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第47章
兩儀殿前衆臣離去的腳步匆匆, 蘇露青再次追上前面的人。
考慮到如今兩人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相處,她緩和了下語氣,“我知道, 此案如今是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審理,案卷文書更不會輕易流出, 我不看這些, 只想見一見靳賢,問他幾句話。”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納義門。
納義門前是一段宮道,盡頭是另一座宮門,通明門。
群臣下過早朝,會從這段宮道向左, 出永安門, 到皇城內各自的衙署,繼續處理事務。
此時衆人都擠在這條宮道上, 相熟的也會如他們這樣, 并肩邊談邊走。
然而,如果并肩和睦同行的是大理寺卿和烏衣巷提點使,這種怪異的氛圍,就會時不時引來一些人的側目。
雖然大家也都知道這其中有個前提,是陛下賜婚, 這兩人如今也算新婚燕爾。
但,被強行捏放到一起的獬豸和豺狼,能真正融洽得起來?
蘇露青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悄然投過來的異樣目光代表什麽。
總歸她也不在意, 見秦淮舟仍是沒有回應, 嘆口氣,“你若不放心, 大可旁聽,如何?”
永安門并不遠,沒多久就走到了,衆臣在這裏左轉,永安門前小小的形成一股人潮。
秦淮舟沒有馬上走出永安門,又向前稍稍走了一小段距離,看上去像是“借一步說話”的樣子。
“蘇提點今日不在衙署做事麽?”秦淮舟問她。
“自是有事要做,”她趕在秦淮舟以此為理由開口拒絕之前,繼續說道,“不過,聽聞靳賢落網,想再登門拜會也是不能了,秦侯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去探個監?”
Advertisement
秦淮舟不為所動,“他如今是案犯,牽涉之事太多,不宜見外人。”
“外人?”
她故意曲解這兩個字的意思,甚至還上前一步,“秦侯拿我當外人,這個理由,怕是不太妥當吧。”
“……蘇提點慎言,”秦淮舟面色微冷,“刑案面前,應持肅正之心,不可做兒戲。”
“好,那就說說肅正之心,”她道,“敢問大理卿,查案若有疑點,是否該深入其中,追蹤仔細?”
“這是自然。”
“人證物證二者缺一不可,只循其一,有失偏頗?”
“的确。”
“那就更應該讓我去見靳賢了,”蘇露青理直氣壯,“烏衣巷所查要案已有進展,如今物證已在,他是人證,我需要他的證詞。”
“可以。”
聽到秦淮舟口風有所松動,她正要開口,卻又聽到他說,“只要有都知使君的手令為證,說明此案原委,大理寺自會酌情協助。”
換句話說就是,見人一面也不是不行,但得拿東西換。
蘇露青擡頭往他那邊看去一眼。
绛紫身姿立在冬日裏,照出同樣筆挺的影子,腳下鋪排平整的青石板天然形成一道筆直的線,陽光打下來,在那條線上形成一道深深的陰影。
隔在兩人之間,就像楚河漢界,界限分明。
她徑直轉身,往永安門處走,“秦侯今日進宮,是坐車還是騎馬?”
身後果然追來腳步聲,“你又打算做什麽?”
她步子沒停,這時候下早朝的衆臣早已經各自去往衙署,宮道上變得空曠,只在偶爾才會看到零星幾個身影。
她目标明确,大步往宮外走,抽空向後回一句,“沒什麽,順個路。”
秦淮舟大步往前追,“通明門在後面。”
她看着地上逐漸趨近的影子,嘴角勾起來,“我知道。”
“此案如今有刑部同審,刑部侍郎每日都會往來兩邊衙署,你不可亂來。”說話時,人已經趕到她身側。
“我知道。”
她迎着陽光往前數着步數,餘光裏時不時晃過一片绛紫色身影。
這事說來實在是巧,探事司這邊抓到的方士和死士,剛剛才開口招了些東西,招供的內容,隐隐和那本失蹤賬簿有關,還剛好也指向靳賢。
她正要借此再去一趟靳府,就聽說大理寺已經把人給抓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趕在有刑部插手的時候,前去大理寺。
刑部的那些人,打起交道來,可比大理寺還要令人頭疼。
一出宮門就看到秦淮舟的馬車,她毫不客氣的率先上車。
車夫守在車外,見是她,愣了一下,又見随後趕來的秦淮舟,倉促行了一禮。
馬車裏放着手爐,人一進去,感覺渾身充滿暖意。
她剛坐下,又有一股冷風從外面吹進來,是秦淮舟掀簾上車。
他坐到她對面,敲兩下車廂,馬車緩緩沿着街道前行。
蘇露青抱着車裏的手爐,聽對面的人欲言又止幾次,終于還是出聲對她說,“……你今日即便進了大理寺,也未必見得到他。”
“怎麽?”她擡頭看過去,笑道,“李聞今住在大牢裏了?”
“他不住大牢,”秦淮舟頓了頓,“大理寺內單獨辟出一座院子,給刑部前來的官員做臨時衙署,李聞今對此案很重視,每次問詢靳賢,他都一定會在旁邊。如今把守在靳賢牢房一帶的獄卒也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有,這種情況下,你要如何避開這些人?”
把守的确嚴密,比前段時間烏衣巷奉命協助大理寺在鴻胪客館辦案,也不遑多讓。
“所以,他只會在問詢靳賢時,才會到場?”她問出其中關鍵。
“凡是聽聞有人與靳賢接觸,他都會趕到。”
态度積極,不甘人後,乍一看真是個兢兢業業的好臣子。
蘇露青想到這裏,打量起秦淮舟的神色,篤定道,“但你不希望他一直在場。”
搖晃的車身,讓他睫羽顫動的也更明顯。
聽到這話,睫羽向上擡起,以陳述做否認,“兩處衙署協同審理,相互可互為映照,我為何不希望他在場?”
馬車這時候拐了個彎,車身傾斜的幅度比之前大一些,她抱着手爐,為穩住身形,手上力道不自覺跟着一緊,不小心撥開手爐的蓋子,露出裏面一點炭灰。
隐約像是被炭灰燙了一下,她手指猛一擡起,抖落上面沾到的炭灰,重新将蓋子蓋好。
見秦淮舟似是盯了一眼她的手,察覺到她的目光,又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跟着卻是遞來一塊帕子,示意她擦擦。
她推開那塊帕子,反手取出自己的,往手指上抹過幾下,同時回答他方才的話,“你若真心希望他時時在場,與你齊頭并進,你就不會讓我上車。”
這到底是他“秦侯的馬車”,真計較起來,七品官強闖三品侯爵車駕,罪名可為以下犯上。
而秦淮舟見她上車,沒攔沒喝止,和默認沒什麽兩樣。
她聽到秦淮舟冷笑道,“烏衣巷的蘇提點非要同行,誰敢拒絕?”
“哦,也對,”蘇露青也笑起來,“秦侯就是秦侯,處處嚴謹。”
“蘇提點謬贊。”秦淮舟語氣淡淡。
……
進入大理寺,果然看到其中處處都有刑部官員的身影。
李聞今還在刑部衙署不曾過來,刑部的幾名官員看到蘇露青,目中露出異色,随即又想到烏衣巷在朝中的特殊性,倒是無人敢發出質疑。
又見她進入大理寺後只是往大理卿那邊去,沒進大牢,也就不再分出心神去關注了。
走進書房,有人送來兩盞熱湯,随後端來兩份簡單的飯食。
蘇露青正覺得餓了,也* 沒和他客氣,洗過手就坐到食案邊,見是一碗馎饦,湯是露葵湯,另有兩樣爽口小菜。
她吃飯的速度快,飯畢,就看見秦淮舟還在用着露葵湯,看姿态從容優雅,舉手投足俱是清貴風範。
趁着秦淮舟還在用飯,她起身,往書案那邊去,居高臨下看一眼書案上的布置。
各種卷宗文書分門別類,碼放的整整齊齊,筆全部挂在筆架上,鎮紙兩兩一組,上下平行,一絲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她伸手,探向其中一份卷宗。
“蘇提點,”秦淮舟的聲音适時響起,“自重。”
那是靳賢相關的卷宗,她的手懸在其上,頓了頓,按下去,屈起食指,在紙頁上點了兩下。
旋身坐在書案外側,改問了句閑語,“大理寺都置辦了什麽年貨?”
“各處衙署置辦的東西應該都差不多,蘇提點若是好奇,不妨回去多看看。”
“波斯棗,也有嗎?”她轉頭看過去。
秦淮舟用過飯,重新去淨了手,慢慢拿手巾擦去水珠。
聞言道,“聽聞今年波斯棗的收成好,不少人家聞風去訂,渡口商船因此更是往來如梭。”
蘇露青點點頭,若有所思。
波斯棗雖能存放一段時日,但從嶺南至長安,走水路路上仍要耗去不少時日,箱外擱着冰,成本便更要高出一截。
花這麽多的心思,運這麽多鮮棗,不順帶再夾帶點什麽,說不過去啊……
不過探事司已經着人在渡口盯了幾天,暫時還未發現異常,或許是她多慮了。
思及自己此來目的,她催問,“秦侯還不安排人去做準備?”
“蘇提點稍安勿躁,”秦淮舟往書案這邊走來,“敢問蘇提點,此番前來,只為問靳賢幾句話,對吧?”
“怎麽?怕我把人弄走?”
她笑道,“秦侯放心,我只身前來,帶不走人。”
秦淮舟淡淡道,“但願如此。”
有人在外面扣響兩聲門,秦淮舟聽過,對她說,“一刻鐘,我叫尹唯同你去。”
一刻鐘的時間,問幾句話,倒是足夠。
牢房外把守的獄卒都被支開,尹唯守在稍遠些的地方,既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也能聽清楚裏面人說話。
蘇露青站在牢房門邊,往裏面看。
靳賢躺在幹草床上,一動不動,像是還在熟睡。
不過從他呼吸的起伏來判斷,并未睡着。
“靳禦史,”她出聲道,“既然醒着,不妨聊一聊?”
靳賢的聲音傳來,“老夫與你,沒什麽好聊的。”
“不聊也行,”她抱着胳膊站在欄杆外,“那就我說,你聽聽?”
靳賢沒有吭聲,也沒動,就直挺挺往幹草席上一躺,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啧……
沒意思。
蘇露青左右踱了幾步,試圖找一個不耽誤她觀察的位置。
快踱到欄杆盡頭,差不多能看出靳賢的全部動作,她才再次開口,“前幾日,烏衣巷抓住個死士,這件事靳禦史應該聽說過吧,嗯,就是千秋宴上裝神弄鬼放流火的那個人。”
靳賢一動不動。
“好巧不巧,後來又抓了個方士,就是放出謠言說屈府縱火元兇為烏衣巷的那個方士。”
靳賢一動不動。
“啊,差點兒忘了,還問過一個名叫馬孚的門下省右補闕,他說,他曾得到過你的指點,成為你的門生。”
聽到馬孚這個名字,靳賢動了一下,又馬上不動了。
“他還說,他在你的壽辰上,遇到過一個來送栗子糕的人,然後,他就為你而死了。”
靳賢翻了個身,背對着她,“什麽馬孚,沒聽說過。”
“你想不想知道那個死士後來怎麽樣了?”她突然另起一個話題。
靳賢沒說話,但看呼吸的起伏微弱,應該是下意識屏住呼吸,聽她的答案。
“他很忠誠,用了那麽多道刑,一個關于你的字都沒往外吐過,然後,我讓人放松警戒,故意讓他找到機會跑了,事後跟在他後面才知道,他竟然是你養的死士。”
這次她沒有多給靳賢反應的時間,跟着感嘆道,“看不出來啊,靳禦史,為官清廉,家底豐厚,養出如此忠心的死士,捱得住極刑,縱火無痕,一點兒麻煩也不肯給你添。”
“只是不知道,大理寺會怎麽判你的罪名,你的這些死士,聽聞你被判刑,會不會來劫獄救你出去?”
靳賢始終沒有說話,始終結結實實躺在幹草床上。
蘇露青已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有了定論,拊掌道,“與靳禦史的一席話,無聲勝有聲,答案本使已然知曉,多謝靳禦史知無不言。”
而一直不動如鐘的靳賢聽到最後這句話,忽然扭頭看向她,目光如電。
這時候,一刻鐘的時間也差不多過去,尹唯走來提醒她,要盡快離開。
蘇露青臨走之前,對上靳賢的目光,又補上一句,“對了,你一直想找的那個東西,裏面是空的。”
不期然的,她看到靳賢驟然失去聚焦的目光。
……
從牢房出來,她沒有再去秦淮舟那邊,而是徑直離開大理寺,回了烏衣巷。
梁眠正等在門口,看到她回來,迎上前去,“蘇提點,渡口有異動。”
這件事還要從開明坊說起,自從那日查過開明坊的三處私倉,梁眠便聽從蘇露青的指示,率人到渡口附近蹲守,在渡口附近的倉房內,發現有那種奇異麥粒。
之後幾天裏,開明坊時常派人往渡口倉房運麥子,在運送波斯棗的商船卸完貨物以後,這些麥子就被裝進這些商船裏,随船發往绛州,送往绛州的固定買主手中。。
“……異動倒不是這些麥子,而是卸貨下來的那些波斯棗。”
梁眠邊說邊比出一些大小,“嶺南往長安運鮮果,途中為保鮮,放了許多冰桶,卸貨下來時,其中一個冰桶倒了,從裏面滾出來的,卻不完全像冰,而是像凍起來的油布包一樣的東西。”
“裝有波斯棗的箱子也與尋常鮮果不同,箱子厚實,巨大,搬動時,聽裏面傳出的聲音,有些像鐵器。”
“我們跟着那幫長工,親眼看着他們将箱子裏的波斯棗分往各處府中,剩下的箱子仍有些重量,他們擡着箱子進了崇業坊,屬下親眼看見,他們将那些箱子全部擡進玄都觀。”
玄都觀……
晉陽公主如今還在玄都觀內,應該找個什麽由頭,将玄都觀翻上一翻呢?
梁眠大概是看出她的打算,提醒道,“蘇提點,元日之後,陛下和皇後殿下還要同往玄都觀去進香呢。”
連日翻閱卷宗,她險些忘了這一茬。
元日朝會以後,帝後會再到玄都觀中進香祈福,之所以選在玄都觀,是因為此處常有仙緣,加上泰王元信就是在玄都觀中得仙長點化,因而皇帝也對此處極為推崇。
接到帝後即将駕臨的旨意,玄都觀上上下下都在準備接駕,連三清祖師像都多上了一層金身。
禁軍也已提前在觀內布防,此時最忌有任何風吹草動,不過……
“厲溫統領,是不是官複原職了?”她想到一個熟人。
梁眠點點頭,“正是,此番負責玄都觀布防的,正是厲溫統領。”
蘇露青立即将此事寫信一封,着人交到厲溫手上。
外面差不多也黑天了,天邊不斷有爆竹劃過,遠遠的傳來噼裏啪啦聲。
這是從小年就開始的節慶節目,而今天也是各處衙署本年內的最後一次辦公,從明日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休沐。
蘇露青最後确認一番輪值信息,讓衆人放衙回家。
她又将绛州一帶法曹送上的卷宗看了幾卷,琢磨過今日靳賢的種種反應暗藏的意思,才終于從烏衣巷內走出去。
走出安福門,視線盡頭依稀出現一輛很眼熟的東西。
真是太陽打西邊……哦,現在月亮都出來了。
真是月亮打北邊升起來了,她竟然看到秦淮舟的馬車停在安福門外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