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往事不可追

第50章 往事不可追

說到蘇白月,林子謙想了一下,從儲物袋裏拿出一面留影鏡,小手拽着鏡子的手柄不知道要不要直接給澹臺景珩好。

“留影鏡?”澹臺景珩微微挑眉:“何意?”

“師尊,這是我之前,在枯木秘境之中尋得……诶?”林子謙話音未落,留影鏡就從手中消失,出現在了澹臺景珩手上。澹臺景珩手中靈力流轉,但是這留影鏡似乎是改制過已經認了主的,鏡面上的禁制不允許其他人輕易打開。澹臺景珩面色不善,加重手中的靈力,威壓因為心情一下子不好的緣故加重了些。

林子謙坐在椅子上憋的難受,一口猩甜卡在喉嚨之中上不去下不來,眼眶裏很快盈滿了生理淚水,打轉着不肯掉下來:師尊遇到大師兄的事情,居然會這麽動氣嗎?

有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澹臺景珩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立刻壓制了自己的威壓釋放,剛剛交代完家庭背景而難過的林子謙又因為師尊太過于關心已經過世的大師兄而更難過了幾分。吸吸鼻子,把喉間的那口血又吞下去,不敢說話,怕口中的血腥味道會沖了這滿屋子的茶香,讓師尊更加的不高興。

澹臺景珩不太會安慰小孩,之前那個徒弟天天滿臉堆笑的看着似乎沒有什麽煩惱,這個又看起來聰明多思,滿腦子與衆不同的想法,總之兩個都很擅長把心思憋在心裏不告訴別人。可即便是如此,眼睛裏的委屈是藏不住的。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又撤回去,将打碎了禁制的留影鏡揣在懷裏:“你可曾看過留影鏡了?”

林子謙不明所以,點點頭。

澹臺景珩更加認真:“你如何打開的?”

林子謙搖頭不知:“在山洞裏碰見的時候帶回了外門的合間裏,在合間之中就那麽打開了。”神情坦然,不似扯謊。澹臺景珩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只讓林子謙自己弄些東西吃,吃好了就早些睡覺,轉身離開小竹屋,留小孩一個人在房間裏發呆。

林子謙想了想幹淨的像是被打劫過一樣的田地和居所,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會不會做飯另說,問題在于,這兒本來就沒有什麽能吃的啊!

他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手裏還拿着已經暴富的令牌,扯着令牌上的穗穗甩來甩去,嘟着嘴巴,認了師尊的喜悅還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師尊總是記挂大師兄的狀态給沖下去了。

即便是師兄的遺物被他找到了,好歹也想着自己不過是個煉氣的孩子嘛!那麽強的威壓下自己沒有昏過去,已經十分了不得了。

林子謙不怎麽發呆,偶爾發呆腦子裏也不知道混亂的在想些什麽。

從他見到澹臺景珩的那一天起,好像很多計劃就都被打亂了,雖然現在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對師尊的容貌氣度仰慕才一門心思地要進入霜寒峰,還是因為說不出來的那點子暧昧情愫才進入霜寒峰。

他前世不過二十出頭就丢了性命,實在是沒有太多的人生閱歷和經驗來辨別對待一個人的情愫究竟是什麽類型,上輩子他一直在吃苦,這輩子本來以為要平穩下去,結果不過幾年光景就又在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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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了師尊了,雖然師尊的心裏有別人。

但是應該不會再吃苦了吧?

林子謙從儲物袋裏掏出一瓶辟谷丹,嚼糖豆一樣扔到嘴裏:唔,辟谷丹是苦的,還是在吃苦嘛。

心中雜念太多于修行不利,林子謙深覺方才胡思亂想那一會兒功夫身體裏的靈氣就紊亂了些,趕忙爬到床上盤腿打坐,調息內力,約麽一個時辰之後才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黑了,房間裏微微的珠光還亮着,霜寒峰比外門安靜的多,夜裏除了山間烈烈的風聲,連蟲鳴都聽不到,原本就在冬天,霜寒峰的夜裏,似乎更冷了。

林子謙吸了吸鼻子,把床上鋪的平整的被子拽過來披在身上,打算明天就去青霄峰買幾套成衣。在這之前,他得先把師尊今天給他的那些書整理完。

澹臺景珩給的書不少,林子謙分門別類的給安置在書架上,将蘇白月原本的書都整理起來,裝在一個好看的小箱子裏,又單獨擱置了幾本他也用得上的,打算回頭問問師尊自己能不能暫時留着看。其他蘇白月的東西,林子謙眼下用不上的也都放在小箱子裏了。本來還覺得很多東西,收拾出來看卻又少得可憐。

林子謙把這些東西盡量打理的幹淨平整,也好晚些時候一律交給師尊保管好。

收拾完東西,林子謙居然感覺到微微有些冒汗,他不敢把棉被拿下來,要是一冷一熱交替晾了汗,鐵定是要生病。雖說他可以用靈力來維持自身的溫度,可是一來靈力本身有限,二來他也得遲早适宜霜寒峰的天氣,能披個棉被解決的事兒,又不用耗費靈力在保持溫度上面,何樂而不為?

收拾完東西,林子謙又騰空了一整個書架,上面整齊碼放着澹臺景珩方才給他的靈植種子,每一類種子旁邊還留了一個空白的位置,是留着他以後把靈植的特性查清楚做注解所用的。還有澹臺景珩給他的丹藥,丹藥不必放在書架上,倒是可以專門弄個小櫃子和藥箱。平時用得上的傷藥和穩固靈力的丹藥都可以放在藥箱裏,再将藥箱随身帶着,而日常用不到或者在房間內修煉才用得到的丹藥,就都放在櫃子中,方便自己日後随用随取。

将房間折騰了半個時辰還多的樣子,林子謙終于收拾出了适合自己居住的樣子,長舒了一口氣,心裏那點子郁悶因為這會兒的折騰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邁着小短腿又爬回了床上,盤腿,打坐,調息修煉!

澹臺景珩拿着那把留影鏡回到了洞府之中,幾乎可以說是急不可耐地打開了裏面的留影去看,青年鮮活的面容就似從未消失過一樣呈現在眼前。

澹臺景珩的心裏一陣酸麻和惋惜。

他不是不知道青年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他從來沒有辦法正面回應。

他的大徒弟,他悉心教養小心呵護着長大的大徒弟,他認真教授傳道受業的大徒弟,在那日喝完若弦拎過來的百釀醉最後,淚眼朦胧地向自己訴說那處深沉而惶恐的愛意,一向樂觀的明光,說着自己心裏那點愛而不得的痛苦,扯着自己的衣袖,哭得傷心欲絕。

等到了第二天,依舊是滿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喊自己“師尊”,好像已經全然忘記前一夜發生的事情,或是刻意的避而不談。

澹臺景珩對蘇白月從來就沒有那方面的心思,他只是後悔,後悔沒能在蘇白月還在的時候,對他更好一點,或者是,能夠直面回應那小心翼翼的愛意。

感情不能勉強,但是已經有的感情也不能随意轉變性質。

澹臺景珩和蘇白月之間的暧昧,是被他親手打破的,他一直在躲避,不想因為自己的決絕而傷了蘇白月的心,也不想因為顧忌蘇白月的感情而強迫自己去接受一個被自己當做孩子一般看待的道侶。

所以那段時間,他總是把蘇白月支出去歷練,美其名曰為:讓他去看凡塵疾苦,度人生劫難。

一來二去,蘇白月也就懂了:師尊不要他呆在霜寒峰上。

只是他不喜歡說出來,人前人後還是師尊師尊地喊着,連沒大沒小的樣子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景仙門的規矩,修者到了結丹之後,才能在宗門內點起魂燈,由宗門統一安排專人看顧,由此好及時掌握他們的信息,一旦魂燈熄滅碎裂,便代表着此人身死道消。

蘇白月剛剛心動期的時候,就被澹臺景珩破例給點了魂燈,沒辦法,澹臺景珩作為景仙門修為最高的人,面子大,再說也并不是什麽很難辦的事情,掌門也沒有多想,便同意了。

直至後來,魔域和人間域開始動蕩,蘇白月那段時間也開始主動地去往各處游歷,誅殺傷天害理的魔修,他和澹臺景珩之間的聯系也開始薄弱。

因為澹臺景珩一味的逃避,他錯過了蘇白月最後的求救。

等到蘇白月魂燈碎裂,身死道消的那一刻,紀靈堂看顧魂燈的弟子吓的魂飛魄散的飛信給澹臺景珩的時候,澹臺景珩才如夢初醒,以最快的速度殺到蘇白月所在之處。

看到的只有蘇白月慘死的軀體。

傷痕滿布,死不瞑目。

渾濁的眼睛裏似乎還帶着死前沒有流幹的淚水,平時總會帶着笑意的嘴角微微長開,一片幹涸的血液凝固在那裏,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成了棕褐色。被開膛破肚,洩憤一樣的打開了軀體,五髒六腑都被攪過一樣碎裂。

兇手不想讓他死得安穩。

澹臺景珩顫抖着手抱起自己那時唯一的徒弟,深一步淺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霜寒峰,只知道自己手中抱着的,是徒兒沒有一絲溫度的屍身。

蘇白月死前一定很絕望吧。

澹臺景珩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他追查到殺了蘇白月的那個魔修,将他帶到了執法堂。那一夜,執法堂裏毛骨悚然的慘叫聲沒有停歇,幾乎所有路過的弟子都聽着聲音做了噩夢。等他面無表情地從執法堂裏出來的時候,頭發微微浸濕,從發梢往下,順着臉頰和下巴,往地上滴出來的都是血水,不是他的血。

那段時間所有弟子看見澹臺景珩都避之不及,恨不得一個閃身就徹底消失。

從那魔修的嘴裏,澹臺景珩知道蘇白月死之前用力抛出去了什麽,魔修以為他是在找人救命,又殺紅了眼,這才讓蘇白月死得難堪。

澹臺景珩管不着這些,執法堂的人比他會用刑,什麽法子能讓人痛苦不能自抑還死不了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随後他就開始一路追查,直到今日,他新收的小徒弟,将明光的留影鏡小心翼翼地交給他,影像中的明光,哀傷而絕望的說:我等不到他了。

蘇白月沒有等到自己。

今天從小徒弟那兒出手拿走留影鏡的時候,似乎将小徒弟也傷了。澹臺景珩半垂了眼眸,深邃的目光被長而濃厚的睫毛擋住了半分,在臉上投射下一片淡淡的黑影:自己真是個失敗的師尊。

澹臺景珩拿着留影鏡,從洞府出去,不遠處的小竹屋裏,珠光在窗戶紙上投射出來一塊小小的,很是忙碌的影子,澹臺景珩嘴角動了動,離開居住的地方。到了霜寒峰更高處,一片白雪皚皚的地方,這裏有一塊風水很好的山洞,洞裏開滿了白色的霜花,山洞深處有一塊布置的很溫馨的地方,看着像是給人居住的樣子,衣櫃桌椅書架一應俱全,除了床。

床的位置,是一塊小小的墳墓。

是蘇白月的墳墓。

這裏許久沒有人來過,除了澹臺景珩,沒人知道霜寒峰還有這麽一個去處。他将留影鏡輕輕擱置在墳墓旁邊的衣櫃之中,衣櫃裏是蘇白月曾經穿過的衣服。蘇白月生活的痕跡留在了小竹屋裏,蘇白月生活的味道,就留在這座墳墓裏。

澹臺景珩坐在椅子上,山洞裏寒徹入骨的溫度于他而言都似若不存在一般。他眼睛看着蘇白月的墳墓,百感交集:“你有了個師弟,與你的眼神有些相似……”他似是不知道說什麽,沉寂了好一會兒,承諾似地說:“……我會做一個好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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