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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楚酒酒伸長了脖子,有心進去看看,但糾結半天,還是收回了邁出去的腳丫,在她把郵局臺階上上下下走了五六遍的時候,裏面走出一個戴着紅袖标的阿姨。

“進來吧,楚酒酒,外面這麽曬,裏面多涼快。”

楚酒酒站在最下面的臺階上,仰頭呆呆的看着這位熟悉的阿姨。

她呆了好半天,才問道:“你……你查我戶口去了?”

馮如意:“……”

身為現代人,這就是楚酒酒的第一反應,後來她才想起來,這個時代沒有電腦,查人戶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疑慮重重的走進郵局,在一衆慈愛和同情的目光洗禮下,楚酒酒逐漸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楚酒酒的爸爸曾經教導楚酒酒,人活一世,多個朋友多條路,以前有父母庇佑,楚酒酒沒怎麽深思過這句話,現在只有她和爺爺相依為命了,以前爸爸媽媽對她說過的生存法則,就全都被她翻了出來。

知道是楚紹把自己賣了以後,楚酒酒一掃臉上的警惕和懷疑,換上她的招牌甜美笑容,“馮阿姨,謝謝你呀,我那天說謊了,你都沒有怪我,我看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特別善良,而且特別有正義感,你就跟牆上畫的那些穿藍色工裝的阿姨一樣,是為人民服務、為社會做貢獻的好阿姨!”

馮如意不怎麽愛笑,聽到楚酒酒的話,心裏覺得高興,可還沒到高興的可以在臉上表現出來的地步,只是看着楚酒酒的眼神溫柔了一些。見狀,楚酒酒趁熱打鐵。

“是真的是真的!馮阿姨你不知道,我昨天和趙石榴吵起來了,她罵我,污蔑我,我快被氣死了,都沒法對付她,可是我只提了你一句,我說郵局有個戴着紅袖标的阿姨,她認真工作,對每個來到郵局的人都很友好,她是郵局的好同志、人民的好幫手,不會錯怪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要她跟我一起來郵局找你,讓你來判,到底我們兩個誰說真的誰說假的,她立刻就不敢再說話了,我看的清楚着呢,就是提到馮阿姨你的時候,她害怕了,馮阿姨你幫了我,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馮如意靜靜的聽着,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變化,她身邊的同事看了,都覺得馮如意這樣有點不近人情,看人家小孩說的多好呀,這年頭,能被誇一句人民的好幫手,那就是最高級別的贊揚了,唉,偏偏馮科長是這種性格,不吓着小孩就不錯了……

同事心裏剛說到這,一扭頭,她發現馮如意不見了,看了一會兒,才看見馮如意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沒一會兒,她又快步走了出來,然後塞給楚酒酒一袋黃油餅幹。

“回去的路上跟哥哥一起吃,一次別吃太多,這東西噎人。”

同事:“……”

這袋餅幹她見過,是馮如意的丈夫去上海出差帶回來的。整個郵局好多人都眼饞,她徒弟小于同志活潑愛撒嬌,找馮如意要了好幾次,馮如意都沒給,今天怎麽這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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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不管是誰,都沒法對拍馬屁說不啊……

同事端着茶杯,一臉深思的走了,楚酒酒則看着手裏這袋在她看來十分粗制濫造的餅幹,捧場的跳了兩下,“這個餅幹超級好吃的!馮阿姨,太謝謝你了,下回我和哥哥一起來領彙款的時候,我也給你帶好吃的!”

楚酒酒着重強調領彙款三個字,這樣郵局的人都有了印象,哪怕張家還有人打彙款的主意,有這個馮科長坐鎮,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再拿到彙款了。馮如意沒有多餘的表情,她本想拒絕,兩個小孩自己生活夠不容易了,讓她拿這倆孩子的東西,她良心上可過不去。

恰在這時候,楚紹過來了,終于,窗口前來了第二個辦彙款的人,聽八卦的人漸漸散開,小于同志也把補辦的收據遞給了他。

接過來以後,楚紹直接把它折了起來,夾在他帶的一堆文件裏面,看見楚紹向自己走來,楚酒酒注意力被轉移,連忙跟馮如意說再見,馮如意被打斷,這些話就沒說出來。

兩人一起走出郵局,楚酒酒抱着餅幹,走出去沒多遠,她就催道:“快,爺爺,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兩人站在行道樹的樹蔭下,楚紹依言把收據拿出來,收據不大,總共也沒幾行,其中手寫的部分,第一行是收款人地址和姓名,第二行就是彙款人地址和姓名。

楚酒酒一字一頓的看過去,生怕漏了哪個字。

——XX省XX市第759XX部隊第XXX師XX團,聶白。

看着前面一連串神秘又威嚴的數字,楚酒酒已經相當震撼了,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家祖上是當過兵的,可這是她第一回 接觸到跟軍人有關的東西,愣了一會兒,楚酒酒刷的擡起頭。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紹,楚紹也在看這行字,沉默幾秒,他說道:“這不是我爸爸以前待過的部隊,不過,這兩個部隊代號很接近。”

楚酒酒:“那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楚紹搖頭:“沒有。”

楚酒酒怔了怔,重新低下頭,她遲疑的說道:“不管怎麽樣……這人肯定和太爺爺,或者太奶奶有關系,爺爺,要不然,咱們試着跟他聯系一下吧,就算不找太爺爺,咱們至少能跟他打聽打聽,太爺爺現在怎麽樣。”

“他都敢彙款過來了,那就說明,他不怕跟咱們聯系,爺爺,你說呢?”

楚紹擰起眉頭,“怎麽跟他聯系?”

楚酒酒指了指收據上的地址,“這不是有地址嗎,咱們給他寫信好了。”

寫信可以,但是寫什麽樣的信,還需要好好想想。

楚紹把收據和文件都收起來,想了想,他牽上楚酒酒的手,帶她在解放大街上找起書店來。

幸好這個鎮子就這麽一條繁華的街道,所有百姓需要的商店和機構,全都在這條街上,或者緊鄰着這條街。即使沒有地圖,也不至于走太多的冤枉路。

他帶楚酒酒過來是為了買信紙和信封,其實郵局也有賣的,但是郵局沒筆,而且楚紹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給這個叫聶白的人寫信,于是就來了這家書店。

郵局門庭若市,書店就沒幾個客人了。現在大學停辦,國家的中堅力量們還處于半文盲的狀态,小孩子倒是都認字了,可他們沒錢來書店買東西,因此,書店算是解放大街上最冷清的地方。

楚酒酒跟楚紹一起站在櫃臺前挑信封,其實也沒什麽可挑的,都是牛皮紙,只不過一個厚點,一個薄點,信紙則是統一的條紋紙,用幾張買幾張,根本沒有花紋可以選擇。

楚酒酒只看了一眼,就喪失了興趣,她扭過頭,看向後面的貨架,每排貨架的側面,還用毛筆字标注了分類,楚酒酒看了一遍,發現這裏只有農業、民生、醫科、以及語錄四類,其中書最多的就是語錄,其他三類的貨架上書本寥寥無幾。

楚酒酒多看了一會兒,等她把頭轉回來的時候,楚紹已經準備付賬了,一只手搭在他要買的東西上,楚紹回頭問她,“想買書嗎?”

有點想,她愛好不多,看書就是其中一個,只是這裏的書好枯燥啊,她不想坐在家裏讀《測土配方施肥技術手冊》……

楚酒酒正糾結呢,轉回頭,目光落在櫃臺上,她頓時瞪大雙眼,驚呼道:“你怎麽買了這麽多!”

而且這些不像是信紙,楚酒酒伸出手稍微翻了一下,“這……這是筆記本?楚紹,你買這麽多筆記本幹什麽?”

“有用。”

言簡意赅的解釋完,楚紹把錢遞過去,然後單手舉起比兩個磚頭摞一起還厚的筆記本,本子上面壓了五個信封,以及十張信紙,楚紹怕自己寫壞了,所以多買了幾個。

另外還有一盒二十根的鉛筆,單單寫信的話,恐怕能寫到楚紹二十歲大壽。

……

帶着這些東西走出書店,走在街道上,楚酒酒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爺爺你又想大手大腳的花錢,好讓村子裏的人認為,咱們把錢都花光了。”

“可是爺爺,這次跟上回不一樣呀,要是聶叔叔或者聶阿姨一直給咱們彙款怎麽辦,咱們不能每天都扮演敗家子,有個詞叫入戲,長期的扮演下去,總有一天,爺爺你會變成真正的敗家子的。”

楚紹:“……”

“我沒有敗家,這些東西本來就有用,等到了秋天,你就該去上學了。”

這事楚紹一直記挂着,之前沒說,是因為家裏錢不多,那時候他還在想賺錢的辦法,而事情沒有确定之前,他就不會告訴別人。現在錢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哪怕聶白不再彙款,只有手裏的這些,也足夠供楚酒酒上完高中,至于大學的學費……

楚酒酒只說過她生活的年代大學已經恢複了,但她不知道大學究竟是哪一年才恢複的,楚紹總覺得不會那麽早,算了,反正他打算好了,多多攢錢,如果恢複了,就送楚酒酒去上大學,如果沒恢複,那就留着,當她的嫁妝。

楚紹心裏算盤打得叭叭響,這一算,就把楚酒酒未來十幾年的人生都算好了,但他沒想到,楚酒酒竟然會不願意。

自從聽到上學兩個字,楚酒酒就一臉的不高興,“我不想上學。”

楚紹皺眉,“為什麽不想上?”

踹開路邊的一顆石子,楚酒酒不快道:“上學很無聊,老師講的東西我聽一遍就會了,可是老師還是留很多作業,寫完作業,我連看動畫片的時間都沒有了。一首詩翻來覆去的背誦,默寫,這不就是浪費時間嗎?我想看點其他的書,老師還說我不好好聽課。”

也不是所有的老師都這樣,有的老師年長,雖然知道楚酒酒天賦高,但怕她太浮躁,就還是堅持讓她一步一個腳印、像其他同學一樣重複學習,有的老師年輕,認為楚酒酒會了就行,不怎麽拘束她,其實兩種老師都是為她好,只是楚酒酒的情況太特殊,小學生的東西本就淺顯,對她來說确實太容易,所以才激起了她的抵觸心理。

楚紹不太懂這些,他默了默,嘗試着勸道:“在這裏上學挺好的,村裏就一個小學,所有人都在一個班級裏,每個人進度不一樣,你的進度特別快,老師也能照顧你,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楚酒酒扭頭看他,“是嗎?”

楚紹穩重的點頭,“沒錯。”

下一秒,楚酒酒燦爛的笑起來,“那爺爺,上學這麽好,你怎麽不去上呀?”

楚紹:“……”

看見楚紹沉默,楚酒酒還無辜的歪了歪頭,“爺爺,你怎麽不說話啦?”

楚紹回答不上來,最後只能逮着她以前的錯處無能狂怒:“好好說話,還嘲諷到我頭上來了。之前我就想跟你說,改改你這個喜歡瞎編的毛病,今天對着郵局的馮科長,你又開始瞎編,對趙石榴就算了,可是馮科長又沒把你怎麽樣,你對她為什麽不真誠一點?”

廢話,真誠了,馮科長還會這麽喜歡她嗎?

楚酒酒嘟起嘴,不服道:“我不真誠,可我也沒傷害別人呀,馮阿姨聽到我說的話以後,不也很高興嗎?她高興,我高興,只有爺爺你不高興,所以啊,爺爺你應該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麽問題。”

楚紹:“……你這是狡辯。”

楚酒酒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不理楚紹了。

看着楚酒酒的後腦勺,楚紹突然覺得有點頭疼。

“算了,真誠不真誠的,我也不管了。但是愛瞎編的毛病,你總得改改吧,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楚酒酒又把頭扭了回來,她一臉得意道:“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是随便瞎編,我每次都是有理有據的瞎編,再說了,我演技這麽好,別人才發現不了呢。”

看着她這個以擅長瞎編為榮的模樣,楚紹真想給她彈個腦瓜崩,讓她清醒一點。但不可否認的是,楚酒酒說的沒錯。

她确實是有理有據的瞎編,而且,她的演技也是真好。

最起碼,他還沒見過能像楚酒酒一樣說哭就哭、還能自如控制眼淚決堤程度的人。

嘆了口氣,楚紹無奈道:“真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這些東西。”

楚酒酒反駁道:“我可不是學的,我這是家傳。”

楚紹:“……”

這鍋他們老楚家不背!

眉頭皺了一會兒,想起什麽,楚紹的神情漸漸舒展開來,差點忘了,楚酒酒的媽媽好像是個挺厲害的女人,多才多藝,如果真是家傳,估計就是從那傳來的。

記得楚酒酒以前說過,她媽媽是一位商人,開了一家規模不大不小的店,每天在一個看不見的網上賣東西,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未來的科技讓楚紹心驚不已,未來的人性更讓楚紹目瞪口呆。

瞧瞧,為了賣一點東西,都喪心病狂成什麽樣子了,奸詐,實在是奸詐!

但是……他以後也要試着學習一下,如果這一回的他未來還是會選擇南下經商,那他一定要走在所有人的前頭,就連奸詐,他也要奸詐在時代的前沿上!

……

楚酒酒一心就想趕緊回家寫信,因此他們出來這一趟,連供銷社的大門都沒進,也就是回去的時候,楚紹在國營飯店買了幾個肉包子,準備帶回去當午飯。

他們往回趕的時候剛剛早上九點多、将近十點,國營飯店剛開門,只有包子擺了出來,其他需要現做的菜都要等一會兒才能上,服務員态度惡劣,多等一會兒就要多受一段時間的白眼,楚紹和楚酒酒都不想多待。包子拿到手,兩人也不像其他的小孩那樣,一拿過來便狼吞虎咽,有的吃的太急,連包裝紙都啃下去一大塊。

楚紹看外面的包裝紙有點松,就拆開自己又包了一遍,期間楚酒酒總是心不在焉,隔幾秒,就擡頭看看大門口。

終于,楚紹把包裝弄好了,楚酒酒主動把手遞過去,兩個小孩就這麽手牽手離開了。

大方、自如、且教養極好,說話還文绉绉的,沒有當地口音,仔細聽,感覺和收音機裏播音員的腔調有幾分類似呢。

賣他們包子的服務員看着他們出去,然後扭頭問自己的同事,“你看他倆像不像領導家的孩子?”

另一個服務員擡起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有可能,你看見那個小女孩拿的餅幹了嗎?我之前在我姨夫家看見過,只有大城市才賣呢,還是進口貨,叫啥油餅幹,可貴了,一塊就好幾塊錢!”

這純粹是胡說八道,黃油餅幹确實比其他的餅幹都貴,但也不至于一塊餅幹就要這麽多錢,這個服務員故意誇大,就是想炫耀她有見識,還有她姨夫特別厲害。

另一個服務員不知道,還以為真的如此,這下她确定楚紹和楚酒酒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了,她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的态度,但後悔之餘,還有點疑惑,“他們是哪家領導的孩子啊,咱們鎮大大小小的領導都帶着家屬來吃過飯,我不記得有他們倆啊。”

整個鎮上就這一家國營飯店,這些服務員對全鎮的領導人數和領導的家庭情況,比人事部門還熟悉,安靜一會兒,那個吹牛的服務員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一拍巴掌,篤定道:“你忘啦!咱們鎮上的革委會主任不是調走了嗎?新來的主任這兩天就到,八成是已經到了呗,這倆孩子,肯定就是新主任的孩子!”

好家夥。

服務員更後悔了,要知道是新主任的兒子女兒來吃飯,她怎麽會連個包裝紙都不好好包,她肯定仔仔細細包好了,而且往裏面多塞幾個包子,再送出去!

……

楚酒酒還不知道自己和楚紹只是随便的一出現,就讓某些人産生了誤會,自從回到青竹村,楚酒酒就像打開了某個不知名的開關,她拽着楚紹,一路狂奔,連楚紹都覺得跑的有點累了,她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進了家門,砰的把大門緊緊關上,楚酒酒開始繞着楚紹原地轉圈。

“快快快快快!爺爺,快點寫信!”

楚紹放信紙的動作停住,他莫名的看着楚酒酒,“你怎麽這麽興奮。”

楚酒酒開心道:“因為我們馬上就能聯系到太爺爺了呀!”

楚紹:“……能不能聯系到還是兩說呢,別抱太大希望。”

這句話并不能澆滅楚酒酒的熱情,楚紹看了一眼明顯興奮過度的楚酒酒,再次開口,“而且,這封信就算今天能寄出去,最快也要一周後才能到那邊,等再收到回信,那就是半個月以後了,如果遇上別的意外,比如天氣不好、或者這個叫聶白的人駐紮在深山老林裏,那延遲一兩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楚酒酒:“……”

這麽慢。

在她的時代,問候只需一秒,發個吃了嗎的表情包就可以了,連字都不用打。

成功把燃燒在楚酒酒心底的小火花澆滅,楚紹去外面削了一根鉛筆,然後他回到屋子裏,坐在八仙桌上,攤開一張還散發着紙張味道的信紙,望着信紙上的一片空白,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都不知道該在上面寫什麽。

楚酒酒安靜的坐在他身邊,看他遲遲不動筆,她提示道:“寫呀,寫聶叔叔,你好,或者聶阿姨,你好。”

都怪聶白這個名字太中性化了,這有可能是男人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女人的名字,完全沒法确定。他要是叫聶大壯就好了,那他們就不用糾結了。

……

楚紹搖頭,“不行,不能這麽寫。我不認識這個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細,而他有可能知道我,也有可能不知道我。”

頓了頓,楚紹放下鉛筆,“在确定他的身份以前,我不想把自己暴露出去。”

楚酒酒望着楚紹略顯青澀的側臉,總覺得她的爺爺有點過于小心了,楚紹自己也許沒發現,他在這方面,真的已經小心翼翼到了一種根本沒必要的地步,他思考的太多、擔心的太多,就像是書裏說的應激創傷後遺症一樣。

這樣一想,楚酒酒的眼神瞬間變得憐愛起來,她想了想,建議道:“要不,我來寫?”

楚紹扭過頭,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寫或者她寫,有什麽區別?

楚酒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解釋道:“不是說真的我來寫,我……我寫字不怎麽好看,還是爺爺你來執筆,但是信上的名字,還有口吻,你可以都用我的呀。那些認識爺爺你的人,他們不可能認識我,就算看見我的名字,也只會小小的懷疑一下,卻不會真的認為,張鳳娟有我這麽大的一個女兒,你說是吧。”

有道理。

楚紹拿過一個信封,在上面先寫好聶白的地址,接下來,再寫自己的地址,最後,他在寄信人的名字上,寫了楚酒酒三個字。

楚紹字跡工整,筆法稍微有一點稚嫩,但已經可以看見筆畫中的大氣與風骨,楚酒酒頓時小海豹鼓掌起來,不吝誇獎道:“爺爺的字好漂亮!”

楚紹已經大半年沒寫過字了,聞言,他也笑了一下,“是我媽媽教的,她每天都讓我練字,不練完就不準吃飯,如果你這麽練,你的字也會變得好看。”

楚酒酒鼓掌的動作一停,過了半秒,她自然的轉移話題,“信封寫完啦,接下來就該寫信啦!”

楚紹:“……”

瞥了楚酒酒一眼,楚紹難得心善了一回,沒拆穿她。其實她沒必要擔心,張鳳娟去世了,楚紹自己又是個半吊子,他們連老師都沒有,怎麽可能還讓楚酒酒天天練字。

重新拿出信紙,這一回不需要楚酒酒替他出謀劃策,他自己想了一會兒,就提筆往下寫。

——聶白同志:

您好,張鳳娟同志已于今年一月份意外過世。

畫完最後一個句號,楚紹就放下了筆,他準備把信紙折起來放進信封裏,楚酒酒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她驚訝的攔下楚紹,“等等,爺爺,你就寫這麽一句話?”

楚紹:“一句話就夠了,如果他想找我,就會回信來問楚紹在哪裏,有沒有出事,等看了他的回信,了解這人以後,我才會多寫一點。”

“可是,”楚酒酒問,“如果他不想找你呢?”

楚紹垂下眼,思考了一會兒,重新撩起眼皮,他望着楚酒酒,聲音平靜且淡然,“那就只能這樣了,他不關心我,也許他和我爸爸沒什麽關系,又也許,不關心我的人,就是我爸爸。”

楚酒酒啞口無言,說實話,她有點讨厭這樣理性又無情的楚紹,因為他說的都對,她一句話都反駁不了。心裏滿滿的都是情緒,除了那一丁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讨厭,剩下的,全部都是心疼。

爺爺好可憐。

所以聶白叔叔or阿姨,你可千萬要回信來啊!

千裏之外,聶白出操結束,回宿舍的路上,他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同行的戰友看見,不禁笑話他道:“才跑了十圈,汗沒出多少,感冒倒是已經得上了,聶營長,你不行啊。”

聶白聞言,一巴掌拍到說風涼話的人後腦勺上,“滾!我不行,你行?有本事晚上過來,咱倆比比,看我不把你練趴下的!”

戰友求饒的把雙手舉過頭頂,然後後退幾步,直到離聶白遠了,他才再次賤兮兮的開口:“壞了壞了,營長惱羞成怒了,趕緊走!”

說完,不等聶白去教訓他們,他們已經火速跑遠了,望着這些人的背影,聶白怒氣沖沖,可沒過幾秒,他又化怒氣為笑容,樂呵呵的回去了。

——

楚紹寫完那封信,又在家裏吃了午飯,三個肉包子下肚,他拿上信,出門去了一趟公社。寄信也沒必要一定跑郵局去,全鎮設立了好幾個信筒點,楚紹所在的公社門口就有一個,來到綠色的信筒前,楚紹再度拿出信封看了一眼,上面清晰的寫着楚酒酒三個字。抿了抿唇,他把信封投進去,聽到信筒裏傳來輕微的晃蕩聲,楚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回家。

接下來的日子就太平很多了,老張家現在徹底成了青竹村的臭狗屎,大兒子和大兒媳密謀賣掉楚酒酒,二兒子和二兒媳沒打人的主意,卻早早就盯上了人家的錢,不得不說,他們可真不愧是一家人啊,一個明着要命,一個暗着堵人家的活路,楚紹和楚酒酒是倒了什麽黴,才會跟這群人做親戚。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一個孩子有問題,可以賴在孩子身上,一群孩子都有問題,顯然是這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前村民只覺得張婆子太厲害,天天罵人,大家都替她累得慌,現在大家知道了,張婆子就是張家的萬惡之源,要是沒她這麽攪和,她的孩子興許還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

村民們想透這一層以後,頓時對張家退避三舍,住在張家附近的,跟張婆子低頭不見擡頭見,平時他們就躲着走,要是實在躲不過了,幹脆裝看不見。張家這種人,多跟他們說一個字,都有可能被他們的髒心爛肺傳染。

張婆子在村裏過的愈發艱難,上工沒人跟她結伴了,跟鄰居借鹽借柴的,也總是吃閉門羹,連牙牙學語的小孩子看見她,都會對她吐口水,氣得她破口大罵,可小孩子不怕她,還往她眼裏撒土,疼的她嗷嗷叫,又抓不到人。

張婆子過的越差,老張家過的也越差,她把氣都撒在了自家人身上,而重點受災對象,就是趙石榴。張婆子對她動辄打罵,在發現她不會反抗以後,更是愈演愈烈。趙石榴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她現在名聲臭了,娘家不要她,外面的人看見她就指指點點的,如果她和張婆子動手,而張婆子把她趕走的話,那她真就沒處可去了。

今天,吃着吃着飯,張婆子又開始咒罵她,趙石榴不想再在她眼前晃悠,只想快點吃完快點走,誰知張婆子見她吃的這麽急,心裏氣更大,扯着她的頭發罵道:“餓死鬼投胎啊!別吃了,以後沒你的飯吃!”

趙石榴頭皮一疼,生理性的眼淚差點掉下來,滿桌子的人都在自顧自的吃飯,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們之間的鬧劇,老大家的幾個孩子就不說了,她自己的親生孩子,竟然也跟沒事人一樣,趙石榴一陣心寒,不禁看向最後一個人——張慶收。

這些天張慶收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不管張婆子怎麽折磨她,他都沒反應,趙石榴不信邪,她求救的看着張慶收,希望他能幫幫自己,恰好,張慶收擡起了頭,兩人一對視,趙石榴就明白了。

他還在懷疑自己。

趙石榴心裏恨的要命,恨楚酒酒編排自己,恨楚紹不依不饒,更恨張慶收和張婆子,她嫁進來這麽多年,生兒育女,伺候公婆,到最後就落得這個下場,連吃飯都不能好好吃。

不讓她吃?她偏吃!

張婆子使勁拽她的頭發,要把她拽出飯桌,趙石榴則伸長了手,搶過一個窩頭,不要命般往嘴裏塞,看她猙獰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一個窩頭,而是她最恨的人的人頭。

張婆子一手揪她的頭發,另一手不停打她的嘴,“吐!給老娘吐出來!”

趙石榴拼命的吞咽,突然,張婆子的手打在她喉嚨上,原本能咽下去的一塊窩頭,就這麽卡在她的喉嚨間,不上不下。

她不停的咳嗽,可不管怎麽咳嗽,這塊窩頭就是出不來,趙石榴很快憋的滿臉通紅,張婆子一開始還以為她在裝,後來看她臉色都紫了,她才怕了,連忙叫張慶收,“快,快拍她背!”

張家的幾個孩子驚懼的看着趙石榴痛苦掙紮,而張慶收狠狠砸了好幾下她的背部,眼看着趙石榴都快沒氣了,他心一狠,攥緊拳頭,使出最大的力氣向下一砸,窩頭終于被趙石榴吐了出來,趙石榴趴在地上,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卻又覺得肚子疼的要命,她剛要站起來,就聽老大家的秋花大聲喊道:“二嬸,你流血了!”

流血?哪啊?

趙石榴茫然的低頭,看見一滴血掉在地上,她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才發現,原來她喉嚨腥甜不是因為咳嗽了太長時間,而是她真的吐血了。

這一晚上,張家雞飛狗跳,趙石榴斷了兩根肋骨,黃大夫看過以後,說斷掉的骨頭很可能穿透了胃,必須立刻送醫院。到了醫院,聽到手術的費用,張婆子吓了一跳,當時就說不治了,花這麽多錢,都能再給張慶收娶一個媳婦回來了,最後還是張慶收,顧念着他們之間的一點夫妻情分,咬牙掏了錢。

經過這件事,趙石榴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她再也沒法幹農活了,張家人更加嫌棄她,把家裏的活全都丢給她,而就算她身體還沒好,她也要捏着鼻子幹,因為除了張家,再也不會有人收留病歪歪的她了。

有時候趙石榴夜裏睡不着,她也會想,究竟為什麽,她會落到這種田地,最後,還真讓她想到了源頭。假如她沒污蔑張鳳娟,楚酒酒就不會反過來污蔑她,張慶收也不會對自己這麽冷淡,再往上回溯的話,假如她沒見錢眼開,非要拿那些不屬于自己的彙款,張婆子也不會把她當成眼中釘。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可惜啊,這世上沒有後悔藥,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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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娛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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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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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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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