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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我招!我招!”

秦淮舟一進地牢,就聽見何玉恐懼到極點的聲音。

狐疑着走近,看到裏間牢門大開,何玉被半吊起來,兩條腿勉強着地,維持身體平衡。

梁眠正手執尖錐,對準何玉的眼睛,要紮不紮的懸着。

“住手!”他急聲道。

蘇露青沒想到他竟會去而複返,示意梁眠先到一旁,而後轉頭看向秦淮舟,“話已問完,大理卿還有何指教?”

秦淮舟看到她把玩在手裏的一支鐵鈎,驀地聯想起烏衣巷的酷吏傳言。

下意識皺一皺眉,“他如今還是人證,案件未明之前,他随時有被問詢的可能。況且此案關系重大,若上達天聽,難道蘇探事要讓他一身血污留在禦前?”

蘇露青清淺一笑,視線落回手裏鐵鈎上,似是突然對上面的痕跡感興趣。

注意到上面落了一點* 灰塵,先輕吹一口,又拿指尖擦擦,迎着燭火端詳半晌,才道,“原來……你是專程回來,教烏衣巷如何動刑不留痕跡的?”

秦淮舟一哽。

冷聲道,“蘇探事慎言。”

“既然不是,”蘇露青将鐵鈎收在掌心,轉頭看他,笑問,“那是為什麽?”

她眼中神色被周遭場景映得森寒,火把光亮跳躍在眸中,仿佛地獄烈焰裏盛放的曼殊沙華。

秦淮舟回視一眼,眸光微動,擡手,揚了揚手中剛剛記下的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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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勢朝着何玉的方向輕輕一點,輕薄紙張于半空甩出一串輕微聲響,“此人方才的話裏有纰漏,穩妥起見,需得再問。”

“纰漏?”

蘇露青微微歪頭,似有疑惑,“這麽短的時間就發覺有纰漏,大理寺號稱辦案嚴謹、問詢缜密,原來都是這樣問的?”

秦淮舟假意聽不出她話裏的挖苦。

眼眸微垂,視線落在桌案處,看到上面擱着些短刀、鐵鈎、長針等物。

待估算一番布置過後,他回身給尹唯遞了個眼風,徑直走向蘇露青。

蘇露青一直沒等來他的回擊,正饒有興致的盯着他,等他可能給出的反應,卻見他權衡片刻,直接邁開步子往這邊來,更是好奇。

視線随着他移動,看那道颀長身姿優雅從容的自她與牢門之間穿過,又在她身前不遠處轉身。

尹唯跟着搬來一張椅子,秦淮舟單手略提下擺,在椅子上坐了。

位置不偏不倚,既不擋她的視線,也能确保何玉第一眼先看向的是他自己。

看架勢,就好像在告訴她:

你動你的刑,我問我的,互不幹擾。

然後才聽到他開口,回答她剛剛問出的問題,“秋日風大,不慎吹走筆錄,此案茲事體大,本官也只能暫停問詢,先去追回被風吹走的筆錄。”

這也行?

蘇露青一哂,“想不到大理卿對兵法之道也頗有心得,這回馬槍一招,着實令人大開眼界。”

秦淮舟回身正要開口,餘光忽地觸及後側牆壁,見懸于兩側的火把光亮将那一處牆壁照出陣陣寒光,他好奇之下,不由得加大了回身的幅度,凝神去看。

這一眼,令他瞳孔猛地一縮。

就見原本平整的牆壁已經變為一處密室,裏面各種刑具應有盡有,火光并不能完全照進去,反射不到火光的地方黑洞洞的,像一張張吞肉噬血的巨口——

只消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象刑具之後鮮血淋漓的面孔。

他心中寒意頓生,尤其想到自己方才就坐在這堆刑具之前卻毫無所覺,更是極快的轉回身去,眼不見為淨。

蘇露青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玩味神色更甚,“大理卿盡心盡責,令人欽佩,不過……”

她刻意頓了頓,果然等到秦淮舟微微側過頭,向着她這邊。

看燈火潑出一點兒光暈在他下颌尖,她這才接着道,“說來不巧,現在這個人歸我審了,茲事體大,馬虎不得——”

秦淮舟直接從懷中取出一份抄件,讓尹唯送過去,“以此物作交換。”

蘇露青有些意外。

他還留了一手?

打開抄件,一筆行楷矯若游龍,力透紙背,是秦淮舟親自謄寫。

看紙上墨跡略有洇痕,想是剛謄抄不久,沒來得及完全晾幹就被折起。

她不動聲色看過一遍。

紙上謄抄的是一段口供,正是她當日在大理寺光明正大“偷看”過的那份。

當時她沒有看完,就被突然出現的秦淮舟打斷,只記得口供裏提到過一樁鬼市交易,買主是何璞。

如今這一段口供補全了另一部分,交代出鬼市平日的交易地點——西市。

思及前不久,她在何璞書房桌下撿到的藥瓶,她斷定,那藥瓶裏裝的,應該就是鬼市交易的救命丹丸。

丹丸……爛瘡……

井下的無名主君……

何玉、何璞……

賬簿。

蘇露青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梁眠,”她将抄件就着燭火點燃,看着它一點點化為灰燼,“讓個位置給大理卿。”

梁眠得令,退出牢房,站到她身後。

……

秦淮舟開口問詢之時,沒有立刻問出心中疑問,只先揀了些無關緊要的來問,何玉也算配合,全都一一回答。

蘇露青百無聊賴聽着這二人一問一答,正好林叢這時候送來她要查問的結果,信手拆開,上面是為何胥看診過的郎中寫下的脈案。

何胥上一次請郎中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看脈案記錄,的确是心疾之症。

在這之後,何家便再沒有請過郎中看診。

至于何璞書房裏發現的那只藥瓶,城中醫館裏的郎中全都表示沒有頭緒,只依稀能聞辨出裏面似有人參、阿膠、杜仲。

人參補氣,阿膠補血,杜仲補陽,沒有哪個正經醫者會将這些東西全混在一張方子裏。但這些又都是大補之物,服用對身子有益。

蘇露青疊好信紙,目光落向秦淮舟處。

正聽到秦淮舟沉聲喝問,“大膽何犯,弑母殺兄,你可知罪?”

何玉滿面淚水,“不!母親不是我殺的!母親是何胥那個兔崽子殺的!”

“荒謬!何胥為何會殺祖母?”

“因為他——”即将沖口而出的答案,被何玉突然的清醒中止。

鎖鏈聲嘩楞楞響過一串,何玉繃緊的身軀驟然卸了力,雙腳也無力踮住地面,東倒西歪的軟下去。

整個人便如一灘泥一樣的往下墜,鎖鏈随着他下墜扯緊,吊着他在地上半跪不跪。

之後無論秦淮舟說什麽,何玉都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良久,秦淮舟站起身,朝着蘇露青點頭示意一下,準備離開。

“不問了?”蘇露青有些意外。

“已經問完了。”

“我的意思是,”蘇露青并起兩指,虛虛點向裏面的何玉,“今天沒問出來的,以後不再來,繼續問了?”

“若再來相問,恐怕大理寺明年的卷宗也都不保,本官已經無奈破過一次規矩,若一而再,于理不合。”秦淮舟這次沒再停留,徑直離開。

“不送。”蘇露青朝着他的背影道。

……

确定秦淮舟這次是真的出了烏衣巷,蘇露青這才示意梁眠,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審訊。

結果何玉卻改了主意,寧願冒着雙眼被刺的風險,也不肯再吐露一個字。

“蘇探事,我覺得這裏面有蹊跷。”

離開地牢後,梁眠琢磨着之前發生的種種,“何玉本來馬上就要說出賬簿的下落了,結果大理卿一來,逼問他何胥的事以後,他就什麽都不肯說,甚至連極刑都不怕——那何胥身上到底有什麽天大的秘密,竟讓他的嘴一下子比鐵王八還硬?”

蘇露青也在回想方才的情形,“那就要看,何胥究竟還患上什麽病了。”

“要不再驗驗何胥的屍?”梁眠說,“反正大理卿都來烏衣巷問過案了,禮尚往來,我們去大理寺看看屍身,他是不是也會行個方便?”

“他不會,”蘇露青幹脆的給出結論,“他這趟問案可是大出血,給我看了這麽多卷宗。我去大理寺,你覺得,我會拿什麽給他作為交換?”

“我覺得……”梁眠搖搖頭,“什麽也不會換。”

正說着,林叢忽然急匆匆跑來秉,“蘇探事,何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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