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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陶錦可是全程看着懷七的動作, 此刻見男人看向自己,她的視線緩慢從書卷移到在他面上,眯了眯眸子。
“你這是什麽眼神。”
懷七未語, 一雙眼緊盯着她。
他的姿态顯然不敬,外人面前, 一介男寵敢直視長公主已是僭越。鄭寧尴尬站在原地,就連不遠處梁栎都幾次瞧向此處。
陶錦唇角抿起,看了柳棠一眼,後者會意點頭。
下一瞬, 懷七被強行按跪在她身前。
鄭寧徹底愣住, 心知往下不是他該聽聞的, 便俯身先行告退,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見周遭有人瞧來, 陶錦下令, “帶下去。”
懷七被侍衛押走, 怕他忽而出言不敬, 口中還被塞了布,男人離開時,視線仍是望着她,沉沉黑眸裏凝起疑惑與不解。
他不能理解,長公主為何也喜歡看這種書。
笨蛋小狗啊。
陶錦壓下笑意,視線越過篝火望向梁栎, 後者已經斂起視線, 與同桌人言談甚歡,仿佛剛才的視線只是錯覺。
她提前離場, 待回去時,屋內狼藉一片, 只見書架打翻在地,懷七被綁住手腕押在帳內,有血色順着手背滴落,柳棠冷着臉,利刃橫在男人頸旁威脅。
看着屋內景象,陶錦忍不住皺眉,“怎麽回事?”
怎麽一會兒沒看住,小狗開始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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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收起劍,只令侍衛看住懷七,她俯到主子身旁耳語幾句。
陶錦聽得挑起眉,視線忍不住落在地上散落的書卷上。
就在方才,柳棠押懷七回來時,男人竟趁侍衛不備,掙脫束縛去夠書架上的書冊。
他想知道,長公主這段時日看的書籍是否都是那種書。
但豈能如他所願,在懷七掙脫的瞬間,侍衛便持劍攔住男人,懷七如看不見一般,哪怕劍刃劃破手背,血色瞬間湧出,他仍執拗奔着書架去。
掙紮打鬥中,書架被懷七踹翻,他伸手緊緊抓住其中一本。
可惜還沒來得及翻開,柳棠聽見響動進來,她甩出手中匕首,徑直穿透懷七手中那本書,牢牢釘在地面。
懷七沒猜錯,架上的書大部分都是改過封面的,可惜他沒機會看見了。
柳棠令人将懷七綁住,持劍橫于懷七脖頸前,“真是大膽,竟敢私窺殿下書籍。”
懷七看向地面散落的書籍,竟還欲掙紮起身,陶錦便是此時進來的。
聽完原委,陶錦令柳棠将匕首取來,她掂量了一下,沒有懷七那把匕首沉,精致小巧,正好夠用。
書架被侍從收拾起,陶錦把玩着匕首,慢步行到懷七身前。
小狗終于發現不對勁了,也不知他腦子能不能轉過彎來,看他拆家的架勢,想必是猜到了什麽。
她擡手扯下懷七口中巾帕,匕首抵在男人心口,問道:“你很好奇本宮平時都在讀何書籍嗎?”
“是。”
出乎意料的,懷七答得很快。
“……你為何會看那種書?”他聲音有些啞,說話時緊緊盯着陶錦,不錯過她面上分毫情緒。
“那種書?”陶錦一聽便忍不住嗤笑,“不就是一個民間話本子,你做何這麽激動,莫非......”
她拖長音調,視線暧昧掃過,“莫非你是想與本宮試試書中內容?如此的話,未嘗不可。”
民間話本子很多,但她看書的口味獨特,絕不是市面上一抓一大把那種,上一世懷七幫她買書時都要到特定的鋪子,有時還買不到。
但那又如何。
指尖暧昧的沿着衣襟探進,陶錦俯身在他耳畔輕語,“你若是想,本宮大可以為你建造一間屋子,書中有的,你都會擁有。”
她想這麽幹很久了。
上輩子有心無力,如今她身居高位,連金籠都能打,給懷七造一件暗室又算什麽。
書上那種玩法她心動很久了。
陶錦愈想愈覺得可行,溫熱的唇順着男人臉頰親到唇角,懷七欲別開臉,卻又被強行捏住下颚接吻。
如以前一樣,陶錦扯着他頸鏈桎梏着,可就在她欲更進一步時,忽而輕嘶一聲,擡手便推開懷七。
陶錦很快意識到什麽,她瞪大雙眸,手中驟然松力,可還是遲了一步。
匕首刺破男人衣襟,到底在他心口劃破口子,不算嚴重,可血色仍濡濕衣衫。
陶錦看着懷七,擡手擦了下唇角,手上有抹極淡的血色。
唇角被小狗咬破了。
他膽子真的愈發大了。
但現在扯平了,她剛才險些親手将小狗送走,幸而收手得早。
好像被刺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懷七一點不在意心口的傷,如墨眼眸緊緊追随着她的舉動,情緒令人難以看透。
“真是不知好歹。”陶錦罵道,“本宮看你真是活膩了,不想回青州陪你那前主子了嗎。”
“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放我走,不是嗎。”男人出聲,強壓着情緒陳述。
陶錦一愣,心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懷七心底早隐隐有感,長公主其實從未打算放他離開,她之所以如此說,無非是想看他被迫臣服,看他不情不願,卻還是要跪在她身側服侍。
她想看的,一直都是他的痛苦掙紮。
直到今日,懷七看見那卷書籍,他心間壓抑許久的情緒才爆發。
誰能接受在所恨身上看見所愛之人的身影呢。
懷七不能理解,他甚至覺得怨恨,她難道派人調查過小姐生前的習慣嗎,不然為何連書籍愛好都相似。
“是又如何。”陶錦大方承認,“就算本宮永遠困住你,折磨取樂你一生,你除了敢嘴上能逞強幾句,還能如何。”
陶錦擡目盯着對方,語氣緩慢又譏諷,“別的,你敢做嗎。”
“廢物。”她低語,唇角還有些疼。
懷七唇瓣輕顫,眼眶被氣至泛紅,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早被踩入泥地的自尊又被拉出來淩遲。她說得對,他确實是個廢物,除了嘴上逞強幾句,他什麽都做不了。
也不敢做。
他愧對內心,更愧對小姐。
陶錦用匕首挑開懷七衣襟,雖然傷口不深,還是拿了止血粉灑在他心口。
其實陶錦能感受到,懷七這兩日的情緒很緊繃,愈到她的忌日,他愈是煎熬。
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仇人,身上卻有許多與小姐相似的點,他內心應十分痛苦才對。
懷七在她重病時跪過神佛,又在她死後燃過長明燈,他因她信鬼神,可借屍還魂一事實在駭人聽聞,連話本子中都少見,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明白。
夠嗆。
小狗現在變得有些執拗愚笨。
身為暗衛,最忌諱感情用事,任何私人情感都會影響判斷。
他們應該保持絕對的理智與清醒,即使面對所愛或是同僚,只要得到命令,便應利落殺了對方,不可有絲毫猶豫。
清醒無情且絕對忠心,這是才世上絕佳的暗衛。
懷七在二十歲以前,是外府最優秀的作品。
直到青州郡主亡故,曾經頂尖的暗衛靈魂也跟着死去,只剩一具行屍走肉活在世上。
懷七愛她,與她有關的事,他無法再用理性思考,感情占據了大多思維。
陶錦掐住懷七喉間,貼心提醒道:“本宮這兩日不想看見你,你最好識趣一點,別給本宮惹什麽麻煩出來。”
将懷七趕走後,她召了阿杳進來,聽聞剛有男寵惹了長公主不快,少年戰戰兢兢抱琴而入,在陶錦的視線下席地而坐,開始撫琴奏樂。
在懷七眼裏,她是将興趣轉移到阿杳身上才不願看見他,只有陶錦直到,她是在放水給懷七做準備。
離了她身邊,不知他能不能捋清種種。
有密信呈到她手上,陶錦看後便将紙燒掉。
那是懷七昨夜的行蹤。
他沒從醫帳偷毒,而是拿走了一塊生的犀牛角,除此以外什麽都沒碰。
生犀,陶錦不由疑惑,懷七要那種東西做什麽。
她起身翻出一本醫術雜記,所幸這本書沒被她改造過,翻了幾頁,竟真被她尋到生犀的功效。
書卷記載,關于此物的用途有許多,既可入藥,還可制香,兩樣聽起來都不是懷七偷它的理由。
書卷翻過一頁,還有關于生犀的異聞傳說。陶錦的視線一行行掃過,神情愈發晦澀,最終,她目光定格在雜記最後一行小字上。
‘燃生犀,可通鬼神。犀火相照,可見亡者。’
他還想見她,哪怕用這種通靈之法。
意識到這點後,陶錦心情莫名有些沉悶,像被重物壓得喘不過氣。
設身處地想一下,懷七的境遇确實痛苦萬分。
從她的視角看,這只是一場游戲而已。可從懷七的視角來看,這是一場醒不來的地獄級噩夢。
陶錦知道後果,無論她将懷七折磨的多慘多苦,只要最後亮明身份,他都會原諒她,說不定還會為曾經反抗與掙紮後悔,主動跪到她身前求她。
沒什麽比失而複得更值得慶幸。
但這一切都基于她的主觀全知視角,懷七現在經受的痛苦與煎熬也是真實的,他被威脅,被強迫,被逼着做一切他不願的事。
能撐到現在,懷七已經很厲害了。
所以,這次忌日,他一定比平日更好吃。
憐憫的情緒一閃而過,陶錦将雜記放在桌上,準備給懷七來一劑猛藥。
不管他能不能猜出來,她都決定在回府後告訴他真相。
阿杳的琴聲顫了一瞬,擡眸與長公主視線相對,又低頭撫琴。
往後兩日,陶錦再未寵幸過懷七,也未将人帶在身側,只讓他守在門口,夜裏留的是阿杳。
少年如履薄冰,抱着胡琴不知所措,獵場人多眼雜,許少良未曾尋過阿杳,他也不知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麽。
陶錦讓他安心待着,沒事便撫撫琴,當個吉祥物,夜裏又好心給他扔了毯子,不至于凍着。
青州郡主的忌辰,恰是秋狩結束的前一天。
昨夜陰雨連綿,淅淅瀝瀝的雨聲響了整夜,擾得人心煩不已。陶錦睡不着,夜間起了兩回,後來索性睜眼到天亮。
清晨時,柳棠帶着宮侍進入,陶錦瞥見門外那抹黑色衣角,未曾理會他。
真是很期待今夜。
她刻意制造的機會,希望懷七不要讓她失望。
一場秋雨一場寒,冷風鑽進帳內,将人神智吹醒幾分。
陶錦披了外衫,将柳棠拿來的盒子打開。裏面靜靜擺放着三根透骨針。
指腹撫過熟悉的暗器,她回想着懷七曾經教過她的,他袒露過自己的所有弱點,她知道針落在什麽穴位會讓懷七喪失行動力。
細雨未絕,山間土地濕滑,陶錦今日未去高臺,只打算窩在帳內休息。
然後,等待晚上。
負責監視懷七的人說他這兩日很安分,沒有規劃逃跑路線,也沒有再去偷拿什麽東西,他只是獨身伫立林間,偶爾看向長公主的帳子,神情令人難以看透。
另外幾個男寵得知懷七失了寵,如今連帳子都進不得,紛紛忍不住挖苦幾句。
以前在月苑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失了寵,不還眼巴巴望着帳子,和他們有什麽兩樣。
對于那些人的話,懷七置若罔聞,掌心緊緊握着那塊生犀,唇角抿平。
天色灰暗一片,林間枝葉繁密,沒有絲毫日光,秋雨時有時無,沉悶的氛圍壓的人透不過氣。
懷七看着宮侍将膳食送進長公主帳內,自從得了那琴師後,長公主對他的興致便少了許多。
如此,甚好。
懷七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心髒卻隐隐作痛,只因今日是小姐忌辰。
侍從用膳需自己取,懷七去得晚,廚房已經沒剩什麽吃食了。
但他來此也不是為了吃飯。
眼眸掃過竈臺,懷七接過廚子遞來的饅頭,問了句,“可有糕點?”
廚子奇怪的看着懷七,“你當你是主子嗎,還糕點,就剩這倆饅頭了,愛吃不吃。”
又不是府上,山中吃穿用度皆從簡,下人能吃飽便不錯了,這男人竟還想要糕點,握着鍋鏟的廚子搖搖頭,只覺得不可理喻。
懷七未再言語,拿着饅頭轉身,恰巧有小厮端着托盤跑進來,口中嘟囔着凍死了,邊跑邊摘掉鬥笠,抖落上面雨水。
鬥笠遮住視線,那小厮壓根沒看見身前有人,直沖沖撞上去,待發現時已閃躲不及,眼見手中托盤傾倒,小厮瞪大雙眸,一副驚恐萬分的表情。
那可是長公主帳內玉盞,若是摔碎了,他怕也不用在此當差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時,只見身前男人穩穩接住,盤中玉盞微晃兩下,連酒水都未灑。
小厮心髒狂跳,連忙扔掉鬥笠接過托盤,口中不斷說着謝謝。
身後廚師也過來,口中訓斥着粗心大意的小厮,直到懷七走進雨幕裏,倆人誰都未發覺,竈臺旁的火折子少了一個。
沉沉欲墜的昏暗天幕令人分不清時辰,大多數侍從皆回帳避雨,唯有幾隊侍衛披着蓑衣巡守。
懷七站在林間,擡目望着遠方缥缈雨幕。
不知青州今日是否下雪了。
小姐還冷不冷。
掐着侍衛輪守的間隙,懷七避開耳目,朝着空寂的後山走去。那是青州所處的方位。
今日天寒,懷七未帶蓑衣紙傘,蒙蒙細雨打濕單薄衣衫,冰涼黏在身上,沒有內力護體,他同方才那小厮沒什麽區別,唇色因寒意泛白,就連指尖也有些僵硬。
“站住。”一道男聲音響起。
懷七腳步頓住,讓他停留的不是梁栎的聲音,而是攔在身前的兩個侍衛。
梁栎白衣執傘,面色陰冷,“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讓開。”懷七開口,語氣平靜。
他沒時間同他耗,犀香要在特定的時辰點燃。
“她生前那般喜你,你對得起她嗎。”
聽到這句,懷七僵硬的指屈了屈,露出藏于袖下的米色。
待梁栎看清是何時,話語都凝固幾瞬。
“你就用饅頭祭她?!”梁栎語氣難以置信,神情更加陰沉,“你既背叛了她,又何必惺惺作态。”
懷七終于擡目,神情冰冷,眸底閃過一絲痛苦,“你覺得我是自願留在京城的?”
梁栎聽聞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你受、之脅迫?”
懷七未語,已然默認。
梁栎唇動了動,身為皇帝一黨,他自然知道長公主沉溺男色,前段時日還從青州得了個男寵。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男寵竟是懷七。
梁栎仍是不信,“殿下身旁大把美男,多少人想爬床不得,你有何特殊到值得脅迫的。”
懷七想起他初到公主府那夜,女人伏在他身上,說着可笑的緣由。她想看看深受青州郡主喜愛的暗衛究竟是何模樣,便叫人将他綁來。
可他沒必要同梁栎解釋這件事,天際愈發昏暗,時辰快到了。
懷七擡步欲離,這次沒人阻止他,可就在他走出幾步後,梁栎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我可助你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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