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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第4章

空氣裏撲來一陣腥臭。

蘇露青猛地後撤步,側身避開那顆頭。

然後手臂向窗外探出,出手如電,擰住那顆頭,猛地往下一慣。

“嗷嗚”一聲,一件龐然大物順着房檐栽下去,連帶起一陣稀裏嘩啦的雜響。

好像有什麽筒子一樣的東西被連帶着拽下去了。

她跟着躍出窗子,看清地上的是什麽東西以後,沒有停留,徑直奔向另一個方向。

沒有燈火的時候,月色就是最直白的指引,她借力翻上屋頂,果然看到西北角一團黑影在急速竄走,那個方向的盡頭,是一扇專供司圊出入的小門。

蘇露青吹響哨子,特定的音調,立即有埋伏在附近的親從聽令湧出,協助她追擊那團黑影。

另一邊,梁眠聽到動靜快速趕來,帶人圍住窗下,小心地盯住那纏了一身亂糟糟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

蘇露青則繼續往西北方向奔去。

那團黑影似是對烏衣巷內布局極為熟悉,又仗着點燈的速度追不上它跑的速度,一路驚險躲避,眼看着就要從小門跑出去。

這時,破空一道嘯聲,一支精巧弩箭射去,紮進那東西下盤。

黑影躲閃不及,往地上一撲,不動了。

蘇露青從屋頂躍下,輕巧落到地上。

兩名親事官提着燈籠趕上來,彎腰查看地上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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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潑在地上,照亮黑影。

這時候才看出來,那黑影是個放量極大的鬥篷,鬥篷披在人的身上,即使動作幅度再大,在沒有燈火的夜裏看着,也都是一大團看不出形狀的影子。

親事官過來回禀,“蘇探事,是個人,人還活着。”

蘇露青活動活動手腕,固定好綁在臂上的□□。

然後走近地上那人,掀開那人頭上的兜帽。

燈光打在那人臉上,映出那人前額的一片青黑,竟是一大塊胎記,一直蔓延到眼皮,看上去像是帶着半張面具。

正是梁眠口中那個連眼眶裏都是黑色的“鬼”。

“是他!”有前夜“撞鬼”的親事官脫口而出,“他就是昨晚的何璞!”

燈火映照“何璞”周身,在地上清清楚楚顯出一個完整的影子。

冤魂之說不攻自破。

蘇露青居高臨下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眸光被燈火映得晶亮,含着一種直擊心底的玩味。

“敢在烏衣巷裝神弄鬼,你的膽子不小。”

黑影頹然垂下臉,一語不發。

“不說話?這恐怕不行,”蘇露青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膝蓋,歪頭觀察他,“夜半出現在皇宮的不速之客,需得審上一審,你究竟是人是鬼,總要先弄清楚。”

她帶着商量的語氣,“你這麽喜歡吹燈,去過全是黑暗的地方嗎?”

那人露出狐疑。

蘇露青耐心的解釋,“是一間很隔音的屋子,沒有窗,沒有燈火,你看到的全是黑的,也聽不到聲音,屋子裏面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或者……何璞可能來陪你?”

那人終于反應過來,急聲道,“我不是、我是有苦衷的,我是來——”

“噓,”蘇露青豎起食指,按下他想說的話,“不管你是為了什麽,私闖皇宮,裝神弄鬼,罪大惡極,必須要審。”

她站起身,不再理會地上那人焦急的解釋,朝身後吩咐,“帶走。”

寂靜的夜裏,能清晰的聽到那人不斷地奮力高呼,“……何璞是我兄長!我只是想讓他入土為安!”

蘇露青并沒有回頭理會,他口口聲聲說兄長是何璞,看來此人就是何玉,裝神弄鬼大費周章目的只是為讓兄長下葬?她可不信。或許還是和賬簿有關。

親事官自去将人帶下審訊,蘇露青站在原地,看向西北方向的小門,問,“值夜的司圊是誰?”

不多時,有人發現司圊被打暈喂了大量迷藥藏在雜物間,身上的鑰匙已經被人取走。

看情形,司圊從昨天開始就被人掉包過了。

蘇露青的目光從幾名親事官臉上一一掃過,終于,其中一人頂不住壓力,低聲開口,“前幾日總衙那邊的都知使君遣人過來,說是另有要務,把人調走了一大半,蘇探事你回來的晚,接着又出了何璞的事,想是副知官那邊還沒來得及說。”

聽到都知使君,蘇露青覺得太陽穴都突突跳了兩下,暫時不去理會,只回去查看梁眠那邊。

她的書房窗下,被她拽下來的那東西還在地上倒着。

它身上纏着的一大串連繩索帶筒子的東西已經被梁眠解下放到一邊,這時候便不難看出,那是只又寬又長的大犬。

一身皮毛加肥肉很好的當了緩沖,以至于它從天而降除了弄出的動靜響了些,除此之外一點事也沒有。

“蘇探事,各處又發現了幾枚這個東西,似乎是滑輪。”梁眠見她過來,快步迎上去,将手裏拿着的東西交給她。

蘇露青将滑輪放在掌中掂了掂,想來之前那些鬼影,就是靠着這些東西牽動的。

“還有,廊下那些燈燭被人動過手腳,蠟燭全削去不少,只剩一點蠟芯。”

難怪那些燈亮得好好的,忽然之間全滅了。

她走到那條大犬身邊,打算查看一番。

剛靠近,大犬就擡起大腦袋,吐着舌頭熱情的舔了舔她的手。

這是只傻狗,認錯主人了。

也很懶,賴在地上不願意起來,看架勢是想要人抱着。

也不知道何玉是怎麽把它弄進來的。

“查查何玉,看他在何璞出事的這段時間,都和誰接觸過。”

梁眠領命,剛要指揮衆人收拾殘局,又聽蘇露青問,“總衙來調人的事,你怎麽沒跟我說?”

梁眠張了張嘴,“是我疏忽……”

“下不為例。”蘇露青把滑輪塞到他懷中。

“啊蘇探事蘇探事……”

梁眠收好滑輪,緊追兩步,“之前隐約有風聲,總衙要換人,那頭的都知使君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急着添派人手給自己做些成績,想讓上面的人放心。”

末了壓低聲音道,“總歸你明日是要随都知使君上朝的,早朝之上帝後若有什麽态度,當面看着再是清楚不過。更何況能被調走的那些人平時也和我們不對付,都不是自己人,以後拿這個做理由慢慢洗個牌,誰也不能再說什麽。”

蘇露青睨他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嘿嘿……”梁眠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也是為着能多跟蘇探事你做些事嘛。”

蘇露青聽這話雖是受用,口中卻道,“跟我做事可不太平。”

梁眠:“嗐,幹我們這行的,不就是圖個升遷快,俸祿多麽,那種又做事太平又俸祿高的,首先得去投個好胎——”

蘇露青懶得聽他貧,結束話題,“行了,馬上就有事做,你多留意着,看何璞什麽時候下葬。”

……

朝陽高懸,秋高氣爽,蘇露青跟在都知使君魯忠身側,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語。

魯忠原是宮中宦官,烏衣巷設立之初,他作為宮中心腹,被調派過來統管烏衣巷,這些年在總衙之中作威作福,身邊也認着不少宦官義子。

說話間,魯忠注意到走在前面的秦淮舟,忽然換過話頭兒,似有感嘆,“大理卿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吧……”

蘇露青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但魯忠都這麽說了,她只能随口應一句,“大概是吧。”

“陛下有意為他指婚,他卻推辭不受,”魯忠眯起眼睛仍在看秦淮舟的背影,像打量也像探究,“聽說是一直在尋什麽人,等着給人家一個妥帖身份。”

蘇露青數着魯忠的步子慢慢跟随,聞言只又嗯了一聲。

魯忠卻抓着她的手臂,在上面輕拍了拍,“我們這些人,最要緊的是身後有靠山,上頭皇恩雖浩蕩,卻也雷霆雨露共生。蘇探事還年輕,後路比我們多,要不要咱家給你們二人牽個線,你與他化幹戈為玉帛,喜上加喜一番?”

這話說得着實漫無邊際,蘇露青耳朵一聽一過,再開口時只說,“前面是臺階,使君注意腳下。”

她不搭茬,魯忠倒也不覺什麽,由她扶着自己走上臺階,和群臣一起進入殿中。

蘇露青進殿以後不動聲色觀察一番帝後,永嘉帝元儉的氣色看着不太好,皇後孟殊倒是和往常沒什麽兩樣。

整個早朝,幾乎都是孟殊說,元儉聽。

近幾月元儉的身子愈發不大好,這也是他力排衆議一定要帶皇後上朝處理政事的原因。

因為何璞的事,淳德縣等七縣的赈災事宜還在重新商議,先前的二十萬擔赈災糧出了問題,如今也要重新下撥,另派欽差前往淳德等七縣安撫百姓。

這些事情說完,衆臣便又是一番提議撤銷烏衣巷的谏言。

烏衣巷鬧鬼一事成了很好的切入點,魯忠成了衆矢之的,被朝臣群起攻之,蘇露青因為階品太低,暫時躲過一劫。

最後,孟殊壓下群臣憤怒的情緒,問秦淮舟,“此事秦卿如何看?”

秦淮舟手執笏板,長身玉立在階前,秉道,“回殿下,臣以為,烏衣巷該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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