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逢君拾光彩

第053章 逢君拾光彩

諸多江湖後輩, 只在一鱗半爪的轉述中了解過宋回涯的狂妄與傲慢,以為能有七分真已屬誇大,卻未料能親眼見識, 這傳聞中為禍一方、陰險詭詐的“賊子”,以一擋百,神情還睥睨自若, 似眼中無人。

謝氏家主身邊諸多叫得上、叫不上名的好漢, 單拎出來,都是能叫他們低眉斂目的英雄豪傑,各個在江湖中有着些不屈不折、氣吞萬象的武貌芳名。

可宋回涯自出場起還一字未說, 他們守在一側,先被丁點大的風吹草動亂了陣腳,實在是略遜幾分氣概。

反倒襯得宋回涯傲得坦然、狂得潇灑。

衆人望着空蕩的門楣, 紛紛握緊手中刀劍, 只想目下這番态勢, 少不得要有一場腥風血雨。

饒是知道這幫高手打殺起來顧不上在兵器上多安個眼,他們這幫小魚小蝦留在此地空有危險, 仍是不舍離開這風波中心, 唯恐錯過一幕能叫餘生抱憾的大場面。

而力頂重擔的謝氏家主, 叫人剛一照面便被扯下尊嚴生生踩在腳底, 竟能忍得住這等奇恥大辱,收回視線後, 側身擋住那方牌匾,瞪着宋回涯不言不語。

宋回涯不進反退,擰轉手腕将長劍負在身後, 闊步上前。

人群後方傳來一句中氣十足的喊話:“宋姑娘,請不要欺人太甚。”

謝氏家主回頭, 側身讓開一個位置,叫那華服男子走出門來。抱拳禮道:“張太守。江湖舊事,叫您見笑。”

男子輕輕颔首,對着宋回涯道:“謝門主已然身死,宋姑娘便是糾纏不放,又能争得幾分意氣?方才謝公也說了,謝門主溘然長逝,他已無心力再管門中是非。不如各退一步,算了。”

衆人聽着這番調和的空話都覺得有些憋悶,可礙于男子地位,不好作聲。

本以為宋回涯多少會賣這高官幾分面子,或是幹脆懶得多費口舌,将人略開。哪知她有閑情逸致,好脾氣地與人講起理來。

“當年我師父遇害,山上只留了幾個不頂事的孩子,謝仲初也要率領一衆好漢,幫着茂衡山那幫無賴,強逼着我打斷左手,誰人站出來說過一句算了?”

宋回涯淡然一笑,大度地道:“今日謝家滿門,若都能自斷一臂,我也可以贊他們一聲好骨氣,将此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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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守正欲開口,宋回涯又親善笑道:“這位官爺如此仁善,開口便是至德要道,又纡尊降貴來為一草野江湖之輩送行,想來是與謝仲初交情篤深,定不忍見死者受屈。我這人最重情義,官爺若是肯替謝家廢去一手,叫我領略一下什麽叫做君子之交,我也可以當做,算了。”

張太守從未叫人如此駁過臉面,一時語塞,面上表情幾難維持。邊上謝氏家主已驚聲喝道:“宋回涯!你豈敢如此無狀!當真目無王法了嗎?”

“我分明給了選擇,一條命都不曾要,怎麽叫做欺人太甚?”宋回涯笑意逐漸森冷,毫不留情地斥道,“與我半分關系沒有的局外人,來我面前犬吠什麽?你說得輕巧,但我宋回涯的面子,你還不配要。”

當世武林,外有強敵虎視,上有權勢迫人,衆人如同縮在石塊間的草木,學着怎麽“忍辱負重”,捱過這漫漫長冬。

過慣了茍且偷生的日子,已有多少年不曾見過這等英武堂堂、嚣張外放的壯闊跟霸氣。

幾句不算中聽的話,衆人竟聽出了暢快。好似心中郁氣都跟着疏了一道。

那張太守唇角緊抿,面上肌肉抽動着顯出幾分窘迫,威脅道:“宋回涯,你睜眼四面看看,在這裏執迷不悟,能讨得什麽好處!”

有人拆臺道:“诶,我可不是為了謝仲初而來,我只是為了瞻仰宋回涯。”

張太守旋而又說:“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

宋回涯風輕雲淡地道:“舊事若是可以揭過不提,那世上人人皆聖。朝廷不必在了,諸位好漢也莫再把所謂的快意恩仇挂在嘴邊。自認能如此慷慨的義士,站出來,我看看能有幾人。”

一聲音隐沒在人群中道:“當年謝門主只是路過不留山,受舊友相邀,上山替人主持個公道。誰人自己心虛,主動自斷一臂,怪得了誰?”

宋回涯偏過視線未尋見人,只是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反叫圍觀俠客們再按捺不住心頭的憤懑了。

“好啊,今日你若是死了,我也領着幾十上百個壯漢到你家去,找你家中的孤兒寡母主持個公道!真是良心喂了狗了說這樣的話!”

“存着什麽腌臜心思,打的什麽鬼主意自己不知道嗎?私下裏與一幫沆瀣一氣的同道自我寬慰兩句也就罷了,真敢擺到臺面上來說?當天下人全是瞎子?”

“你謝家人才是欺人太甚!”有人以內力吼道,“當今武林已無人敢提,那我來說!免得百十年後,天下黑白真被一群宵小颠倒!當年不留山何等悲壯,他謝仲初不敢上陣送死,躲在宋氏兄妹背後,借着不留山的聲望才闖出幾分名堂。宋惜微一死,他謝仲初翻臉不認,半點舊情不念,不說庇佑故友之子,還上門欺淩無辜弱小,想要趕盡殺絕。若說狠毒,誰人能比得過謝仲初!”

聲音傳出百丈之遠,人群陡然騷動,還是第一回聽過這樣的說法。

正遲疑不決,有人跟腔道:“陰損之事,他謝仲初一件沒少做!次次借刀殺人,偏還占着個仁義的俠名,聽着就令人作嘔!”

“謝仲初次次要帶着百十來人,躲在人群背後才敢說兩句廢話,不過是舔着朝廷的臭腳謀來的一身虛名。天地廣闊,宋回涯哪裏都敢單槍匹馬地去,單這一點,謝仲初就望塵不及!”

張太守怒聲喝斷道:“這話說得放肆!謝門主北殺胡賊的事,你們只當充耳不聞了?說謝門主何其陰損無能,華陽城裏的百姓幾人不服!放眼天下,有哪家門派自認比謝仲初做得更好?別在背後道人是非,有本事就站出來!”

不明緣由的少年俠客們交頭接耳,目光随聲音在人群中來回打轉。窺見這些江湖秘聞,有種難言的激奮。

“有什麽不敢?”一壯漢越衆出列,站在宋回涯身後,粗犷笑道,“若論殺賊,天下有幾個門派敢與不留山相提并論!你張太守敢說一聲不是嗎?不留山上半山墳冢無一平庸之輩,宋誓成最後也是死在胡人手下,他們何曾與人吹噓過自己的作為?”

“好!”

紅影閃過,一風姿綽約的女人踏風從衆人肩上飛出,跟着走到了衆目睽睽下。

“這位大哥既然敢站出來,那我也跟着說兩句。要論名門,怕是沒有哪個門派比不留山更擔得上‘正道’二字吧,如今大梁國主還姓魏,有幾分功勞該歸于宋氏滿門?可宋門主枉死之後,宋回涯受人千裏襲殺,孤身無援,時至今日,還有幾人聽說過不留山的威名?他謝仲初嘴巴一張,借着宋回涯,要将不留山打成歪門邪道,多年來不曾公正地為其分辨過一句,這話不假吧?他若真是個正人君子,怎不敢與人道出實情?”

“德之賊也,謝仲初!”

一時間人聲如沸,張太守再三喝令,也壓不下衆人議論。

那女人指着四面,內勁蕩開肆意叫嚣道:“我等是站出來了,要替謝門主開脫的,怎不跟着走出來,叫宋回涯見一見長相呢?即是仗義執言的大俠,這份膽色該是有吧?”

宋回涯回過頭,與那女人四目相對,女子理了理肩上長發,朝她風情萬種地一笑:“宋大俠,若這江湖還有人能稱得上一個‘俠’字,我選你。你今日既然寸步不退,那我也跟你一程。實在看不慣一幫孫子跪在謝仲初的面前跟死了親爹一樣,哭得好生晦氣。”

對面的壯漢拍拍肩頭,抱拳做了個景仰的姿勢,嗓音渾厚道:“如雷貫耳。不留山風骨依在,那我也不想再龜縮做個小人!就姑且跟在宋大俠身後,也出一出風頭!”

這二人出面之後,猶如點了把火,将衆人冷卻多年的血液重新燒了個透,那些不敢說的話都在熱流沖湧下堵在了喉嚨,陸續又有人跟着站出來,朗聲道:

“我這個不入流的江湖浪客,沒什麽宗門約束。別的事情我不懂,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唯獨故事聽得多!便是換一萬個說法,他謝仲初這些年的所為也是對不起不留山!誰要想聽,我可以說個三天三夜。你謝家随意派人來與我對峙,幹脆地論個長短!”

宋回涯多年栖惶如喪家之犬,流離輾轉,聽過多少流言蜚語、惡意中傷。可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多人敢大聲喧嚷,為早已在歷史蒙塵的不留山訴一聲公道。

她拼得一人來,居然引得百人出。

·

梁洗聽着下面要掀翻了天的嘈雜,提起佩刀,又是一腳踩上窗臺。可惜人定在原地,不能動彈。

“你做什麽!”梁洗每一個五官都在表達着迫切,恨不能用手中大刀将這礙事的秤砣砸下樓去,“要打起來了!”

嚴鶴儀死死抱着她腰身說:“打起來了你才更不能去!你去做什麽?!”

宋知怯踩着碎步,擔憂地道:“我師父不會有事吧?”

嚴鶴儀說:“你師父能有什麽事?宋回涯來去如風,世上那麽多仇家都拿她奈何,不正是憑着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嗎?她打兩下洩洩火,打不過就跑了。人越多越亂她越是安全,能替她擋下暗箭。你這厮跳下去,能幫着打幾個人,屆時被圍,宋回涯是留下幫你好,還是不幫你好?”

宋知怯一聽覺得太有道理,跟着上前抱住梁洗的腿,攔道:“女俠,你還是別去了!”

梁洗氣得眼紅:“我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窩囊的徒弟!你聽聽下面那些人的豪言壯語,怎麽還坐得住?”

嚴鶴儀也火大道:“你看看場合好不好!梁洗你出門就不能帶個腦子嗎!”

·

衆人吵得沸沸揚揚,張太守上前一步,直指宋回涯的鼻頭陰沉道:“宋回涯,世人說你魯莽,看是誤傳,今日才知你深謀遠慮,特意領了一幫人來颠倒乾坤,賊喊捉賊!”

宋回涯聽着衆人争辯,還有些神思恍惚,聞言眨了下眼,譏笑道:“我這人吧,慫包做得,小人做得,可昧良心的事做不得。你不一樣,你忍不了辱,吃不了苦,但是可以大義凜然地對無辜者下刀。或者這就是你能做高官,而我,只能做流匪的緣故。”

張太守硬扯起一個笑:“這世上,誰人敢說你宋回涯是個流匪?”

“我的意思是……”宋回涯手中長劍傾斜,滑出一寸劍光,“我不怕做個流匪,你怕做個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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