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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氣走秦淮舟,蘇露青牽着大犬在安福門一帶溜了幾圈。

果不其然,大犬對一個方向反應很大,可當她真正牽着它往那個方向去的時候,它又開始蹲在地上躊躇不前,鼻子一聳一聳的嗅空氣裏的氣味,最後無功而返。

蘇露青看向大犬一直嗅聞的方向,是南邊。

她想到,最初查到天星谶線索的城隍廟,也在南邊。

或許兩者有關聯。

另一頭,梁眠不放心,還是從宮裏追出來,看見一人一犬站在布政坊牆一側,緊走幾步上前,也跟着往南邊看。

奇道,“蘇探事,是有什麽新發現嗎?”

蘇露青正回想着前情,聞言便問,“當時帶回的那本賬簿,還有誰經手過?”

梁眠撓撓頭,“我拿過,帶回來以後交給蘇探事你看過,之後就又被我拿回班房,準備再找找線索……嗯,中間沒再有別人經手。”

蘇露青低頭大犬處示意一眼,“它莫名跟着何玉進了烏衣巷,之後又只對我們兩個感興趣,你覺得,這說明什麽?”

梁眠難得聰明一把,“說明它只對拿過賬簿的人感興趣!”

“或者可以說,它對某種氣味感興趣,”蘇露青補充道,“把它和何玉放在一起查,就能找到賬簿下落。”

她扯扯牽引繩,示意大犬起身,轉身要回去的時候,餘光裏瞥見靠近皇城一側的的坊門,心中一動,随口念了一聲,“布政坊……”

城北近皇城這一帶多是達官顯貴的府邸,過了布政坊,街上往來的人跡逐漸便變得雜亂,還有清明渠水經此處流過。

流水最易将周遭殘留的氣息沖散,再特殊的氣味遇到水,也會被水稀釋八九分,狗鼻子雖然靈,但想輕易聞出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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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至少讓她肯定了一件事:

天星谶的種種端倪,或許會在這裏找到答案。

梁眠見她打量布政坊,跟着道,“蘇探事,你是不是懷疑布政坊裏有這件事的推手?”

又帶着憂色,“不過布政坊裏住的都是顯貴中的顯貴,甚至阆國公的府邸也在布政坊,如果沒有确鑿證據,就算我們烏衣巷能進去拿人,也會引來多方阻礙,驚動他們得不償失,說不定還會被鬧到上頭去——”

蘇露青懶得理會他念經似的一番話,牽了大犬就走。

然而手上意外傳來一段阻力,她詫異回頭,就見那只大犬不知何時已經趴在地上,整個貼住地面,平整的像一只剛出爐的炙鴨。

“走了。”她向上提了提牽引繩。

大犬紋絲不動。

梁眠蹲下去,試圖拎起大犬。

然而這只大犬看上去憨憨壯壯,實則精力頗低,不知何時已經從神采奕奕變成萎靡不振,即使被拎起來,也懶得邁步,最後還是往地上一趴,大聲的“嘆氣”,說什麽也不肯走。

蘇露青皺眉看着在地上耍賴的大犬,眉心微微折起來。

這犬看着,着實不太對勁。

梁眠也發現問題,“怪事兒……明明不久之前,它還精力旺盛得很,跟着我們去挖墳時,它兩只爪子刨得比鍬還快,這才一個晚上沒見,它怎麽就從活蹦亂跳變成半死不活了?”

話音落,大犬突然在地上瘋狂打滾,一身毛發沾上地面塵土,又随着翻滾的動作揚起一團沙塵暴,吓得梁眠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拿身體的重量壓住它。

萬幸有蘇露青從旁邊協助,總算讓這只大犬安靜下來。

被制服的大犬四條腿仍時不時抽搐,出氣兒多進氣兒少。

梁眠驚魂未定,“它這是、中毒了?”

蘇露青屈膝蹲下去,手掌按在大犬心髒的位置,感覺到那顆心髒正在以一種微弱又急促的頻率跳動,反常得很。

“先帶回去看看。”

……

大犬貌似沒什麽事。

醫官仔細查了半晌,遲疑着給出判斷:

它也許是在和人玩兒。

梁眠聽後匪夷所思,“天……誰家的狗會這麽和人玩?”

蘇露青垂眸思量片刻,轉而問梁眠,“之前讓你想個名字,想好了沒有?”

“想了幾個,我都念出來,你聽聽,”梁眠清清嗓子,“金影、威虎、黃耳……”

梁眠一連念了好幾個,蘇露青轉眸看向趴在矮床上啃着骨頭幸福滿滿的大犬,屈指敲了敲狗頭,“你喜歡哪個?”

大犬賣力啃骨頭,沒反應。

“喂……給點面子啊,”梁眠也跟着敲了敲狗頭,“別啃你那大骨棒了,先選完名字再啃——诶?”

梁眠目光顫了顫,有些不敢相信,“金影?黃耳?”

大犬沒反應。

梁眠咬咬牙,“……大骨棒?”

大犬擡起頭,咧開大嘴朝他笑。

梁眠開始崩潰,“威虎?”

大犬低頭啃骨頭。

“大、骨、棒?”

“汪!”

“蘇探事……”梁眠虛弱哀嚎,“它能叫大骨棒嗎?”

蘇露青揉揉狗頭,背着手往外走,“那就叫大骨棒吧。”

“然……然後呢”梁眠捂住心口。

蘇露青的聲音從門外遙遙傳進來,“然後去休息,休息好了,過來審案子。”

……

補覺補得夢裏一片光怪陸離。

蘇露青醒來的時候,窗外天光依舊大亮,又緩了緩神,才發覺是夕陽餘晖斜斜打在窗棂,透出一片暗黃的光。

從書房裏出來,親事官林叢似是已經在書房外站了許久,見她出來,急急忙忙上前,“蘇探事,有件事……不太妙。”

“何事?”

林叢:“大理卿來了。”

蘇露青原本還有些散漫的意識徹底歸于靈臺,“人在何處?”

秦淮舟平時連主動去請都不會來烏衣巷,今日突然來了,只可能是因為何玉。

果然,林叢一臉擔憂,“去了地牢,正在提審何玉。”

“我不是說,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和他接觸?”

“但大理卿他……”林叢期期艾艾道,“他是直接從總衙那邊來的,身邊還有都知使君,都知使君發話,說烏衣巷有協助大理寺問案之責,直接讓人去開了地牢的門。梁知官正在地牢那邊盯着,讓我盡快将此事報與蘇探事你聽。”

蘇露青擡頭看一眼天邊已經慢慢變紅的夕陽。

官大一級壓死人,探事司裏雖然她說了算,但魯忠發話,他們也只能聽從。

“都知使君現在何處?”她先問。

林叢:“陪着大理卿到地牢門口,便推說有事,回總衙了。”

她一挑眉,看來魯忠也知道這種事他原本不便插手,事一成就腳底開溜。

之所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要麽是礙于秦淮舟“秦侯”的身份,不敢得罪;要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即将被換,忙着拿這件事給自己攢人情,将來好有大用。

但不管怎麽說,拿別人做人情,都實在可惡。

如今聽到魯忠不在此處,她徑直奔向地牢。

地牢外,梁眠正和尹唯面對面僵持着。

餘光裏瞥見蘇露青的身影,立即過來,低聲回禀,“蘇探事,大理卿是一個人進的地牢,大理寺這邊只帶了尹唯一人。現在都知使君不在,要不要我等即刻進去拿人,只憑蘇探事你一句話!”

蘇露青掃一眼仍守在地牢門口的尹唯,後者絲毫沒有闖進別人地盤還被撞見的窘迫,從容萬分的朝她遙遙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她步子未停,“來都來了,先進去看看再說。”

一進地牢,就聽見裏面傳出的低低的人聲。

同樣的,裏面的人也聽到外面的動靜。

秦淮舟擡手示意何玉,問話暫停。

轉頭看着走進來的蘇露青,點頭示意道,“蘇探事。”

自然的仿佛這裏不是烏衣巷她的地盤,而是大理寺。

蘇露青站在距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掃視一番眼前場景。

何玉的牢房門外新搬來一張桌案,上面擱着紙筆。

看起來,秦淮舟邊問邊記,已經問了一陣子。

再看向牢房裏面,何玉安穩坐在草席上,對于秦淮舟的提審,顯得很是配合。

只是在她進來以後,明顯瑟縮住。

目光再次看回秦淮舟,面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還算平和,“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來我這兒審人?”

秦淮舟擱下筆,施施然回道,“适才見過都知使君,使君聽聞此處有何璞貪墨一案的重要人證,言明會全力支持,積極配合,親自出面為本官引路。事涉朝中要案,還請蘇探事回避。”

蘇露青冷笑一聲。

在她的地盤,審她帶回的人,還要求她回避。

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她盯住秦淮舟的眼睛,如盯住獵物的鷹,“此人事涉秘案,不得随意接觸外人,同是審理要案的,大理卿應該知曉其中利害,還請不要幹涉烏衣巷辦案。”

秦淮舟款款理着衣擺不經意間卷出的褶皺,依然端正坐在案前,回視她,“大理寺有明旨,何璞貪墨一案幹系重大,特殊情況可酌情令各衙署協助配合,蘇探事如今百般阻撓,莫不是要抗旨?”

“這麽說,你當真要留在這裏?”蘇露青沒接茬。

“問案流程結束,本官自會離開,絕不逗留一刻。”

“好,”蘇露青點點頭,“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話音落,她按住牆邊機關,一扇玄鐵欄杆“哐當”一聲從兩人中間落下,瞬間将這一處空地隔成兩個空間。

從外面看,便又自內裏形成一處新的牢獄。

“你!”秦淮舟看着眼前從天而降的欄杆,起身走過去,與蘇露青隔着欄杆面對面。

低聲道,“讓我出去。”

“想出來?行啊,”蘇露青隔着結實的玄鐵欄杆看他,心情很好的說,“讓大理寺拿何璞一案的卷宗來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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