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未來探花他債主(十九)

35   未來探花他債主(十九)

◎複雜難懂的人必有不可言說的過去之定律。◎

諸非相同趙佶見了一面, 絕了他再吵着見面的心思,随後便開始計劃離京。

追命最先知道他要離京,那時他笑嘻嘻地跑過來轉述給諸非相, 揶揄道:“能被官家請吃飯可是百年難遇的幸事, 諸大師錯過這個機會,着實讓人替你可惜。”

“有什麽好可惜的?”諸非相懶洋洋道,“不是有追命捕頭請我喝的女兒紅嗎?”

追命樂了:“我的酒比官家的飯還珍貴麽?”

諸非相晃着搖椅,悠悠道:“是, 所以你若是能再送我兩壇酒作為餞別禮,我會更高興。”

追命一愣:“你要走了?”

諸非相點頭。

追命有些遺憾:“我還沒把你蹭的酒喝回來呢。”

諸非相懶洋洋地糾正道:“那不是蹭酒,我給你點心了。”

追命忍着同他争辯的念頭,沒好氣道:“好——不是蹭酒!是我大人有大量請你的!”

諸非相說走就走,追命以為他過些日子才會離去,便想着何時請諸非相吃頓餞別宴, 然而隔了不到七日,他抽空去破院瞄了一眼,這才發現院中石桌已然蒙塵, 躺椅不知所蹤。

諸非相不止難得一見, 他還來去無蹤悄無聲息——當真如傳言裏說的不似人一般。

仙人仙人,雖然有個人字,但那可不是人。

追命心中頗不是滋味,但依舊率先将此事告訴了師父與師兄們,衆人短暫地商談了一下, 諸葛正我擇日便将此事轉告給趙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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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心中比追命更不是滋味——才見了他沒多久便離京,莫非是怕又被他喊來見面麽?

無情常在神侯府, 與諸非相只見過兩面, 聽他走了倒沒有多想, 畢竟諸非相入京一月,只與金風細雨樓有些往來,同六分半堂卻是聯系甚少,這便不值得他在意了。

鐵手則随口道:“你說躺椅也不見蹤影,莫非諸大師把那躺椅也帶走了麽?”

追命否認:“那躺椅有半丈長,若是搬上馬車連坐的地方也沒了,大約是送了人。”

他到底是同諸非相處了一來個月,那搖椅早被諸非相派人送至金風細雨樓,蘇夢枕看見了他留的字條,字跡潇灑恣意,說将躺椅送給他父子二人,讓他們多曬些太陽。

蘇夢枕哭笑不得,将躺椅收在後院中,第二天便用了起來。

而這時諸非相已走在回往江南的路上,他回程的路上并沒有收斂,做出一番大事後消息傳至汴京,六分半堂的雷損這才得知諸非相已離京,心中難免有所懊惱,卻拿諸非相沒辦法。

——畢竟諸非相為人捉摸不透,去向也捉摸不透。

江南地廣,先前諸非相在杭州住了小半年,人人皆傳他在江南,想見他的人很多,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尋到他的住處——此次他回江南,路上毫無阻礙,順順利利地到達了杭州東邊的小院。

一別杭州有兩月,諸非相駕着馬車從街上駛過。日頭正盛,枝草蔫噠噠地垂着腦袋,街道上只有寥寥幾人,熱得仿似蒸籠,偶爾甚至能看見豪放不羁地撸起袖子敞着懷的男人揮着蒲扇從這頭跑到那頭。

夏日陽光燦爛明媚,天空蔚藍,院中的花叢枝葉蔫噠噠地垂着,熱氣騰騰。

紅袖在堂中繡衣,堂中有涼風,比屋外清爽,她手上動作不停,偶爾向外看幾眼,眼中浮現笑意;

張厚心在院中鋪曬草藥,他在組織中時習得一些藥理,之前陪諸非相為蘇夢枕治病又學了一二三四,諸非相走後琢磨着以此來賺錢補貼家用;

顧惜朝則舉着水壺替諸非相随手種下的花澆水。

諸非相随心所欲,種了花也只是偶爾管管,照顧這些花兒的活計便都由他們三個來做。顧惜朝變換着位置澆水,目光從面前打蔫的花兒移到對面牆上的丹青。

那些是諸非相随手提筆畫就,寥寥幾筆便是飛禽走獸山川湖海,顧惜朝每每望之,只覺天高海闊,悠遠恣意。

這宅院四處皆是諸非相留下的痕跡,可細細想來,卻又像是空無一物。

……這又是為何?

顧惜朝被驟然破土而出的念頭弄得迷惑不已,不由陷入思緒。

他手中的水嘩啦啦地澆灌着花兒,原本被曬得打蔫的花垂得更低,頗有幾分可憐。張厚心握着草藥轉過身便瞧見那副場景,正欲開口提醒,一道赤影闖入視野,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張厚心愣住,目露驚喜之色。

堂中紅袖瞥見屋外現身之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行至門口。

只有顧惜朝一人怔怔發着呆。

“——你莫非是想我想得入了神?”

年輕人語調輕快地調侃,他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将顧惜朝吓得一個激靈,匆匆後退,手忙腳亂,水壺的水灑出,濺濕了諸非相的衣裳。

顧惜朝鎮定下來後看清面前人的情狀,面露窘迫,諸非相笑着從他手中接過水壺,道:“看來是被我說中心事了,是麽?”

顧惜朝耳朵漲紅:“不是!”

諸非相笑而不語,繞到一邊澆花,顧惜朝的視線追随着他,沉默片刻,小聲道:“歡迎回來。”

諸非相正垂眼盯着花瓣上滾落的水珠,聞言手頓了頓。

張厚心和紅袖走上前,笑着由衷道了一句“歡迎回來”。

諸非相握着壺把的手微微松了松,又握緊了。

他彎起眼,向三人颔首:“嗯。”

諸非相濺濕的衣裳不過須臾便在烈陽下蒸幹,四人入屋,紅袖端來酸梅湯解渴消暑,諸非相端着湯碗,在告訴他們蘇夢枕的近況後很有興致地同他們講起京中與途中見聞,有問必答。

世上似乎沒有諸非相不擅長的事情,說起自己所見之景,寥寥數語便勾勒出一副繪卷,談起所經之事,信口拈來,妙趣橫生,引得紅袖與顧惜朝面露神往。

母子二人久在杭州,杭州富庶繁華名聲盛極,但直到他們與諸非相相遇之後才得以見得生長之地的風景。

杭州之外是數不盡的城池,是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諸非相見過千百次,說來随意,偶然間瞥見紅袖與顧惜朝眼中神往,展顏笑道:“光聽我說怕是沒有親眼見好,不如出去走一走?”

母子二人微愣,旋即意動。

這回諸非相沒有讓顧惜朝寫借條,大大方方地掏錢讓張厚心安排,囑咐他:“你來安排。”

張厚心見顧惜朝向往不已,心中也想為弟子做些事,默默地墊了些銀錢。

諸非相囑咐下去便撒手不管,張厚心與紅袖便慢慢地操辦計劃起來,只待夏末天氣不熱時外出游歷。

顧惜朝雲裏霧裏便被張厚心拉着安排,在此期間諸非相又跑得不見人影,某日驟然瞧見天邊斜陽,顧惜朝後知後覺——諸非相莫非不與他們同去麽?

他去問張厚心,男人沉思片刻,猜測道:“大師将銀錢交予我……大約是不去了罷?”

顧惜朝喃喃道:“他不去嗎……”

張厚心鼓勵道:“你若去請他,他應是願去的。”

諸非相與顧惜朝名義上是債主與債戶,在外界是舅舅與外甥,然而實際上卻有那麽點微妙,兩個關系都不占。

但以張厚心來看,諸非相顯然是寵着顧惜朝的。

顧惜朝将師父的建議聽在心中,猶豫不決,輾轉反側,終是下定決心,在翌日諸非相攜着朝露歸來等早飯時,他攔住了諸非相。

小少年神色緊張,在諸非相的注視下開門見山:“大師你會同我們一起上路嗎?”

諸非相微怔。

他是沒把自己算在外出游歷的人之內,張厚心的實力足以做他們的護衛,諸非相未曾想過同去。

不待諸非相答話,顧惜朝又語速飛快道:“我能請你一道去嗎?”

諸非相挂上笑容:“你這麽想讓我一起?”

顧惜朝點頭。

諸非相歪着腦袋看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

猶記得初遇時顧惜朝瘦弱矮小,身量與年齡不符,十歲的年紀長得像六七歲,甚至不到諸非相腰際,然而這半年間拔高了許多,臉上也長了肉,面色紅潤,眸若朗星,更能看出日後姿容風姿。

看見顧惜朝諸非相便會想起過去的自己,和他無緣踏入塵世的家人。

顧惜朝是顧惜朝,這世上沒有誰像誰,任何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人,諸非相明白這點,卻總會不自覺地想起舊事。

為何?

許是相近的年紀、相似的境遇,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舊事。

諸非相心中輕嘆一聲,伸手揉了揉面前少年的頭,展顏道:“既然顧公子誠心邀請,我自然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他背回手,笑盈盈地朝顧惜朝眨眨眼,邁步離開,清朗的聲音傳進顧惜朝耳中:

“決定何時走時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顧惜朝在原地立了半晌,後知後覺地伸出雙手覆上頭頂,耳朵漲紅,心中滿是雀躍,停了片刻,輕快地離開走廊。

後廚中早點已準備完畢,紅袖才将粥菜擺上托盤,顧惜朝便進來了,道:“娘親,我來吧!”

紅袖見他耳朵微紅,神色雀躍,便知諸大師答應同去——甚至有可能發生了別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沒有多問,只是溫聲道:“小心些。”

顧惜朝笑着點頭,将諸非相答應一事說出,張厚心和紅袖便很捧場地恭喜高興了一番,目送着他端着托盤離去。

紅袖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視線,雖然嘴角仍然帶笑,眼眶卻莫名濕潤了。

半年前她何曾想過母子二人會過這般安詳如夢的日子,為求一線生機,茍延殘息,還拖累惜朝為她費心費力,小小年紀便壓抑得不像個孩子。

自從遇見諸大師,惜朝才有了孩童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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