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未來探花他債主(二十三)

39   未來探花他債主(二十三)

◎何必多論離合與悲歡。◎

諸非相決定的事很少反悔, 夜裏顧惜朝等人知道他的決定後都有些驚訝,甚至還有點失望。

“大師之後還會去京城嗎?”顧惜朝問,他隐隐理解諸非相不想去汴京去的太勤的想法, 但難得出來一次, 他想大家一起去汴京。

“看情況。”諸非相伸手揉揉他的頭,說,“你們先去玩。”

顧惜朝知道他十有八九不會去,動了動唇, 沒說出“也想你一起去”的話。

機會多的是,顧惜朝想,待日後他考中進士,自是有的機會和大師一起逛京城。

返京前一天,白游今看見諸非相一個人坐在客棧裏喝茶,由于一直對他的态度十分在意, 終究是忍不住上前問他:“你真的只是不想去汴京嗎?”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汴京的麻煩事多了去,我不想去。”

諸非相說。

這話半真半假,畢竟汴京皇宮裏還有個皇帝趙佶, 諸非相已經打算再也不見他, 去了汴京難免又會被對方耍皇帝權威逼他相見。

白游今眨了眨眼,問:“汴京有什麽不好麽你赴過雷損的谷雨宴,應當見過許多大人物。”

諸非相反問:“大人物和我有什麽關系”

白游今張了張口,無話可說。諸非相本人便是大人物,自然不會在意別人。

諸非相看着他, 白游今有野心,以張厚心的眼光來看似乎是物極必反之人, 但以諸非相來看, 白游今也不過是個年輕人罷了。

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有迫切想要實現的願望, 誰都有這種時候,想要證明自己,想得到什麽,而結局如何,皆是有因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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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人各有志,祝你出人頭地。”諸非相朝白游今舉杯,目光純粹且平靜。

白游今愣了愣,心情奇妙,倒了盞茶,與諸非相碰盞,旋即一飲而盡。

然後被燙得差點吐出來。

“這是剛上的熱茶,你都不看看的嗎?”諸非相神情古怪,白游今動作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制止。

白游今臉裂了,口腔內又燙又麻,幾乎沒了知覺,他用舌尖抵着上方腔壁,只覺得面頰發燙,來自于諸非相不帶任何偏見的認可讓他難以自拔的歡喜,以致于沒能注意到這麽簡單的事情。

……太丢臉了。

諸非相笑了起來,笑容卻并不讓人反感,他找小二給白游今倒了碗涼茶。

白游今端着碗喝下,口腔內依舊難受,但他心裏很開心。

“顧惜朝和紅袖就交給你了。”諸非相給的酬金不少,提起要求時也絲毫沒有顧忌,“張厚心沒空的話陪他們逛逛汴京。”

“我知道的。”

白游今點頭,認真地應下。

*

與上京的一行人分別,諸非相随意找了個方向前行。

這種事他做了許多次,與人分別,踏上新的旅程,遇見新的人物。

不過,這回倒是沒那麽急着離開。

諸非相自己也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意外。

活了這麽久,他一直盡量避免與人産生深厚的情誼,曾經嘗過離別的痛楚,諸非相一度不想與人交好,于是身體力行,與大部分人都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但這次總體來說,體驗似乎不錯。

他只是個過客,在這些世界中停留的有限時間內應當讓自己開心才是。

諸非相的豁然開朗始于那個孤身一人的清晨,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每個人都是為了讓自己開心滿意而活着,與認真生活的人們相比,他心中的那些疙瘩反倒是微不足道的想法罷了。與人交好并不意味着一定會迎來悲傷的結局,只要他離開的早,悲傷就追不上他。

枉他活了這麽久,竟然不曾悟出這個道理。

諸非相心中歡喜,路見不平闖進山寨殺掉賊匪時面上也帶幾分由衷的笑意,直看得旁邊瑟瑟發抖的人抖得更加厲害。

圍觀者中好歹有人闖蕩江湖十數載,可沒人見過像諸非相這麽瘆人的笑容....他長相出衆,說是天人之姿也不為過,可血濺在他臉上,他還揚着嘴角,如修羅夜叉,帶有幾分荒誕的凜冽美感。

諸非相解決完一衆賊匪,看向角落裏鼻青臉腫的人們,這些人頭頂的數字不低,按諸非相的标準判斷不算大惡人,他們在山寨中做着打雜的活計,應該是些跑腿。

他扔了劍,臉上的粘膩血跡感讓他蹙眉,這時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張帕子。

諸非相看了過去,微微一愣。

遞帕子的是個小孩,看起來比顧惜朝還要小,眼睛是與衆不同的碧色,目光堅毅,仰頭毫不畏懼地看着他。

諸非相記得自己踹開寨門時這小孩并不在視野之中,應當是躲在某個地方看完了全程。

“謝謝。”諸非相回以一笑,從碧眼小孩手中接過帕子。

小孩的眼睛亮了起來,眼睛如春日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

諸非相救了被擄至寨裏的人,又領着他們下山,讓他們自己去報官,進了城便和他們分道揚镳。

從始至終那碧眼小孩一直跟在他身後。

據山寨裏打雜的人說,這小孩生得一雙碧眼,樣貌不錯,山賊頭頭瞧見他孤身一人在路上走,便擄了過來,看能否賣出一個好價錢。

結果不僅沒能賣出去,還被見義勇為的諸大師一劍穿心。

“你叫什麽”

名字是交流的首要條件,諸非相心想今日好人做到底,問問這小孩的名字看有什麽能幫到他的。

“冷淩棄,我叫冷淩棄。”小孩字正腔圓,一字一頓。

一個聽起來就很冷的名字。

諸非相想。

冷淩棄問:“你叫什麽?”

諸非相用同樣的格式回答了他:“諸非相,我叫諸非相。”

他問:“你住在這城裏嗎?”

冷淩棄搖頭,說了一個村名,是離城有五十裏的小村子。

諸非相歪頭看他:“我明日送你回家,但你今日得和我一起住。”

冷淩棄毫不猶豫地點頭。

諸非相又說:“我睡床,你打地鋪。”

小孩呆了呆,點頭,說:“好。”

諸非相樂了,領着小孩去了客棧,心想這小孩真是心大,遇見他這麽個陌生人也絲毫不帶怕的。

顧惜朝可比冷淩棄警惕多了。

晚上諸非相讓小二送了飯菜到房間,冷淩棄看着桌上的兩雙筷子,瞄了眼諸非相。

諸非相不看他,伸手拿過一雙筷子,自顧自地夾菜。

冷淩棄拿過另一雙筷子,安心地吃了起來。

他到底是年紀小,拿着筷子的姿勢很是古怪,但他一板一眼,諸非相餘光瞥見他的動作和神情,嘴角微勾。

夜晚入睡之際冷淩棄看着空蕩蕩的地面,又看看床上的褥子,轉過身往外跑,被諸非相一把揪住領子:“去哪?”

冷淩棄仰頭看他,視野裏諸非相的臉是倒的,他認認真真地說:“我去找他們要褥子。”

“逗你玩呢,天這麽冷,我可不想早上起來看到床邊躺着個凍僵的死人。”諸非相撫平冷淩棄衣裳的褶皺,拍拍他的肩,“睡覺吧。”

冷淩棄睡在裏側,諸非相睡在外側,兩人一起閉上了眼睛。

半夜的時候諸非相被身邊的動靜鬧醒,小孩蜷縮着緊靠牆壁,瑟瑟發抖,被子只蓋了一角。

“......”諸非相拖着被子挪過去,又将人往身邊撈了撈,暖意充沛,冷淩棄不再發抖。

諸非相盯着房頂,心想難道張厚心和顧惜朝一起睡時也這麽操心麽?

*

第二天早上諸非相早早醒來,冷淩棄還在睡,他洗漱後去外面買了早點,回來時推門而入,冷淩棄抱着被子從床上猛地坐起,看到諸非相,很快便反應過來,穿好衣裳下了床,乖乖地向諸非相問好。

“謝謝你。”吃過早飯,冷淩棄向諸非相道謝,“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諸非相笑了笑:“為何要報答我?”

冷淩棄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教練教過我。”

諸非相:“教練?”

冷淩棄:“教我知識和武功,教我練的人都是教練。”

諸非相:“師父呢?”

冷淩棄:“我師父現在還不是我師父。”

諸非相看他一本正經,心想小屁孩很有原則,未來可期,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小孩微微瞪大了眼,十分驚訝,卻不覺得反感。

除了救下他的諸葛正我以外,諸非相是第一個如此親昵地摸他頭的人。

冷淩棄仰頭看諸非相,年輕人眼裏的光輕柔溫和,與他殺人時眼中的凜冽光彩截然不同。

他伸手遞帕子時,諸非相看到他,便是用這種目光看他的。

冷淩棄自幼生長于野外,在被諸葛正我發現前與狼為伴,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銳直覺。他此刻看着諸非相,只覺得心中沒來由地冒泡泡,并且也認為諸非相同樣喜歡他。

于是在兩人出了客棧去找馬車時,冷淩棄大膽地握住諸非相的手,對諸非相笑了起來。

諸非相沒有說話,反過來牽住他的手,兩人手牽手,一起去找馬車。

冷淩棄住的村子離縣城有五十裏路,在馬車上諸非相問他為何會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小孩嚴肅地回答說他平日也會時不時地跑遠,劃船渡河,在田野間奔跑,但這回稍微跑遠了一些就被路過的賊匪擄走了。

諸非相樂了:“你出來有十來天了,你那教練怕不是得急死?”

冷淩棄點頭:“不管他們擔不擔心,我都需要道歉。”

兩人上午出發,下午申時到達冷淩棄居住的村子。他并沒有住在村子裏面,而是與村子隔了很遠,一棟木屋孤零零地在森林外伫立着。

諸非相猜出他是一個人住,但出乎意料的是,小木屋裏的條件比他想的好上一點,家具應有盡有,房間布置整潔,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冷淩棄領着諸非相進屋,請他在屋中坐下,又跑到後院去找教練報平安,諸非相沒有跟上去,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間屋子。大約一刻鐘過後,冷淩棄回來,門外有人探頭向裏望,對上諸非相的目光後神色微凜,不慌不忙地颔首致意。

“那是韋教練,韋空帷,他想向你道謝。”冷淩棄在韋空帷進來之前告訴諸非相他的身份,“他好像聽過你的名字。”

“......是嗎我也聽過他的名字。”

諸非相笑了笑,心中已經斷定冷淩棄身份不一般了,起碼是照顧他的人不一般。

“白首書生”韋空帷,曾是朝廷上有名的大官,但卷入朝野黨争,被迫辭官,諸非相在汴京聽過他的名字。

韋空帷是個徹頭徹尾的讀書人,略顯死板,但對冷淩棄并非毫不關心,由于冷淩棄一去不回十來天,他遍尋不得,已經寫信向冷淩棄認定的那位“師父”報告了。

“他叫諸葛,應當是姓,他沒有告訴我名字。”冷淩棄在一旁補充。

諸非相笑了笑,和韋空帷對上視線:“你那位諸葛先生,和我見過幾面。”

冷淩棄道:“你認得先生?我聽說他有三名弟子,你也見過他們嗎?”

諸非相點頭:“見過。”

冷淩棄沒有說話,眼中露出一絲興趣。

韋空帷适時補充道:“諸葛先生托人來找你,是他的三弟子,追命捕頭。”

冷淩棄眨眨眼,韋空帷又道:“他前兩日到了這裏,為找你又出去了,至今未歸。”

為防止追命找不到人,冷淩棄又回到家裏,韋空帷便一直守在這裏。

諸非相嘴角一翹,心想他和諸葛太傅一派的人還挺有緣。

*

日落西山,天色将晚,追命迎風疾跑,冷風刺骨,原野之上伫立着一棟亮着燈火的小木屋。

追命在木屋外停下,一輛陌生的馬車停在牆邊,他心中一動,上前敲門。

“韋先生——”追命揚聲喊道,“我回來了。”

有人從內部打開門,追命視野裏空無一人,他低下頭,借着暖黃的燈火與下面的碧眼小孩對上視線。

碧眼盈光,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也十分有辨識度。

這位……應當就是冷淩棄了。

追命和善地對他微笑。

冷淩棄回以笑臉,笑容明朗,看得追命歡喜不已,只覺得有這麽個小孩當小師弟也不錯。

追命反手合上門,和冷淩棄往屋裏走去,問:“你是被誰送回來的麽?我得好好向他道個謝。”

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并不生疏。

“是諸大師送我回來的。”冷淩棄說,“他說你見過他。”

聽到意料之外的名字,追命愣了愣:“咦?”

兩人走進屋中,那與韋空帷對坐,笑着朝追命揮手的赤衣年輕人不是諸非相還能是誰?

諸大師一張口,還是汴京城中的那個味道:“你是迷路了嗎?我和冷淩棄回來已經有三天了。”

追命額角一跳:“怎麽哪兒都是你?”

無情向他們提過與諸非相的交集,追命那時在外辦事,收到諸葛正我信的同時也知道了諸非相并非孤身一人,身邊有夥伴的消息,心裏雖然感到十分奇妙,但尋找(未來)小師弟更為重要,便沒細想。

結果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見了……

諸非相笑嘻嘻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追命沒好氣道:“只有意外,沒有驚喜。”

諸非相從地上拎起一壇酒,問:“現在呢?”

追命眼睛亮了:“驚喜!非常驚喜!”

“嘻嘻。”諸非相說,“不給你喝。”

追命:“喂!”

諸非相:“意外吧?”

追命咬牙切齒:“意外!非常意外!”

冷淩棄晃了晃腿,歪頭看他們鬥嘴,心想這明顯不只是見過的關系。

是朋友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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