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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上午孟椒在屋子裏給陳書做衣服的時候, 正院的雯娟姑娘過來了。
雯娟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除了楊嬷嬷,就屬她最得用。
孟椒讓她進來。
雯娟長着一張鵝蛋臉, 梳着螺髻, 綴珠鎏金钿釵和泥金绛羅發帶, 穿一身褐底綠斑缬染圓領袍,修身窄袖, 素色下裳, 腰間系鵝黃色花草紋腹圍。
進來後, 笑着給孟椒行了禮,然後道:“吳家大奶奶和柳大奶奶過來了, 老夫人請您也過去說說話。”
孟椒放下手中的衣服, 問了一句,“都有哪些人在?”
“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在。”
孟椒心裏有了數,不過還是笑道:“那稍等片刻,我先換身衣服。”
到了正院時, 堂屋那裏多了一張方桌,老夫人正坐在上首跟人打馬吊, 看到她過來, 笑着跟旁邊婦人道:“這就是我那老四媳婦。”
吳家大奶奶擡頭看了一眼, 笑着誇贊,“四夫人樣貌好, 跟四爺般配。”
孟椒走近行了禮, 蕭老夫人扭頭問:“會不會打馬吊?你也來玩兩把。”
孟椒笑着搖頭, “還是娘玩吧, 我不太會這個。”
蕭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陪李氏幾人打馬吊輸光錢的事,笑了笑, “那坐你大嫂邊上說說話。”
轉頭跟柳大奶奶、吳家大奶奶說起孟椒之前的醜事,“輸光了不說,還将回去拿的首飾也全都輸了,這手氣實在是太差。”
逗得幾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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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椒坐在範氏旁邊,喚了一聲大嫂。
範氏喝着茶,放下茶盞,笑着将旁邊的一碟子青梅推過來,“這是蜜糖腌漬的,味道不錯,你嘗嘗。”
孟椒用銀叉戳了一個吃,脆脆甜甜的,十分爽口,“确實不錯。”
她看着陪着打馬吊的三夫人,笑着問了一句,“大嫂怎麽不去玩玩?”
範氏搖頭,無奈道:“我還是算了,打馬吊就沒贏過。”
孟椒笑笑,注意到王氏身後坐着一個面生的婦人,小臉、柳葉眉,五官清秀。穿着一件杏黃色折枝花蝶紋绉紗褙子和月白地牡丹蓮三多紋羅裙,梳着小盤髻,戴纏枝牡丹紋青玉梳、綴珠金簾梳和長葉形金耳環。
打扮的十分素雅,安安靜靜坐在那兒,時不時起身彎腰給王氏添茶倒水。
看穿着又不像是下人。
心裏好奇,小聲問了一句 ,“那是誰?”
範氏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壓低聲音回她,“是方姨娘。”
孟椒詫異,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她手邊的柳大奶奶。
方姨娘是三郎的生母,覺得王氏這樣做有些不太恰當了,若是三郎知道,心中恐怕會埋怨。
一會兒葛氏和錢氏也過來了,兩人請了安後,葛氏很自然的走到王氏身後,方姨娘起身給葛氏讓了個位置,又去給她倒茶,然後站在兩人身後,誰的茶若是沒了,就立馬轉身去添。
錢氏則沉默坐到孟椒右手邊,蕭老夫人多看了她兩眼,有些關切道:“怎麽臉這麽白?可是哪裏不舒服?”
錢氏是個識大體的人,平時對蕭老夫人再不滿,這會兒有外人在,她不會多說什麽,臉上擠出笑,“昨夜沒怎麽睡好,讓娘操心了。”
蕭老夫人點點頭,“我這前兩夜也沒怎麽睡好,讓府裏的許大夫給你開兩幅安神湯,看管不管用?不管用再跟我說。”
錢氏起身謝過蕭老夫人,十分客套拘謹。
孟椒看錢氏消瘦的身形和眼下的青黑,猜測應該是為了昨晚六爺的事。
有那樣一個不着調的丈夫,換做她也不願意出門。更何況這次是鬧出人命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鬧大了,以後孩子的前途和婚事……
她将手邊的青梅放到錢氏旁邊,溫着聲音道:“嘗嘗吧,味道不錯。”
錢氏鼻子一酸,低着頭輕微點了點,“謝謝四嫂。”
拿了一個青梅吃。
孟椒瞧她可憐,想了想,便低聲寬慰她一句,“想開些吧,若是有空,平時可以來找我說說話,我正缺個說話的人。”
錢氏眼睛一紅,只覺得嘴裏酸甜的青梅一時間苦澀不已,她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道:“謝四嫂。”
然後偏過頭,偷偷抹掉眼淚。
用了午膳,孟椒就回去了。
只是回到小院剛坐下歇着,夏月就急急進來道:“娘子,正院那邊出事了,老夫人發了好大一通火,還把許大夫叫過去了。”
孟椒臉色一凝,皺眉看向陳霜,然後趕緊起身道:“我們也去看看。”
衣服也沒來得及換,直接去了壽安院。
她們到的時候,堂屋那裏已經坐滿了人,王氏葛氏錢氏都在,錢氏坐在下首,眼睛鼻子都哭紅了。
孟椒前腳進屋,後腳三爺也來了,他沉着臉徑直走到王氏面前,皺眉問:“怎麽回事?”
王氏聽到他質問的語氣,心裏有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做錯了什麽。不過還是忍着脾氣道:“我也不知,用膳的時候還好好的,剛走到園子就被喊回來了。”
蕭三爺不知信了沒有,他看到王氏身後的方姨娘了,眼神瞬間犀利起來,再次看向王氏。
他對府裏的消息比較靈通,知道上午柳大奶奶過來了,前幾日餘家那事他就惱王氏愚蠢,在他心裏,三郎是三房最有出息的那個,餘家是門好親,偏偏被王氏給壞了。
柳大奶奶的意思母親已經跟他提過了,他雖然有些遺憾不能與餘家成好事,但柳家也不錯。王氏什麽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不過是想耍耍正頭的威風,給三郎沒臉子罷了。
王氏被他盯得頭皮一麻,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時候蕭六爺過來了,被兩個嬷嬷架着進了屋,他身上衣服淩亂,還散發着濃郁的脂粉味,像是從床上直接抓過來的。
他看到屋子裏這麽多人,臉上閃過慌亂,目光注意到錢氏,似乎明白了什麽,氣得掙脫兩個嬷嬷的手,直接沖到錢氏面前罵:“是不是你跟娘告狀了?”
錢氏又哭了。
蕭六爺氣得跳腳,“你這個毒婦,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早知道當初娶誰也不會娶你……”
錢氏用帕子掩面,心中委屈,擡起頭小聲道:“你現在休了我便是……”
“你!”
範氏從裏面出來,見狀皺了皺眉,對蕭六爺道:“六弟,娘讓你進去。”
聽到這話,蕭六爺氣焰頓時熄了,他縮了縮脖子,看了眼周圍,然後低着頭往裏走去。
人一走,客廳裏氣氛頓時安靜下來,也不知蕭老夫人在裏面說了什麽,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蕭六爺出來時,三爺又被喊了進去。
三爺進去沒多久,四爺五爺便從外面過來了。
蕭言卿走在前面,連朝服都沒換,就疾步進了屋。
蕭六爺看到他,吓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小聲喊了一句,“四哥。”
蕭言卿冷着臉,走過去掀起衣袍,一腳踹在他身上,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啊——”
蕭六爺發出一聲慘叫,捂着肚子哎喲哎喲叫喚,臉都白了。
屋子裏的女眷都吓了一跳,站起來看着這一幕。
範氏不知該不該阻止,猶豫喊了一聲,“老四。”
孟椒也有些吓到了,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大概是裏間聽到動靜了,楊嬷嬷快步出來,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蕭六爺,對蕭言卿福了福身子道:“四爺,夫人喚您進去。”
蕭言卿嗯了一聲,大步往裏走去。
楊嬷嬷沒走,又道:“五爺和六爺也進去,其他人都先回去吧,夫人說不必在這裏守着。”
幾人一進去,堂屋裏又安靜下來,範氏看了看其他人,主動開口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吧。”
蕭家如今是她管家,六爺這事她知道一些,但四爺壓下來了,她也就順勢裝作不知道。
率先起了身。
她一說要走,大家都跟着起身,孟椒也帶着人往外走去。
只是還是有些不放心,剛才四爺的樣子很吓人,應該是生氣蕭老夫人被氣病了。
出了正院後,王氏幾人已經走遠了,孟椒停下腳步,想了想還是道:“在這等一會兒四爺。”
幾人站在迎春樹下。
花雲上前一步道:“娘子,剛才雯娟把我叫出去,說上午柳大奶奶過來帶了一件抱腹和短衫,是她家小孫子穿過的,要不我現在過去拿。”
孟椒想起前兩天柳大奶奶說的話,沒想到真拿來了,“明天再說吧,讓人看見了不好。”
現在家裏出了這檔子事,那個還是緩一緩。
不過還是轉頭對陳霜道:“你等會兒去庫房拿兩樣東西送去柳家。”
陳霜點頭,“我記得庫房裏有一套白玉魯班鎖、九連環的玩具,送着正好,再添兩匹料子。”
孟椒嗯了一聲,她看向正院那邊。
蕭言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等在迎春樹下的孟椒幾人,腳步一頓,心裏有些許波瀾,他以為她已經回去了。
随即跟旁邊的蕭三爺蕭五爺說了一聲,便朝她走了過來。
“怎麽沒回去?”
孟椒笑笑,“我想着你應該很快就出來了,便想等您一起回去。”
他進去之前,蕭老夫人就和六爺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後面應該沒什麽力氣說了。
瞧見四爺額頭都是汗,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
蕭老夫人體虛,夏天屋子裏也很少放冰,每次孟椒請安回來都要換身衣服。
蕭言卿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對上她的視線,見她朝自己溫柔一笑,心裏的陰郁也跟着撫平了一些。
他沒松開手,放柔了聲音道:“回去吧。”
“好。”
走在路上,孟椒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六爺這事怎麽處理?”
蕭言卿語氣淡淡道:“将他屋子裏婢女全都遣散了,以後只留一個小厮嬷嬷伺候,再去金恩寺清修兩年。”
孟椒偏過頭看蕭言卿,“六爺願意?”
蕭言卿嗯了一聲,“這也是母親的意思。”
想起方才母親在屋子裏說的話,有責怪父親寵壞了老六的意思,也責怪他沒管教好弟弟。
他知道母親是不滿當初父親對姨娘的偏愛,但與他又有什麽關系呢?從小到大,她和父親都沒管過自己,是有祖母才有今日的他。
孟椒點點頭。
晚上,四爺沒去書房了。正院那邊雯娟将柳家小孫子的抱腹和短衫親自送了過來,孟椒也不好不要,讓人拿了進來。
蕭言卿看到了,從書裏擡起頭看了一眼,“什麽東西?”
孟椒接過花雲手裏的衣物,笑着解釋道:“前些天柳大奶奶來做客,不知怎麽的聊到了她家新添的小孫子,娘就說小孩子的衣服招孩子,幫我要了一件,沒想到柳大奶奶記在了心裏,今日過來做客就帶着了。”
抱腹和短衫都是綢子做的,上面繡着精美的圖案,應該是穿過好多次了,顏色洗的有些舊。
她拿在手裏比了比,然後對旁邊的四爺笑道:“好小。”
感覺就手掌大。
蕭言卿想到日後他和孟椒的孩子,也笑了。随口問了一句,“柳家是為了三郎的婚事?”
孟椒驚訝,沒想到他這都知道。
蕭言卿見她心思都露在臉上,覺得好笑,如今蕭家還未娶親的就那幾個,也就三郎最拿得出手,難不成還是為了二郎?
孟椒點點頭,“也不知能不能成?”
有王氏在,感覺會出波瀾,于是将今日王氏做的說給他聽。
三郎生母雖然是妾,但也沒必要當着柳大奶奶的面故意使喚。
蕭言卿重新低下頭看書,“這事老三會去管,王氏不敢做的太過分。”
孟椒就不說什麽了,她總算體會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沒嫁進蕭府前,蕭家于她而言高不可攀,繁華似錦,嫁進來後發現,也是磕磕絆絆過日子。
将手中的小衣服遞給花雲,讓她收進櫃子裏。
蕭言卿聽到了,疑惑問了一句,“怎麽收起來?”
孟椒平靜的翻着書道:“還是順其自然吧,該來總會來的。”
蕭言卿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不說了。
不過,晚上兩人行了房事之後,他重新躺在床上,發現身下有些硌人,皺眉去摸,然後從枕頭底下扯出一件小衣服來,
愣了愣,看向裏面已經熟睡的人,忍不住笑了。
立秋過後,京都城的天氣涼爽了不少。
莊子上送來不少時鮮東西,小院這邊單獨開了一個廚房,分到的有嫩藕、蓮蓬、青菱、紅菱、魚、栗子、枇杷等,這些都是現采直接送過來的,嫩藕上還有濕泥。
葉九在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清洗、剝皮、去殼,燒煮。
孟椒撿了一些讓人給許娘子、焦娘子送過去。
這些東西大戶人家都有,但許娘子、焦娘子家才在京都城立足,對她們來說是些好東西。
她還想着,等謝瑜成親時借着她們的名義添妝。
中秋節也快了,太學放了三日假。
孟椒已經跟袁夫人約好了,中秋節前一天去金恩寺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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