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 隔壁小王他鄰居(七)

48   隔壁小王他鄰居(七)

◎有剛見到爹就問爹要錢的麽?◎

天色将晚, 屋外寒風刺骨,淅淅瀝瀝地下着雨,烏雲密布, 屋裏玉天寶坐在炭火旁取暖。

諸非相不久前拉着陸小鳳外出遛彎, 玉天寶嫌冷,又懶得動,便留在了屋裏。

門外黑影閃過,王憐花推門而入, 看見屋裏只有玉天寶一人也不意外,輕輕颔首,在一旁坐下。

兩人都沒急着說話。

玉天寶對王憐花的态度很謹慎,後者年紀輕輕,卻也給他一種不可招惹的感覺,但兩人的關系并沒有最初那麽生疏, 湊一塊勉強能說過二十來句。

王憐花提過他母親和玉羅剎打過交道,至于兩人之間的關系如何,王憐花也不太清楚, 只是在将玉天寶的身份告知王夫人後得到了一聲盡量讓玉天寶從諸非相手裏活下來的叮囑。

盡管諸非相沒有表現出半點要殺玉天寶的傾向, 但王憐花并未将此事也一同告知他的母親,王夫人對諸非相有些許誤解,而王憐花懶得向她解釋。

“你爹喜歡你麽?”王憐花沒有為人着想的優點,直話直說,問玉天寶時十分坦然, “三個月了,他難道未曾想過你的處境?”

玉天寶一哽, 倒沒有不悅, 畢竟王憐花說的是實話:“要真說喜歡那肯定是沒那麽喜歡我的。”

這個回答讓王憐花感到意外。但玉盯着掌紋, 想起舊事,又接着道:“我已經忘了他究竟長什麽模樣……或者說我不知道我是否見過他真容。”

王憐花神色難掩驚異。

玉天寶看起來備受寵愛,偶爾談到玉羅剎時語帶親昵,給旁觀者以父子之間親情深重的感覺,即使不想承認,王憐花甚至有幾分羨慕他。

“我爹不管我,凡事都随我心意,我嫌練武累他也不逼我。”

玉天寶對此同樣感到過不可思議,但他更想讓自己過得開心順利,從來不多想,也未曾産生過擔起作為羅剎教少主的責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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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與他相見時,要麽頂着易容,要麽黑霧掩面,玉天寶只知道自己長得像娘親,卻不知道自己與親爹有幾分相似。

玉羅剎也從來不說。

這并非說不得的事,玉天寶對王憐花說起他和自家爹的相處模式時神色坦然,半點不覺得奇怪。

王憐花卻感到奇怪。

他以為自己和母親的關系已是十分陌生,但羅剎教父子之間的關系亦是另一種程度的陌生。

“……你不難過麽?”王憐花輕輕道,“你爹甚至不來找你,讓你留在諸大師手裏當人質。”

“當然會難過。”玉天寶道,“但我爹就是那種人,他若是匆匆忙忙地來找我滿足諸大師的一切條件,那才奇怪呢。”

場面一時歸于靜谧,只有炭火中傳來的噼啪聲不時響起。

沉默良久,玉天寶又道:“諸大師是個好人……他不會殺了我,待時機成熟,我會向他求情,請他放我離開。”

比起人質,玉天寶更像這裏的住客。

王憐花沉默着颔首,遲疑片刻,問道:“為何要等到時機成熟?以你現在的狀況,不管何時求情都不算晚。”

屋外風聲呼嘯,玉天寶神色沉重道:“因為天冷,不好動身。”

王憐花:“……”

他覺得自己可能問了個傻問題。

作為一教少主來說,玉天寶似乎太過于以自我為中心,也不知玉羅剎到底是否打算将羅剎教傳給這位少主。

春日将至時,玉羅剎告別西門吹雪,沒有得到任何貼心的回應也不惱,大約父母對子女都有數不盡的耐心,玉羅剎對西門吹雪很是寬容,即使西門吹雪從未撒過嬌,可他對着西門吹雪仍有一腔慈父心蕩漾。

他對萬梅山莊的官家叮囑一番,随後乘車離開塞北,向諸非相所在的洛陽出發。

諸非相在信裏提的條件太為難人,等同于讓他将羅剎教拱手讓出一半,玉羅剎不知道對方是想着什麽提出那條件,但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發笑,打定主意無視到底。

只是玉天寶名義上還是羅剎教少主,玉羅剎權衡再三,還是決定親自前去。

他到達洛陽城的那日,天氣晴朗,陽光溫熱,不做絲毫停留,玉羅剎徑直往諸非相所在的宅院而去。

城東竹林郁翠,兩座宅院風格相似,四周一片靜谧。

門上貼着一張紅紙的便是諸非相的宅院。

玉羅剎上前觀摩,發現紅紙上的內容與他了解的信息有差錯,上面寫的只有“滾蛋”二字,全然不似手下禀報給他的“聒噪,滾蛋”四字。

“……”

腦海中原先所勾勒出的諸非相變得有些模糊,玉羅剎對名為諸非相的存在愈發感到好奇,因此他輕輕叩門,滿心期待地與諸非相會面。

無人開門。

玉羅剎靜立片刻,退出屋檐下,将安靜的宅院打量一番,意識到屋裏可能沒有人。

遠道而來卻連屋也踏不進去,玉羅剎感覺很有意思,即使諸非相不在屋中,總不至于連玉天寶也出去了吧?

玉天寶不是人質麽?有綁匪帶着人質一塊出去嗎?

他繞着房屋轉了半圈,瞧見竹林中的一條小道,順着小道望去,隔壁宅院的輪廓若隐若現。

小道幹淨整潔,只有幾片零星落葉,兩側青苔蔓延,道路中央行走的痕跡分外顯眼。

看來諸大師與鄰居的關系不錯。

玉羅剎退出竹林,朝左側的那棟宅院看去,大門緊閉,他多看了一會兒,便有人推門而出,匆匆向玉羅剎走來。

那人恭謹道:“我家主人請您進屋一敘。”

玉羅剎半分不感到意外,含笑應邀,随那人進屋去了。

他與王夫人在會客廳相見。

玉膚華裳,顧盼生輝,多年不見,王夫人容貌似舊,未曾有絲毫變化。當年有人甚至将石觀音與王夫人比較,但王夫人那時被柴玉關背叛,險些喪命,躲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養傷,未能被石觀音找到。

玉羅剎道:“一別經年,仙子風采依舊。”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這話應當由我來說,我上回見你,你以黑霧掩面,時隔多年,竟然用臉見我,令人感慨萬千。”

玉羅剎笑道:“仙子莫非是懷念舊時光才請我進屋一敘的嗎?”

兩人間暗流湧動。

王夫人笑語盈盈:“自然不是。”

他們談起正事。

王憐花回來時看見院子裏停了一輛陌生馬車,馬車外表裝飾簡樸,但從縫隙中向裏望才知裏面有多舒适。他不由駐足,向一旁的小厮問道:“有客人嗎?”

小厮答道:“有一位客人,和夫人在會客廳聊了許久。”

王憐花多站了一會兒,想不出頭緒,回到自己的院子後還想着那輛陌生的馬車。

他喝了茶解渴,終是放不下,又朝外走去,正巧碰上結束對話的玉羅剎和王夫人。

玉羅剎笑容友善,王夫人向王憐花介紹道:“這位是羅剎教教主。”

王憐花不動聲色地拱手道:“玉教主。”

玉羅剎笑道:“我聽王夫人說你與天寶常有往來,多謝你照顧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王憐花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玉羅剎笑而不語。他從王憐花的态度裏未曾察覺到半分恭敬,全是敷衍。

照王夫人的話來說,她的兒子與諸非相關系不錯,常去拜訪,對人質玉天寶也多有照顧和維護。

王夫人問道:“玉天寶今日狀态如何?”

王憐花腦海裏閃過今天玉天寶在山上摔個狗啃泥、挖藥草時險些把腳趾砍掉、背着藥草筐下山時摔了一屁股墩、在街上被狗從東追到西又從西追到北、最後握着糖葫蘆滿足地微笑等諸多場景。

他道:“很好。”

玉羅剎放松般地道:“我還以為他會很難過呢,看來他過得不錯。”

王憐花看他的目光很微妙。

王夫人從玉羅剎口中知道了快活王的消息,又和他扯皮扯了許久,不想再看玉羅剎那張假臉,淡聲叮囑王憐花好好待客,翩然而去。

王憐花來不及不開心,玉羅剎便親熱地微笑着,拜托他帶自己去隔壁諸非相的宅院拜訪。

他很想拒絕。

但王夫人叮囑過他。

王憐花只得應了下來,玉羅剎從馬車中掏出禮物,和王憐花一起去了隔壁。

隔壁諸非相正在嚴肅地和玉天寶說一件事。

“你得給小僧錢了。”諸非相的語氣十分冷酷,連陸小鳳也為之側目,“當初從你的同伴身上拿來的錢財已經用了不少,你若是還想繼續住下去得給房錢和飯錢,小僧可不想白養一張嘴。”

玉天寶震驚臉:“……太突然了大師!我身上真沒錢。”

陸小鳳心想,你不該說請大師放你離開嗎?

諸非相不語,神情嚴肅。

玉天寶只覺得手裏的點心也不香了,躊躇着道:“我、我能打借條麽?”

陸小鳳心道,你倒是說請大師放你回去啊。

這事畢竟是諸非相和玉天寶兩人之間的事,陸小鳳聰明地沒有插話。

諸非相感慨道:“借條……好久沒收過了。”

玉天寶眼睛亮了起來,認為有商量的餘地。

但諸非相又接着道:“但現在小僧沒興趣收。”

玉天寶:……那你感慨個什麽!

陸小鳳還是忍不住插話了,道:“大師是想放你離開。”

諸非相在一旁深沉地點了點頭。

要麽給錢,要麽走人。

就是這麽無情。

玉天寶剛做人質時想離開想得不得了,白天想,夜裏念,但後來他想的時間少了。

現在他覺得和諸非相住在一起還挺好,熱熱鬧鬧,尤其是回春後天氣暖和,萬物複蘇,風光無限。

據說洛陽春日的牡丹分外好看,有“洛陽牡丹甲天下”之稱,玉天寶還沒見過那副盛景。

一言以蔽之,他不想走了。

玉天寶可憐兮兮:“大師嫌我煩嗎?”

諸非相冷酷無情:“嗯。”

玉天寶立刻看向陸小鳳,希望他能美言幾句,進進讒言。

陸小鳳微笑着摸了摸兩撇胡子,沒有任何動作。

玉天寶垮起臉。

他在教中所向披靡沒有吃過癟受過委屈,人人都順着他,離開西域遇見諸非相是他一生中吃癟的起點。

就在這時,王憐花帶着玉羅剎跨進院中,看見院子裏對着的三人,沒有察覺到僵持的微妙氣氛,徑直帶人上前。

“玉天寶,你爹來了。”

玉羅剎早已做好被假兒子纏着抱怨他晚來時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打算,笑盈盈地舉起禮物,準備迎接來自于玉天寶的埋怨。

玉天寶看見那張見過的臉,确認是他那總是易容的爹,眼睛一亮,蹦了起來,大聲道:“爹!給我錢!”

王憐花側目,玉羅剎的笑容僵在臉上,變得有些勉強。

……不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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