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逢君拾光彩
第056章 逢君拾光彩
那刺客身法很是古怪。
此前在謝府時, 這些刺客一直披着寬大孝衣,又佝偻着腰背,看不大出跟腳。當下将醒目麻衣脫去, 暴露出體型跟步伐,便處處顯得極不協調。
那人該是耐力告罄,又被宋回涯的暗器傷在腰間難以支撐, 速度越發遲緩。
宋回涯拉近距離, 從後方躍起,一掌拍下,按在那神秘人的後頸, 将其死死壓在地上。
刺客只發出一連串含糊的氣音,随即便趴着不動彈了。
宋回涯察覺反常,提着他後衣領将人拎起來, 發現對方已沒了聲息。雙目圓瞪, 嘴唇微張, 嘴角緩緩流下一行毒液,散發着抹略微的苦味。
宋回涯皺了皺眉, 不是為他的決絕死意, 而是被他過于幹瘦的面龐驚了一跳。
——這人骨頭外面幾乎只剩下一層皮了, 頭發稀疏, 身材嬌小,襯得腦袋尤為的大, 渾然不似個尋常的江湖客。
宋回涯将劍別至身後,托起他的手。
——關節粗腫變型,十指指紋被磨得幹淨, 指腹處是一條條傷疤形成的厚繭,嚴重的傷口該已深可見骨。
宋回涯倏然想起了靈堂上的那些細線機關, 這群刺客像是專為了習練那機關術而生的死士。
若說誰家會養這樣的刺客,怕是只有以機關術聞名于世的木寅山莊。
後方的俠士們窮追不舍,緊随其後,恰好看見宋回涯松開手,而一具屍體軟綿地滑倒在地,本就存了殺心,當下更是毫無顧忌地斷言道:“宋回涯,你怎如此狠辣?連謝府的門客都要誅盡殺絕,不留活路!這下還有的什麽好解釋?!”
叫罵中一槍客已蠻橫殺了出來。
宋回涯剛失了線索,在整理頭緒,叫這幫蠢貨屢次打斷,不勝其煩,怒喝一聲:“吵死了!”
她右手正面拿住那掃來的槍頭,在槍客驚悸的表情中将長^槍劈手奪過,槍尾順勢後甩上擡,拍開側面襲來的刀光,重心下移,右腿弓步上前,兩手握住長^槍橫掃而去。
只聽着一陣铿锵清脆的兵器撞擊聲,那長^槍舞出了道道連貫的虛影,如游龍出海,矯健霸道,比先前持槍的江湖客更為精湛高超。靠得攏的人群,當即摔得四仰八叉。
一串招式熟極而流,宋回涯自己都愣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些許片段,雙手跟着動作,朝前精準刺去,只是槍頭稍稍傾斜,避開要害,将為首最為聒噪的那人重傷後挑了開去。
梁洗看得目不暇接,脫口贊嘆道:“厲害!”
她擡起手中刀,忽然覺得稍有遜色。
嚴鶴儀哪能容人看輕自家的寶刀,當即說道:“自己不行,別怪兵器!我祖上這刀可從沒落過下風!還有啊女俠,站着幹嘛?趕緊跑啊!”
宋回涯止住衆人攻勢,繼續朝着那刺客先前要逃的方向奔去。
冬日草木枯衰,這林中的古樹還頑強留着幾分生機,高聳的樹幹上葉片繁茂,不受朔風摧殘。
宋回涯踩下一步,察覺腳底有輕微的滞礙感,心頭一跳,自知不妙。仰起頭,就見葉片間憑空降下一張大網,在機關牽引下迎面朝他們罩來。
宋回涯如今看見什麽網什麽絲的,尚有些心有餘悸,尤其那網繩的顏色分明不對,乍一眼望去,像被人浸了什麽藥液,通體發黑。
她将長^槍往地上一插,踩着槍聲拔地而起,險險擦着網格從上方避了過去。
梁洗本就跑得較遠,加上長^槍阻擋,也安然從側面躲開。後方追得緊的好漢,反是被劈頭蓋臉地網在了一處。
幾人大罵道:“宋回涯——你還在此設陷,你卑鄙!”
宋回涯鄙夷道:“像爾等這樣不長腦子的人,殺你們,是平白髒了我的劍。洗幹淨脖子我都懶得多看一眼,少為自己臉上貼金。早些回家去吧,莫總出來丢人現眼。”
一群人被她罵得面紅耳赤,又開始喊:“這網上有毒!”
落在後頭,僥幸躲過這場埋伏的俠士們見宋回涯背身離去,還欲再跟,高呼道:“宋大俠,你去哪裏?我等可以幫你啊!”
宋回涯偏了下頭,專心顧着腳下,不再搭理。
山窮處是水,宋回涯穿過這片山野,在盡頭處看見了一條寬敞平靜的河。
岸邊停着一艘簡陋的船,船上坐着個頭戴鬥笠的人。
那背影聽着動靜轉過身,露出一張頗為年輕俊俏的臉。
青年皮膚細白,斷不可能是在水面上風吹日曬讨生活的船夫。他手指頂起額上鬥笠,燦然笑問道:“女俠,要坐船嗎?”
宋回涯腳下不停,騰躍如風,輕盈落在船身前部,抽劍砍斷了系在岸邊木樁上的繩索。
青年抓過側面橫放的竹竿,慢悠悠地道:“女俠別急啊。他們追不上。”
船身已随水流緩緩飄出。
梁洗半提着嚴鶴儀疾步沖來,臨近岸邊時右腳猛然止步,大喝一聲:“接着!”,說罷以全身力道将嚴鶴儀推了過去。
青年見狀面色大變,忙擡手制止道:“诶等等!”
嚴鶴儀身不由己,慘叫着砸在船上,木筏因他落地重重往下一沉,勉強浮在水面上,左歪右倒,濺起浪花無數。
眼看着船身就要翻沉,梁洗又跟一顆天外流星似地兇猛撞了上來。
宋回涯看着形勢,一腳運勁踏下,想消去梁洗的沖勢,叫木筏維持平穩。
豈料這船下不知卡着什麽東西,宋回涯這一腳直接叫木筏從中斷裂,數人一并落進水中。
冬日的河水冷得透骨,水下又透不進多少光線,一片幽深。
嚴鶴儀幾乎要當場被凍暈過去,只記着屏住一口呼吸,再顧不上其它。不停撲騰着手腳,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下飄落。直至有人扯住他的腰帶,将他往上提去。
宋回涯在水中翻轉了個身,仰頭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空濛綠意中彩光蕩漾,凝神細看,隐約能從閃爍的華光中看見一個藏在湖面下的精致機關。
那東西本該是安在木筏下方,宋回涯一手抓住就近人的腳踝,另一手竭力上游朝那東西夠去。剛握穩,一股巨力便從黑色木匣狀的機關上傳來,帶着數人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去。
三人感覺自己好似被卷進旋渦的魚蝦,逆着暗流,暈頭轉向,迎面淩厲的水勢,幾乎凝成一把尖刀,從諸人身上割過。
到後面不知是被帶到了什麽昏暗場所,視野漆黑,除卻轟隆的水聲,仿佛與世隔絕,再聽不見別的聲響。
要死了……
嚴鶴儀從嘴裏吐出一串氣泡,暈厥前在心裏嘆息道:這也死得太冤了。
·
流光如水,溶溶和暖,照亮沉沉暗室。
老者眯起眼睛,仍是有些看不清明,又點亮了桌上的兩盞燈。
室內光影零亂,參差交錯着投在地面、桌案、牆上。
老者一絲不茍地折疊着手上紙張,将其塞入信內。
門外傳來三聲沉穩的敲門聲,謝仲初等了等,方應道:“進來。”
女人舉着盞燈走進屋內,停在門口的屏風外,只一道窈窕的身姿被火光映在牆面,站在謝仲初的身後。
謝仲初下意識擡眼,想看一眼天色,可密室中并無窗戶,他将信件塞入袖口,詢問道:“什麽時辰了?”
“天快黑了。”婦人說,“再過幾個時辰,該就到謝門主的出殡之日了。只不過,如今該是省下這麻煩了。”
謝仲初側過身,望向牆上剪影。
“謝門主,你錯算了幾件事。”那女人在屏風外緩慢踱步道,“宋回涯确實來了,但她沒有先來木寅山莊,而是去了你的謝府。”
謝仲初沉聲說:“我有防備,不算錯漏。”
女人又說:“她掀了你的棺材。”
謝仲初煩悶“嗯”了一聲,語氣中透着催促:“也不奇怪。宋回涯雖不算莽撞,可太過孤高。自然怪不得旁人利用,世人誤解。”
“誤解?”女人笑道,“宋回涯看過屍體,一口咬定說死者不是你!謝門主精心準備的屍首,想是竹籃打水了。現下滿江湖人最想找的,不是她宋回涯,而是你謝門主。”
謝仲初默然不語。擡手挪動着桌上物品。将邊角打理平整。
婦人旋而道:“謝門主設下的機關沒能殺了她。她倒确實氣憤不過,出手殺了那個假郎君,可惜在她順利逃脫之後,清溪道長也來了。”
謝仲初動作一僵,失聲道:“清溪老道?!他怎麽會來!”
“謝門主該是明白了。清溪道長不僅一眼識破令郎的易容,将其找了出來,還當衆說了些陳年往事。”婦人定住腳步,語氣聽着憐憫,可無端能叫人品出一絲奚落,“我早就說,該叫郎君早些躲到我木寅山莊來,謝門主非放心不下,叫他守着我布置的機關。如今弄巧成拙,郎君落在了那幫正派人的手上,謝門主的威望也備受四方質疑。滿盤算計,缜密無遺,最後反全了宋回涯的聲名,可如何是好啊?”
謝仲初不言不語。
婦人尤自暢快笑道:“看來不止謝門主這些年在廣交好友,她宋回涯亦是留了幾招後手。謝門主手頭的籌碼,能壓得了宋回涯,卻壓不住那些想替她打抱不平的武林英雄。誰說江湖沒落?強龍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擡頭了?我看,還有的争呢。”
謝仲初起身走出屏風,目光陰沉地與她對視。
婦人不閃不避,攤開手擺在他面前。
謝仲初冷笑道:“麗娘,殺了宋回涯,你才能拿到想要的東西。否則,就等着同我一起死。”
婦人端蠟燭的一只手極穩,那火光幾無顫動,從一側打來的光線将她臉上的虛僞笑意照得越發陰森,良久後她一斂眉,将眸中光色掩去,準備離開。
謝仲初厲聲問:“她人呢?”
婦人深吸一口氣,沒有回頭,說:“該是快到我木寅山莊了吧。”
謝仲初警告道:“看好你兒子,叫他別壞我的事。當年他是個不懂事的稚子,而如今,我沒有那般慈悲心了。”
腳步聲在陰暗走道中清晰響起,燭火帶着一團明光漸行遠去。
靜谧水面下突兀蹿出幾個人影,引起的動靜在四野回蕩,似有餘音。
宋回涯抹去臉上水漬,粗重呼吸,舉目看不清周圍景象,不知身在何處。
梁洗高舉起一枚夜明珠,照亮後發現三人所在不過一狹小水潭,将那珠子随意一抛,扔去了岸上。
宋回涯跟着游過去,打着寒顫爬上地面後,将兩人拉了上來。
她癱坐在地,垂落的發絲不住往下滴着水珠,兩手搭在膝蓋上,冷得聲音發顫,咬牙說:“我真是服了你了。”
梁洗擡腳一踹,踢在嚴鶴儀胸口,見人沒有反應,又實在蓄不起力氣,緊張道:“快去看看我徒弟,還活着沒有。”
嚴鶴儀跟着這祖宗還能活得滋潤,想是祖上積過幾輩子德,福星高照。自己咳嗽着吐出兩口水,轉醒過來。
“我的娘啊。”嚴鶴儀開口便是一聲可憐的嗚咽,“我還以為見到了我死去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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