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58章 第 58 章

寂靜深夜內, 沒有旁人外事打擾,只有他與小姐。

懷七分外珍惜這段時光,聽着小姐的呼吸逐漸均勻, 夜色裏,男人的目光千百遍勾勒。

他舍不得就此睡去。

縱然有小姐的承諾在, 可是懷七知曉,這種日子怕是過一日少一日。

在軍營這三百日,他恨日子太慢,度日如年, 只想早些了結蠻夷事端, 回京中陪伴小姐身旁。

身為身為自幼被灌輸奴性, 只會服從命令的暗衛,懷七在軍營那幾月裏, 并未參與過關于戰役的決策, 他甚至很少說話, 只在幾位老将為難有性命之憂的險活令誰去時, 懷七才會站出來。

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而他早已習慣面對死亡。相比前二十載刀尖舔血的生活,他并不覺得軍營苦難,長公主的物資總是一批又一批的送來。

如今回到京城,他又恨日子太快,轉眼又是深秋, 冬日又要來臨。

他馬上便到而立年歲。

他年紀已經很大了。

在策馬回京的路上, 懷七心底除了思念外,還藏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害怕。

他怕小姐已玩膩自己, 怕他不在的這三百日,小姐尋到了更年輕好看的寵物, 不會再看他一眼。

所以,被小姐輕踢大腿內側,讓他去洗澡時,懷七如釋重負。

幸而,小姐并未嫌棄他,還願意觸碰這具軀體。

比起情事,這更像是一場賞賜,是對他這些時日的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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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上位者對手下的獎賞,有人求金錢,有人求地位。而懷七所求,僅僅是小姐施舍的那點寵愛而已。

或許過了這兩夜,小姐又會将他扔到一旁。至于說給他謀個好差事,那也只是'厭棄'的委婉說法。

這再正常不過了,無論是男寵還是暗衛的身份,他的年紀皆不再适宜。

行到今日,懷七自知已逾矩太多,他不該對主人的安排有異議,更不該問出那句疑惑。他已失職,小姐要丢棄他也是應該的。

所以,無論将他安排到何種位置,他皆會替小姐守好的。

*

天際第一縷朝陽穿破雲層,懷七斂起萬般心緒,神情同以往一樣。

陶錦不知小狗的心事,她這一夜睡得極好,大早上便帶着人進了宮。

早朝之上,聽着陶錦提出的要求,小皇帝的臉色果然十分好看,捏着玉玺咬牙切齒道。

“皇姐,朕無兵給你用了。”

陶錦緩慢眨眼,這才想起來,輔國将軍一職統管宮內禁軍。而當初原書主角在位時,倆人便曾有約,她手握西北兵權,不可将手伸向禁軍。

也因如此,長公主與小皇帝才能一直保持微妙且平衡的關系。

“無妨。”陶錦微笑直言,“本宮不會撤你如今的禁軍統領,但輔國将軍一職空缺已久,若再無人擔起,叫那些番邦小國如何看。”

她要的是這個名,不是禁衛軍的統帥權。陶錦亦不想将小皇帝逼急,進入一種要麽他死要麽她亡的狀态,比起皇帝這種朝五晚九全年無休的高強度腦力工作者,她更喜歡當這個長公主。

手握兵權,皇帝忌憚,平日閑散悠哉,只需處理一些必要的事便可,日子不要太舒服。

這大半年來,小皇帝未再往她的府上塞人,也沒再起幺蛾子,似乎認定她會對阿杳情根深種。

阿杳很聽話,每次許少良交代他什麽,他當日便會告訴她。

如今高位上的小皇帝鐵青着臉,說什麽也不願同意,一旦将輔國将軍一職交出去,那這朝堂便徹底成了長公主的一言堂。

就在此時,梁栎上前一步,俯身開口,言語溫和又堅定,“陛下,先帝在時便言,輔國将軍不可缺位太久。如今懷七将軍收複西北有功,又久居京中,于情于理,皆可擔此職位。”

沒想到梁栎會替自己說話,陶錦頗為驚訝,這人又犯什麽毛病了。

朝臣的目光更是複雜。

小皇帝的視線看向梁栎,後者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又冠冕堂皇說了許多理由,小皇帝強撐着擠出幾個字,“既然左相也覺得言之有理,那朕自會考慮的。”

此事最終還是沒在朝廷做出決議,早朝之後,陶錦進了小皇帝的議事房,并未讓懷七跟随。

她與小皇帝的恩怨也該推動一下了,盡早解決才好。

*

宮牆之下,梁栎站在懷七身前,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議事房,輕聲開口。

“懷七将軍,你真是好命。”

'将軍'兩字被梁栎刻意咬重,在旁人看來,從男寵到将軍,懷七的地位身份簡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何止一句好命能概括。

看着懷七沉郁的眼眸,梁栎淡淡一笑,繼續道:“輔國将軍有單獨府邸,聖上說不定還會給你賜婚,往後你與長公主,合該避嫌。”

若懷七成了輔國将軍,還日日宿在長公主的府邸,定是要被世人诟病。

無論什麽由頭,懷七都應搬離公主府。

對于梁栎的話語,懷七的唇角抿平,并未回應。

他目光只看向那扇合攏的門。

*

屋內。

陶錦與小皇帝面對面,她直白将話語挑明,“莫再費心讓許少良安插男寵進本宮府邸,堂堂一國之君,你有這些閑心,不若多為民操勞一些。”

“聽好,本宮不會要你的皇位,你也莫再觊觎西北。”

看着小皇帝僵硬的臉色,陶錦繼續道:“你若是答應,本宮往後不會再插手朝堂之事。”

小皇帝從牙縫擠出這句話,“朕若是不答應呢。”

陶錦唇角上揚,溫聲說出一個事實,“若是不答應。你的皇位,本宮随時取得。”

不答應的話,那她便逼宮造反,再把小皇帝變成傀儡皇帝,繼續讓他在這個007的位置上加班。從系統的記憶來看,小皇帝還算是位勤政愛民的賢君,唯獨忌憚長公主奪權,這才欲将她手中的權勢收回。

小皇帝的臉色沉到極點,說話聲音也壓低,“皇姐到底想要什麽?”

陶錦微頓,她只想繼續過鹹魚生活,但是這種話無法和小皇帝說。

她依舊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莫管本宮想要什麽,趁着本宮不想要你的皇位,你該趁早同意。”

說罷,陶錦轉身離開。

小皇帝獨身坐在椅子上,腦中思緒萬千,他猜到皇姐會知曉阿杳是他安排的,可是沒猜到皇姐會将這層紙捅破。

但有一事說的對,他的皇位,她随時可取得。

他無法,只得同意。

*

聖旨最終還是下來,念西北之功,特封懷七為輔國将軍,賜宅院一座,家仆若幹。

巧的是,宅院正是之前的寧王府,空置幾載,收拾收拾當将軍府正合适,而家仆若幹,也是公主府調去的人。

雖是擺設,陶錦也不想将軍府再被小皇帝的人填成篩子。

“懷七将軍,接旨吧。”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

懷七并未在第一時間接旨,而是轉身看向主位之上,只見女人唇角噙着笑,一雙鳳眸微挑,似想看他如何應答。

懷七斂目,終是跪身接旨,“屬下,接旨。”

只是他跪的并非聖旨,而是長公主,自稱也只對長公主。

見太監的臉色不好,竹雲走過去從太監手中接下聖旨,送到長公主手旁。

“殿下。”

陶錦掃了眼,配置大差不差,和她說的一樣,只是一個虛名而已,看來小皇帝是妥協了。

瞧着身前一幕,竹雲轉身離開,還貼心的将門扇合攏,将空間留給殿下二人。

目光看着身前男人,陶錦指腹掰過小狗的下颚,戲谑開口,“怎瞧着這麽不情願,做了大将軍,難道不開心嗎。”

大将軍。

這三字從小姐口中說出,更像是諷刺。小姐分明知曉,他情願一生都只做暗衛。

“......屬下,開心。”懷七仍舊跪着,應和着小姐回答。

只要小姐想的,他都會去做。

聽着小狗口是心非的話,陶錦低笑出聲,又将小狗下颚擡起,不許他再看地面,“你可知這個位置有多重要,多少武将終其一生也達不到的地位,你莫要不知好歹。”

莫要不知好歹。

這句話似尖刀穿過心髒,懷七停止呼吸,聲音艱澀不已。

“屬下知曉。”

看着小狗可憐的模樣,想到自己過兩日要做什麽事,陶錦便忍不住想笑。

“去吧,大将軍,你還有許多事要忙呢。”陶錦松手,毫不留情的起身離開,衣擺擦過懷七的臉頰,獨留他一人跪在原地。

懷七回頭望,殘陽模糊了女人的背影。

他望着這一幕,努力印刻在腦中。未來想見到小姐,怕不會有這般輕易了。

*

回到長公主身旁第三日,懷七被趕出公主府。

府中上下得知此事時,倒也不意外。如今的懷七身為輔國将軍,若再久居公主府,那才叫奇怪,誰不想擁有自己的權勢與宅院呢。

“懷七将軍,恭喜。”

竹雲将懷七的包裹遞給他,住在公主府這麽久,男人東西實在少的可憐,除了那支金簪與匕首外,他再沒什麽私人物品。

男人拿着包裹,卻沒有走的意思,漆黑眼眸始終望着長公主,語氣帶着哀求,“殿下,将軍府尚未修繕好,屬下能不能......”

能不能再多留幾日。

“未修繕好不也有房間可以住嗎。”

懷七未說完的話被陶錦輕飄飄打斷,她偏了偏頭,故意刺激小狗,“怎麽,習慣了錦衣玉食,如今讓你住幾日空宅也不願了嗎。”

懷七握緊包裹,無措解釋,“屬下并無此意。”

“既如此,便走吧。”陶錦擡颚,有侍衛站在懷七身前,禮貌的請他離開。

“将軍,請吧。”

她要是不如此,小狗能站在這磨蹭一天。

一身黑衣的男人拎着包裹被迫離開府邸,還未來得及回頭,公主府的大門便被無情合攏。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懷七失魂落魄站在陽光下,心底湧起酸澀,像一只被主人丢棄的犬。

拒絕将軍府接他的馬車,懷七沿着公主府的牆下走着,曾幾何時,他腳上戴着鐐铐,每日都想逃離公主府。

如今,他不想走,卻還是被趕了出來。

早該有今日的,他姿色已老,不配再在榻上承歡,只能頂着輔國将軍的頭銜,替小姐盯着小皇帝的一舉一動。

他會做好的。

街道上并無幾人認識懷七,只是看男人氣質冷冽,不似尋常人,眉眼間又藏着落寞,這才多瞧了幾眼。

天色暗下前,懷七來到新府邸前。

寧王府的牌匾被拆下,換成蒼勁有力的将軍府三字。

正指揮小厮幹活的管家瞧見懷七,立刻停下動作,滿臉谄笑的跑來,“将軍!您來了,快快進府。”

聽見将軍這麽早便到來,阖府上下自然都無心幹活,皆想瞧一瞧這未來的家主。

那可是輔國将軍,駐守京中職別最高的将軍啊!雖說是長公主的男寵出身,卻也是實打實有軍功的。幾個年輕的小丫鬟互相對視幾眼,都放下手中活計偷偷去瞧。

她們幾個藏在牆後,悄悄張望着,只見門口站着個身段高挑的男人,一身樸素黑衣,很不惹眼,瞧着也不像是将軍的樣子。正當幾人腹诽時,男人轉身,一雙黑瞳冷冷掃過她們。

除了小姐,懷七厭惡有人肆意打量自己。

一瞬間,那幾個小丫鬟似被掐住嗓子,話也不敢說了,只覺得像被野獸盯上,掌心瞬間起了冷汗。

幾人年幼,涉世不深,尚不知懷七這種眼神,是未曾掩飾殺氣。

正滔滔不絕的管家注意到,瞪了幾個小丫鬟,“你幾個站着幹什麽,都幹活去,快去。”

說完這些,管家笑着替幾個丫鬟開脫,“将軍莫在意,幾個新來的丫頭片子,還不太懂規矩。”

将軍府的管家是從公主府出來的,他只知懷七将軍曾是公主府的男寵,卻并不了解懷七的脾氣秉性,只能在言語間琢磨這位主子的喜好,往後要從哪方面讨好将軍。

人的地位一旦達到某種高度,性格也會随之改變,以前被壓迫的人一朝得勢,變得暴虐無常,将從前所受屈辱加注到無辜之人身上,這太常見了。

就是不知懷七将軍好不好美婢,将軍是男人,更是長公主的人,若是将軍寵幸了某位婢女,他是要幫忙打掩護,還是将事情告訴給殿下呢。

管家一邊讨好,一邊在心中琢磨着。

見将軍擡步欲走,管家立馬追上去,“将軍,您去哪?”

懷七道:“無需跟在我身旁。”

“将軍,那您院子裏的裝飾?”

“一切從簡。”懷七冷聲應。

他又不會住在這裏。

方才被呵斥的幾個小丫鬟愣愣離開,走出好遠才回過神,想起方才那幕,月下色,男人冷漠的神情與挺拔的身姿,有人忍不住低聲開口。

“我還以為戰場下來的将軍都是兇狠惡煞的,想不到懷七将軍瞧着很是年輕英俊呢。”

有人回道:“那是自然,尋常男人哪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呢。”

能做男寵的,身段樣貌自然是人中翹楚。

幾個小丫鬟叽叽喳喳讨論着,唯獨有一人不說話,同伴怼了怼她,奇道:“阿青,你想什麽呢?”

名喚阿青的女孩啊了聲,“沒什麽,我在想今夜誰值寝。将軍來了,我們也不能歇整夜了。”

她們是內侍,負責照料将軍起居的,将軍既然已到府邸,那夜裏自然需要婢女值寝。

這是正事,幾人一時無言,阿青見狀自告奮勇道:“那,那今夜便由我值寝吧,明日再由你們輪。”

有丫鬟松了口氣,笑眯眯道:“也好,那便謝謝阿青了。”

于私來說,值寝是個累人的活計,不僅一夜不能睡,将軍還是初來府上,衆人都不了解他的脾氣秉性。想到将軍方才冷漠的神情,幾人抖了抖,誰也不想第一個去觸黴頭。

如今有阿青主動攬下活,幾人自然願意,唯獨有一人察覺到什麽,目光落在阿青泛紅的耳根上。

夜晚很快來到。

阿青特意洗了身子,換了身新衣裳。

她衣領系的很松,露出白嫩肌膚,還用香膏塗了鎖骨,這才蹑手蹑腳的提燈離開,卻不曾想在門口撞見另一個丫鬟。

那人正是傍晚注意到阿青神情不對的,此刻見到阿青的打扮,瞬間明了含義。

這哪裏是奔着值寝去的,這分明是奔着勾引将軍去的啊。

她攔住阿青,低聲道:“阿青,你莫不是瘋了,将軍可是殿下的人。”

她們幾個都是公主府選出來的,阿青怎能如此沒規矩,初日便想爬将軍的床。

阿青握緊燈籠杆,不欲吵醒其他人,她聲音壓的很低,“姐姐,殿下還有那麽多男寵,将軍既已經離開府上,往後總會有自己的後宅的。”

那丫鬟一愣,阿青的話确實有理。

阿青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懷七将軍年歲已有二十九,可是從未娶妻生子,因男寵的身份,更沒有通房丫鬟什麽的。

趁着将軍府上年輕貌美的丫鬟少,今夜是她最好的時機,她不想一輩子都做丫鬟,命都是自己掙來的。若她能得将軍青眼,哪怕只是一個妾,也是這将軍府的第一個正經主子。

“姐姐,求你莫攔我,我若能成功,咱們姐妹間往後也能有照應。”阿青說着,眼底已起了水色,瞧着楚楚可憐。

身前人見說不動,只得放手讓阿青離開,她今日若是執意阻攔,阿青怕是要怨恨她。

來到寝室房前,望着屋內微弱燭火,阿青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扇,刻意放軟嗓音。

“将軍,奴婢來添油燈。”

可是随着門扇吱呀響,屋內竟空無一人,阿青往裏走了兩步,又喚了聲,“将軍?”

還是無人應答。

被褥完好冰涼,将軍壓根沒回寝房。

與此同時,公主府內。

陶錦剛洗完漱,正抱着小貂看話本子,便聽窗外有響動,像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很小,似乎是故意弄出來的。

陶錦視線看過去,唇角無聲翹起。

白日被趕出府的小狗,夜裏又可憐兮兮的回來了,還故意弄出響動,就是等着她喚他呢。

她豈能這麽輕易如小狗的願。

心思又重新落在書卷上,陶錦未理窗外男人,任他眼巴巴在窗下站了一夜。

清晨時落了小雨,她洗漱完推開窗扇,只見地面打濕一片,唯有一處幹爽的突兀。

小狗愣是站到雨停才走啊。

這倆日把懷七支走,一方面是因陶錦的惡趣味,另一方面是她要肅清府上。既已經和小皇帝攤牌,許少良這幫人也就沒必要留着了。

白日裏,許少良跪在長公主身前,還欲祈求掙紮一番,卻被侍衛直接捂嘴押了下去。

後院那些個皇帝送來的男寵亦然,皆被陶錦押入诏獄,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至于小皇帝後續會如何處置他們,她便懶得管了。

月苑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唯剩幾個無辜的男寵跪在地上一臉驚恐,不知發生了何事。

竹雲過去安撫,言此事已了,繼而又敲打幾句,叫他們老老實實的,莫起不該有的心思。

許少良犯事離府,後宅的唯一掌事只剩竹雲,幾人立刻表忠心,稱自己不會争寵鬧事,只會安心在公主府,直到被送走。

公主府依舊是那個公主府,只是裏面少了一批人,又填補上一批人。小皇帝未有異議,也未再試圖安插人進來,默認了這一切的發生。

做完這些,已是五日過後。

這五日來,懷七就同窗下靈一樣,入夜便刷新。

這五日來,懷七度日如年,他白日回将軍府,夜裏來公主府。沒有小姐的應允,他不敢進屋,只能獨身藏于陰影裏,期盼聽見小姐喚他的動靜。

只是每次都失望而歸。

小姐不會再喚他了。

秋風蕭瑟,懷七藏匿于窗外樹上,月色透過稀疏枝葉落在地面,他的視線看向向那半敞的窗扇。

如此情景,總讓他想起九年前。

行宮那夜,小姐初次問他,可願坐真謠言,以色事她。

冷淡的暗衛情緒初次失控,一個人躲在院子裏的樹上,心跳加速了整夜,那夜月色也同今夜一般皎潔。

那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可他回想起,卻總覺得沒過多久。為何時間會如此快呢,人生又能有幾個九年。

咚咚—

指甲輕叩桌面的聲音響起,懷七心跳滞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窗沿。

小姐竟喚了他。

心頭湧上狂喜,懷七足尖輕點。

屋內,陶錦看着跪在身前的男人。

雖然已經習慣,可還是覺得神奇,這麽多年小狗還是神出鬼沒的,和随機刷新的NPC一樣。

“小姐。”男人開口,眼巴巴的望着。

陶錦拿出尊銀白酒盞,慢聲道:“好歹也是一個将軍,天天半夜不睡覺,跑來公主府蹲着,若叫旁人知曉,該如何看你。”

“屬下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懷七答的急切,眸色思念,“屬下只在乎小姐。”

小狗表白。

許久沒聽了,再聽還是只想*到他崩潰,等聲音嘶啞哽咽,眼角泛着緋色時再說這種話,聽起來會比現在帶感許多。

将盞中酒斟滿,陶錦瞥向男人,“我還未問過你,你酒量如何?”

說來慚愧,認識小狗這麽多年,她還沒啃過醉酒失态的小狗。

懷七聽着小姐的話,愣了愣,不确定的答,“回小姐,屬下酒量尚可。”

陶錦直接問,“尚可是指喝幾壺能醉?”

她還記得游湖那夜,她喝了一壺便醉過去,當時還灌了小狗一壺半的酒,然後把他忘在船頭,讓他胃疼了一宿。

見小姐指尖點了點推,懷七聽話的膝行過來,言語有些猶豫,“不用內力逼出,或許八、九壺能醉。”

“或許?”陶錦斜睨一眼。

“回小姐,屬下已許多年未飲過酒,上次喝醉還是在少時。”說罷,懷七喉結滾動,臉頰悄悄貼近她腿旁,認真道:“若小姐想要屬下喝醉,屬下現在便可。”

他看起來超期待的。

“好哇。”陶錦忽而綻放笑意,“那你酒品如何,不會喝多了罵街吧。”

懷七立刻否認,“不會,屬下會很乖的。”

聽着這句話,陶錦笑意愈發幽深,她可太期待喝多的小狗了。

“喝了。”她将手中杯盞遞過去。

“是。”懷七接過欲飲,可當杯盞貼到唇時,手頓住一瞬。

酒中有藥。

那抹停頓轉瞬即逝,饒是男人嗅出來了,也擡手将酒飲下,不曾猶豫片刻。

“小姐。”懷七雙手舉盞,他張開嘴,吐出舌尖給小姐看,自己并未将酒藏于口腔內。

陶錦眯了眯眸子,“不問問我是什麽藥嗎?”

“小姐所賜,無論良藥毒藥皆是一樣的。”

這個對話,九年前也發生過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如今的懷七又補充一句。

“就算是砒霜,屬下甘之如饴。”

指腹輕撫小狗臉頰,陶錦語氣溫柔哄誘,“乖狗狗,記住你現在的話。”

因為明日早上起來,懷七或許便是另一副面容了。

是的,酒中便是那能令人短暫失憶的藥。

經過李還的加工,藥效應恰好能維持八、九日,就是不知具體會遺忘到何種地步。

藥效起的很快,杯盞摔落在地,陶錦擡手攬住昏迷的男人,失去意識前,小狗仍在眼巴巴的望着她。

不知為何,那眼神看起來有些難過。

他不會真以為他喝的是毒藥吧。

陶錦擡手按下機關,床榻後的屏風緩緩打開,露出那間她精心打造的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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