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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施施杏眼圓睜, 震驚地看向謝觀昀。
她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她還在擔憂他會因李鄢的事而發怒時,他竟就已經想到了嫁娶。
施施本能地對婚事排斥, 無論是她夢魇還是現實中, 她的婚事都頗有波折。
若不是謝觀昀提出, 她根本就想不到嫁給七叔這種事。
算上夢魇中的光景, 施施的心理年齡已經快要十七, 但不知為何, 她總覺得嫁給別人做妻子還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
還太快、太早。
施施心中怦怦直跳, 低聲問道:“您怎麽會想到這個?”
謝觀昀神情平靜,輕聲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尋常人家尚要循制,雍王尊貴, 難道是想違常規嗎?”
他凝視着施施,目光有些銳利,像是要将她心底的想法看透。
謝觀昀的面容被晚霞照亮, 長眉入鬓,氣勢如有實形地向她壓來,施施縱是再遲鈍, 也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他不信任李鄢。
她抿着唇,低聲應道:“您說得是。”
施施的嗓音有些幹澀, 若是謝觀昀再詢問下去,她是定然招架不住的,好在他也沒有多為難她,繼續走下臺階。
她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全然沒有想過結兩姓之好是一件多麻煩的事。
況且李鄢出身皇室,還是個不那麽尋常的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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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不由地想起夢中的情形, 他們那時是夫妻嗎?她絞盡腦汁地回憶着,卻發覺記憶始終是模糊的,像是籠在濃霧裏,根本尋不到什麽細節。
她沒想過嫁給他,他好像也沒說過會娶她。
他們之間的情誼太吊詭了,混雜着親情和愛情,還有小輩對長輩的孺慕與依賴。
他會娶她嗎?
施施皺着眉頭,認真地想着這個問題,她發現她沒有答案,她只知道李鄢絕不會應允她嫁給旁人。
謝觀昀走在前面,忽然輕聲說道:“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
她想要什麽?父親是在問她自己的想法嗎?施施愣怔了片刻,懷疑是她聽錯了,他一向都極專斷,根本不管他們的心裏在想什麽。
見她遲遲不語,他回過頭,又重複了一遍。
謝觀昀身着緋紅色的官服,那色澤比天邊的雲霞還要明麗,像熊熊燃燒的熾焰,又像是暗夜漂浮的冰冷磷火,她從前只是覺得敬畏,此刻竟倏然覺察出些許莫名的熱意來。
他輕聲說道:“你是想要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嗎?”
“還是說,”謝觀昀遠眺了一下遠處的宮閣,“你只想享受他的愛?”
他的言辭總是很尖銳直接,但神情卻略顯柔和,甚至有意地減輕身上的壓迫感,沒有再和施施對上視線。
他一下子就看透了施施的猶疑,在她自己都沒搞清楚自己思緒的時候。
施施垂着眼,聲音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父親。”
做李鄢的妻子……想到這個念頭,她心中最先生出的想法竟是違倫。
盡管他們并沒有血緣或是倫理上的關系。
他是她傾慕的青年,是在夢魇中将她拉出黑暗的人,卻也是她的七叔,她是愛他的,但一想到嫁給他,她就覺得怪異到了十分。
“因為你沒有決斷,施施。”謝觀昀換了語調,“所以我先前會執意為你議親。”
施施訝然地擡眼,仿佛是第一次認識父親。
“你從未說過拒絕的話,也從未表達過想法。”他緩聲說道,“父親不知道你想要什麽,就只能為你做選擇。”
她睜大眼睛,陡然明白為何夢魇裏謝觀昀不來救她。
他那時是真的以為她勇敢了一回,* 與傾慕之人相愛。
施施的心間一陣陣地悸痛,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謝觀昀并不厭她忤逆禮教、言行失儀,他只是希望她能有決斷,所以哪怕在行宮撞破她和李鄢的私情,他亦沒多說什麽。
父親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父親。
他們像是兩個生疏的陌生人,總是自顧自地想着對方的意圖。
謝觀昀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是施施,直到現今你還是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個情人,那便與他好聚好散。”他輕聲說道,“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個夫君,那最好還是慎重些。”
謝觀昀雖然不是死板迂腐的儒生,卻也是位傳統門閥家庭出來的士子。
施施心中那個肅穆的父親形象再度崩塌,她怔怔地看向他,父親在說什麽?這竟會是他說出來的話嗎?
他低聲繼續說道:“他不憚于殺人,甚至不憚于弑君。”
一直潛藏在暗處的隐秘被父親堂而皇之地說出,施施緊繃的心弦竟松弛了下來,他是知道的。
但與之同時,另一個奇怪的念頭竄了出來,夢魇裏李鄢大開殺戒時,父親在做什麽?
她的長睫低垂,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你是真的愛他,這個冷酷殘忍的人。”謝觀昀注視着她的面容,“還是沉醉于他展現給你的溫柔幻象?”
他的言辭比張賢妃和柔許多,卻更加刺痛她的心房。
施施宛若涸轍之魚,她低下頭,斷續地說道:“我不知道,父親……”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救了我。”她的眼前蒙着薄霧,聲音越來越低,“他也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謝觀昀輕嘆一聲,他看向西天将墜未墜的金烏,眸中是一片蒼涼陰郁的紅光。
他低聲說道:“是父親沒保護好你。”
他牽過施施的手,放緩了步履,兩人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長,落在長階上,曲折回環,像是一段瑰麗的剪影。
“慢慢想,施施。”謝觀昀輕聲說道,“想不出來也沒關系。”
他扶着她上轎,“你要讓自己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要讓自己快樂嗎?施施心中怔忪良久,她好像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至多能想到要把握自己的命運,卻還未想過更多。
——她想讓命運怎麽走呢?
施施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攥緊的手指漸漸松開。
握久了的指骨有些僵硬,就像是浸在雪裏許久後乍然抽出,熱意如利刺般洗滌着她的指尖。
*
宴客的地方設在麟德殿,因是皇帝家宴,人并不是很多,但熱鬧程度仍是非凡。
宴會尚未開始歌聲便已傳出,殿內歌舞升平,殿外還有軍士的表演,似乎是神武軍。
施施興致不高,一直在吃瓷盤裏的冰酪。
她坐的位置很适合觀景,但她思緒繁重,連頭都不想擡。
直到明昭郡主過來尋她時,施施蹙着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你知道嗎?今日虛玄道長也來了。”明昭郡主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
施施思索片刻,也沒想起他是誰,皇帝崇道,養了許多道士,長安內外的道觀如雨後新筍般越建越多。
她疑惑地問道:“他很有名嗎?”
“我小的時候很有名,不過他離開京城很多年了。”明昭郡主盤算着年月,“他喜歡雲游四方,在陛下潛邸時就很受寵信。”
施施執着湯匙,舀了一大勺冰酪送進嘴裏。
“那真是厲害。”她含糊地說道。
明昭郡主揉了揉她的頭發,繼續說道:“據說他還通醫術,善煉丹。”
施施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因此沒有多想,她眺望着殿外铮铮的劍舞聲,倏然想起李鄢舞劍時的姿态,不由地失神片刻。
正在她愣神時,那位聲名顯赫的虛玄道長在衆人的簇擁下走進了殿中。
明昭郡主悄悄地給她指了下,“那個頭戴上清芙蓉冠的人就是虛玄道長。”
施施瞳孔緊縮,她震驚地看向那步履緩緩的道士。
她在夢魇裏見過他!
只不過那時他做的是随扈打扮,就跟在李鄢的身旁,她那時剛剛從太孫的魔爪下逃開,滿心滿眼都是救下她的李鄢,對于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沒什麽印象。
施施唯獨記住了這個人,因為他有一只眼是瞎的——
他生得很尋常,縱然扮相尊貴,也叫人極容易忽視,屬于放在人海裏就會融進去的那類人,只有右眼色澤淺而妖異,在晦暗處極明顯。
李鄢身邊的人時常輪換,但她再沒有見過他。
原來他真的是存在過的人。
施施虛握着的拳漸漸攥緊,這樣看來,她的夢魇絕不是光怪陸離的幻夢,而就是原本的未來。
她腦中的所有猶疑在此刻都落到實處,近半年來的掙紮全都告竭。
她沒有得癔症,沒有瘋魔,她找到證據了。
如果這不是皇帝的壽宴,施施定然要将他攔下來,盡管在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
明昭郡主看向她,低聲問道:“施施,怎麽了?”
施施竭力平複吐息,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我好像見過他。”
“見過虛玄道長?”明昭郡主驚訝地說道,“他十年前就離京了呀。”
施施放下湯匙,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低垂着眉眼說道:“可能是我看錯了,我還以為是十歲生辰時見過的那位道長。”
明昭郡主舒了一口氣,笑着說道:“你或許是記成玄虛道長了。”
本朝道士極多,但好聽的道號用來用去就那幾個,因此常常容易混淆。
施施凝神看向虛玄道長,她揉了揉眉心,暗自想到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治好李鄢眼疾的人呢?
不對,他若是有這等神通,他怎麽不先治好自己?
不過施施心中的好奇還是盡數湧了上來,她或許能從這個人身上找到答案。
她沒法知道李鄢如何成為現今的模樣,但至少她可以知道他為何變成夢魇中的那個他。
她飛快地思考着,突然來了主意。
“殿裏有些熱,”施施緩聲說道,“我想出去走走,郡主。”
明昭郡主本想陪她一起,卻在半道遇見了一位姨母,那位公主似是許久沒有見過她,高興地捧住她的臉:“哎呀呀,明昭都這樣大了。”
明昭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容色張揚的臉上透出幾分無奈。
施施失笑地看向她們二人,友善地說道:“那我先不打擾公主與郡主敘舊啦。”
她步履輕盈地走出殿,果然在前庭瞧見幾個小道士,服飾與虛玄道長頗為相像,袖口的流雲紋路更是如出一轍,應該是同他一起來的人。
施施請了位小宮女陪着自己,然後不動聲色地走到他們幾人的側旁,邊豎耳傾聽,邊假意向小宮女問詢:“方才舞劍的那位郎官是金吾衛的嗎?”
“是、是的。”小宮女磕磕絆絆地答道,“聽人說,還未有婚配。”
她臉色微紅,說起那位郎官後言辭卻漸漸流暢起來,就好像今日已有許多人這樣問過她一般。
小道士常年被拘在道觀裏,到底還是孩子心性,聞言便轉過頭來。
瞧見施施的容色後,有個圓臉道士連手裏的瓜子都沒拿穩,尴尬地張大嘴巴将手吃了進去。
她歪着頭,也裝出孩子的樣子,故作天真地問道:“你們是何處來的道士呀?衣着好新鮮。”
個高的小道士撓了撓頭,認真地答道:“我們是跟着虛玄道長的,這道袍的紋繡是道長請一位柔然大畫師專門繪制的。”
柔然?施施心中一跳,他莫非是從涼州那邊回來的?
她正想多問幾句,便聽見有人高聲喚她。
周衍大步向她走了過來,揚聲說道:“施施姑娘,原來你在這裏。”
施施愣怔地看向他,莫名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方才舞劍的那位金吾衛郎官,原本放松的心弦又緊繃起來。
李鄢會不會已經知道他們方才談話的內容?
這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對他而言不是什麽難事。
“夜晚風寒,姑娘千萬小心。”周衍溫和地笑道,“若是着涼可就不好了。”
施施點點頭,輕聲說道:“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她的神情微動,卻連招呼都沒向那幾個小道士打,就攏袖離開,仿佛自己是個很冷漠的人。
只是那姿态看起來有些賭氣。
周衍快步追了上去,他輕嘆一聲:“施施姑娘,您慢些——”
他明明還是個青年人,語調卻老氣橫秋的,比李鄢還像她的長輩。
施施停下步子,對上他的視線,故意地說道:“再慢些,七叔要等急了。”
周衍急忙說道:“您多想了,殿下還在陛下身邊呢。”
“哦?”施施眼睛微亮,試探着問道,“那你能讓他不知道剛才的事嗎?”
周衍愣了一下,緩聲說道:“施施姑娘,殿下是不允謊言存在的,不過您若是對虛玄道長感興趣,可以來詢問在下。”
施施愕然地擡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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