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我們在一起吧

第49章  “我們在一起吧。”

陽光穿透頭頂綠蔭, 撒下許多不規則小塊光斑,叮叮咚咚,掉進石子路縫隙裏。

溫晚換了條格子裙, 上身搭配薄款的紅毛衣, 規規矩矩套上襪子, 腳踩平底鞋,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這身衣服,是上次謝舒毓結束相親,或者說對小學同學一場單方面的辱罵,更準确來說應該是複仇……

總之, 那天謝舒毓決定跟溫晚發生點什麽, 特意打扮過,就穿了這身衣服去見她。

後來她們如願以償發生了,且不止一次, 衣服洗完晾在陽臺,忘了拿。

不稀奇,溫晚那條薄到幾乎沒有,在謝舒毓看來不可能不夾屁股, 但溫晚說确實不夾的內褲,也在謝舒毓宿舍房間的內衣收納盒裏放着。

格子裙, 紅毛衣, 在溫晚看來有特別意義,不打算還,臨走前塞進行李箱, 要專門穿給謝舒毓看。

“我美嗎?”她雙手捧臉, 笑得像朵薔薇花。

“美。”謝舒毓想到在車裏被人欺負成那樣,又補了句, “不過是我衣服襯托得美,你挺一般的。”

溫晚笑得前仰後合,“小筷子啊小筷子,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她多自信,“你說不美就不美了?我才不會聽你的。”

“那你還問我。”謝舒毓嘟囔。

“我問你,是想尋求認同,但如果你不認同,我只會覺得你眼瞎,或口是心非。”

她美美轉了個圈,“我才不會被打倒。”

真好。謝舒毓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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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人說她不好,眼瞎也好,口是心非也罷,她都會當真,并為此傷神,久久傷神。

即使事情過去很久,某天夜裏,躺床上睡不着覺,突然想起,還是會偷偷鼻酸淚湧。

“好像有點起球。”謝舒毓小聲。

溫晚低頭看了眼,說沒呀。

“袖子下面那塊。”謝舒毓提醒。

溫晚連看都懶得看了,“那又怎麽樣,姐的美貌,光芒四射,足以掩蓋所有瑕疵。”

她跑回謝舒毓身邊,雙手握住人肩膀,使勁搖晃,“小筷子,你要勇敢一些呀!狗你都不怕,怕什麽毛衣起球,狗那麽兇,咬你身上,一排大血窟窿,你不害怕呀?”

謝舒毓搖頭說不怕,“真被咬,你會心疼我,我會很高興。”

她說小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見一家人去爬山,走在路上,旁邊樹林裏突然沖出一隊悍匪,拿槍指着她們,要她們把身上手機和現金全部交出來。

“那時候縣裏治安還不太好,對吧,聽說有搶老太太金耳環的,跑人後面,兩手攥着,猛地一拽,搶了就跑。”

聽鄰居老太繪聲繪色描述,晚上回去就做夢。

“在夢裏,我很勇敢,打倒了悍匪,但手臂意外中彈,全家都圍在我身邊,噓寒問暖……”

這個夢,謝舒毓從小學記到現在,她一直以為是美夢來的。

不管開局多麽炸裂,過程多麽坎坷,只要結局是全家都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就是美夢。

後來,她醒了,不止是夢裏。

溫晚看着她,看着那雙充滿憂傷的眼睛,搖頭,牽起她手。

“小筷子,你受傷,我當然會心疼,但你不應該這麽想,不應該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誰欺負你,你就讓他滾粗,好嗎?”

謝舒毓點點頭,活學活用,“你剛才在車裏就欺負我,你滾粗。”

光溜溜做人懷裏蹭,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玩夠,拍拍屁股就走。

溫晚大笑,跑去前方,“好嘛,我滾粗!”

衣服穿在她身上,尺碼将就,只是跟謝舒毓規範的女文青氣質不同,更顯俏皮活潑。

人也閑不住,撿根樹枝攥手裏,路邊大片的飛蓬草,全部被砍頭。

“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哈塞給!”

謝舒毓兩手揣兜跟在後頭,兩人還是走的公園那條小路,溫晚說她不信邪了,今天一定要把路走通,再遇見狗也不怕,反正有謝舒毓在。

“有保镖,有棍子,這次我信心滿滿。”溫晚話說得漂亮,躲在謝舒毓身後,只在人肩膀那露出一雙眼睛。

“你就不怕我被狗咬?”謝舒毓服了她的沒心肝。

溫晚笑嘻嘻,“那你就如願了,我會心疼你。”

專程來找茬,牆下站了兩三分鐘,卻不見狗來,溫晚失望,不能報仇了。

謝舒毓去研究鐵門,溫晚站那嚷嚷,說“鎖着呢鎖着呢”,謝舒毓輕輕一推,門開了。

原來大門裏頭還有扇小門,大的鎖着,是給車過的,小的開着,是給人過的。

溫晚氣得直跺腳,“壞壞壞!”

謝舒毓兩手攀着,站到鐵門上來回晃蕩,“蠢蠢蠢!”

過了鐵門,沿着水泥路一直走,大概兩三百米,果然看到山腳下養老院那一排紅房子。

規模挺大的,左邊前後兩排是老人家們的宿舍,樓下食堂,室內還有K歌房,羽毛球場和乒乓球場。

戶外設施也齊全,有小廣場,有魚塘,還有花園,右邊幾間小房子,是醫療站,頭痛腦熱的小病能對付,大病還是得上醫院,不過這地方離主城不遠,十幾分鐘車程。

“其實養老院挺好的,等我們老了以後,也住進來吧。”

溫晚暢想,“不知道那時候給不給配電競房,支持我們五黑打游戲。”

“然後因為隊友太菜,暴怒後心梗猝死。”謝舒毓說。

扔了棍子,拍拍手,溫晚攬着謝舒毓胳膊,“我說真的。”

養老院她以前來過幾次,那時候覺得自己還年輕,感觸沒那麽深,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我也說真的。”謝舒毓說她不要玩電競,要玩AR,可以身臨其境,體驗另一種人生。

溫晚歪頭琢磨,“有道理,AR那時候應該會更加逼真。”

“所以你答應跟我住一個養老院喽!你不會跑去跟男人結婚喽?”

“不結。”謝舒毓第一次給出肯定答案。

溫晚歡呼,跳起來在她臉上“啵”了一口,“要記得答應我的事哦,不然我會讓表姑姑把你老公處理掉的。”

謝舒毓來養老院做過義工,加上奶奶也住在這兒,跟院裏的護士長挺熟,大老遠就喊“梅香姐”。

午飯後,老人們大多回屋睡覺了,就樹蔭裏幾個下棋的,梅香姐坐在醫療站屋外的長椅上玩手機,聽見喊,擡頭看一眼,“你才來,你奶奶都睡了。”

“那就讓她睡吧。”謝舒毓牽着溫晚走近,向她介紹,“我朋友小碗,還記得嗎?”

梅香姐眯眼回憶幾秒,随後展顏一笑,很明顯,沒想起來,“記得記得,小碗嘛,以前你們一塊做義工的。”

溫晚笑笑,沒揭穿,跟着喊姐。謝舒毓說餓了,上一頓還是昨天下午。

“那你們不早點來。”梅香姐站起來,拍拍她的白大褂,“我讓食堂給你們煮面吧。”

有熟人好辦事,兩碗面很快端上桌,溫晚挑了一筷子嘗,“好軟。”

“這邊夥食都這樣,老人家牙口不好嘛。”謝舒毓答應溫晚,明天給她做好吃的。

“我沒說不好,我喜歡軟的。”溫晚解釋,不知聯想到什麽,桌下撞了撞謝舒毓大腿。

“那我也一樣,喜歡吃軟飯。”謝舒毓接。

溫晚樂了,“我包養你,多少錢能包。”

“你看着給,萬八千不嫌多,十塊五塊也不嫌少。”謝舒毓端起碗喝了口湯,“大骨頭熬的,鮮。”

“既然如此,我肉償。”溫晚也不管旁邊人怎麽看,一雙眼睛笑眯了。

梅香姐坐旁邊陪着,心說不愧是大城市來的女孩。

按照過去經驗,老人家飯後休息一個小時才能回去睡覺,這一覺得睡到三點多。

梅香姐說:“那你們幹脆吃了晚飯再走,省得回去做,這個點菜市場也買不到什麽好菜。”

安排合理,謝舒毓看向溫晚,詢問她意見。

“沒問題。”溫晚爽快答應。

“那時間還早,你們自己在附近轉轉,公園外面有條河,可以沿河散散步什麽的。”

梅香姐想想又回頭補充,“但注意別往水泥路大鐵門那邊走,看到鐵門就調頭吧,那附近有個流浪漢,養了好幾只狗,當心狗追你們。”

“已經被追過了。”溫晚平靜道。

謝舒毓包裏翻紙巾,給溫晚遞去一張,“她被追,我去救她,不然也不會趕不上午飯。”

梅香姐一愣,“沒被咬吧?”

“幸好沒有。”謝舒毓回答。

溫晚一顆心瞬間提起,就怕謝舒毓跟人說她穿着高跟鞋站在牆頭上。

也幸好沒有。

梅香姐走遠,謝舒毓瞄了眼旁邊人,摸摸鼻子,沒說話,等她吃完最後一口,把碗還回去。

“不用洗,拿過來就是,我們這邊有洗碗機。”裏頭大師傅招呼。

奶奶的病發現早,幹預也早,病程進展相對緩慢,還是輕症。

謝舒毓沒出去玩,牽着溫晚,找護士打聽奶奶最近情況。

護士去翻小本,這些都有詳細記錄的,“早上七點醒,會發作幾個小時,具體幾個小時,不定,一般下午和晚上偶爾會恢複正常。”

謝舒毓簡單講明來意,說想把人接回家住幾天,護士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李蔚蘭女士上午來過電話,說不讓你接走。”

“為什麽?”溫晚立即問。

推推眼鏡,護士站在工作臺後面,“其實我們這邊也不太支持你們那麽做,做義工和照顧癡呆老人完全是兩碼事,二十四小時看護,安撫情緒,這不是一般非專業人士可以做到的,尤其是第三代。而且老人現在生活規律,不建議輕易改變環境。”

更重要的是,李蔚蘭不同意。

謝舒毓沒堅持,下樓去打電話,那邊接起,直接告訴她,不會改變主意。

“我不明白。”謝舒毓坐在樹蔭下。

午後,這個天氣,已經讓人感覺到熱,她內心焦灼,許多困惑。

“你只是心血來潮,你沒有能力照顧奶奶,你知道有多辛苦嗎?她像個巨嬰,吃飯睡覺都要喂,但并不像嬰兒那麽好控制,她會發狂,大罵,破壞力極強,情緒特別暴躁,嚴重甚至還會把自己的排洩物弄得到處都是!”

謝舒毓聽見李蔚蘭電話那頭很吵,應該在景區,因此,她音量巨大。

溫晚皺眉站在一邊,不需要開免提也聽得一清二楚。

李蔚蘭說,你把事情想簡單了,你絕對沒有那個能力,我也不允許你那麽做,如果你想盡孝,可以每天都花上一兩個小時去看望,但不要做蠢事。

“我知道照顧癡呆老人很不容易,我有準備的……”

謝舒毓話沒說完,李蔚蘭直接打斷。

“你沒有準備,你只是覺得好玩,但我照顧過,我知道有多辛苦。好了,別啰嗦了,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電話挂斷。

額間有汗,刺得皮膚微微癢痛,謝舒毓攥着手機坐在花壇邊,耷拉着腦袋,久久不語。

溫晚站在她面前,擋住偏西的太陽,手按在她滾燙的發頂,“要不我們直接搶!”

搖頭,漫長一陣吐息,謝舒毓抱住溫晚,臉頰貼在她小腹,“我媽說得對,我根本沒有能力,只是心血來潮,也并不尊重奶奶的意見,一切想當然。”

她有時覺得李蔚蘭這人特虛僞,特假,沒發覺,她也一樣。她們是母女,她身上留着跟她一樣的血。

“我只是為了逃避問題,并不是真正想照顧奶奶,我聽到我媽說的那些,我怕了,怕自己做不好,沒經驗沒耐心,怕闖禍,後果我承擔不起,奶奶要是真跑丢了……”

她自己的人生都一團稀爛,該解決的問題,無限期擱置,又急急忙忙尋找新的問題,她憑什麽對別人的人生負責。

更可笑,李蔚蘭明明很清楚這一點,知道她的能力,還動不動就給她安排相親對象,催她結婚生子。

當時那個被催促着完成撫育任務的女人,現在被安置在養老院,連被自己孫女接回家照顧的資格都沒有。

下午三點半,護士到樓下叫她們,說奶奶醒了。

奶奶住在走廊盡頭朝南的房間,下午的陽光隔着半透紗簾鋪散得滿地,謝舒毓站在門口,看見奶奶穿一套養老院配發的藍色波點睡衣坐在床邊,正拿個木梳子給自己梳頭。

護士說她習慣很好,愛幹淨,很少打砸行為,只是有點強迫症,人也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

謝舒毓牽着溫晚慢慢往裏走,兩人心裏都有點忐忑。

奶奶人瘦,頭發花白,捏着木梳坐在那,很端莊的樣子,把人看着。

“放學啦。”奶奶竟然先開口跟她們說話。

對視一眼,兩人點頭“嗯嗯”。

“作業都寫完了嗎?”奶奶又問。

“寫完了。”她們齊聲。

“那去玩吧。”奶奶揮揮手,對着窗外繼續梳頭。

見到奶奶,謝舒毓心頭最後一點希望破滅。

她又變老了,白頭發也更多了,記憶在逐漸消退,上次回來,還問有沒有在大學裏談對象。

似乎有人抽走了她的靈魂。

“數學,是比較難的,我們全家,數學都不好。畫畫呢,也搞不到錢,你爸搞不到錢,以後你不要學,沒什麽用。”

奶奶把梳放下,起身,溫晚立即去攙,“你要去哪裏玩呀。”

“同志。”奶奶握住溫晚的手,一雙眼亮晶晶看着她,“文工團在選人,你可以去報名試試,你長那麽漂亮。”

“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人家能要我?”溫晚順着她話往下說。

奶奶認真端詳她片刻,“那你去拍電影。”

“其實我就是,我演了可多,你看過沒?”溫晚摸摸頭發,小勁兒上來,“說對一部,我就給你簽個名。”

奶奶也會裝傻逃避,大力掙脫,“我要上班了。”

“去哪裏呀!”護士站在門口,攔住她去路。

奶奶一把攬了人胳膊,“要蓋學校了,跟我搬磚去!掙工分。”

“後面有兩個年輕的,力氣大,讓她們跟你去。”護士努努嘴。

她們牽着奶奶在院區散步,老人一張臉皺皺巴巴,很難通過她面部表情猜到她腦袋裏在想什麽。

她經歷豐富,常常語出驚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再轉頭看向她,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上一句說了什麽,神色惘然。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來了。

她短暫清醒,可以準确喊出身邊人的名字,但是下一秒,又把她們當作陌生人,甚至會尖叫着将她們推離,大喊“救命”。

晚飯時間,奶奶被帶走,護士長說,當義工跟照顧自己親人的感覺,确實是不一樣的。

“你會下意識回應她,是吧,思她所思,想她所想,但做義工,對別的老人你其實不會那麽有耐心,自然也就減輕了許多心理負擔。管她想什麽,做什麽,活着就行,喂飽就行,像養只寵物。”

她們沒在養老院吃飯,飯堂坐滿人,不知是誰的母親,誰的父親,清醒着,糊塗着,蒼老的面頰,無法通過微表情分辨喜怒。

“我們走吧。”謝舒毓說。

沒急着開車回去,兩人情緒都有些低落,饑腸辘辘,沿河邊散步。

溫晚發現自己挺扛餓的,謝舒毓也是,她們早上都沒吃飯,下午那頓,食堂按照老人的餐标,分量不多。

她們家在縣裏的房子早就賣了,她對這地方,除了謝舒毓,實在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只是謝舒毓經常回家,跟她說,哪哪兒有好吃的,下次帶她去。

不去想那些糟心事,比如自己老了以後也變癡呆怎麽辦,孤零零一個人怎麽辦,溫晚盡量去想些開心的事,比如晚上謝舒晚上會帶她去吃什麽。

“你餓了。”冷不丁,謝舒毓問道。

“還好。”溫晚笑笑,“你想走,我們就再走走呗,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今天不用管我。”

“我看到你對着河裏的魚咽口水。”謝舒毓直說。

溫晚“啊”一聲。

“口水流出來了。”謝舒毓擡手示意,面無表情,繼續瞎編。

溫晚吓壞了,趕忙扯袖去揩,不會吧不會吧,那也太丢人了。

“哈哈哈——”謝舒毓笑出聲,“逗你玩的。”

溫晚去摸袖子,果然是幹爽的,頓時暴起,一通亂拳。

“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嘛!”謝舒毓抱頭鼠竄。

開車回主城區,晚上,謝舒毓帶她去吃烤魚,遠近聞名的一家,在夜市擺攤,白天還吃不着。

等魚期間,溫晚占着桌子,謝舒毓去買水,回來把瓶蓋擰了遞過去。

溫晚正低頭玩手機,刷到條搞笑視頻,正要把手機舉過去分享,謝舒毓沒由來的一句。

“溫晚,我們在一起吧。”

她們之間,很少會連名帶姓稱呼對方,只有兩種情況。

說正事,還有吵架。

溫晚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心裏“咯噔”一聲,有不好的預感。

謝舒毓後半句緊跟着出來,她沒反應過來,還在想,今天不挺好的,她出糗,謝舒毓看樂子,車上說是欺負,其實是調情。

唯一不好,沒接到奶奶,可出養老院大門的時候,謝舒毓不是說她已經想通了。

身邊人半天沒個響動,謝舒毓扭頭,看她一臉懵,“我剛才說什麽,你聽清沒。”

溫晚點頭,又搖頭,“不确定,太吵了。”

夜市,很難不吵,小孩尖叫,女人大笑,男人喝酒劃拳,車輛鳴笛,鐵鍋爆炒,小縣城風風火火。

大紅色遮雨棚下,油膩的不鏽鋼方桌邊,謝舒毓坐在白色的塑料扶手椅。

旁邊賣水果的賣了句髒話,說你個龜孫子,嘗了不買,你滿街乞讨,不要臉。

如此混亂的環境,溫晚聽見她說,“我們在一起吧”。

人這一生,能清醒着按照自己意願做決定的時刻,其實少之又少。

“我們在一起吧?”謝舒毓在桌下牽起她手,握緊。

溫晚眨眨眼睛,滿腦袋都是水果攤老板那句“你滿街乞讨”。

好好笑。

她咧嘴,一整天忙忙叨叨,頭發亂了沒空梳,妝花了沒空補,剛才喝飲料,不小心灑出來些,手弄得黏黏,像只小髒狗,被人家緊緊握着爪子。

“傻笑什麽,說話!”謝舒毓捏着她手,捶她大腿。

溫晚懵懵的,感覺像做夢。

上一次,在環境雅致的西餐廳,伴随悠揚鋼琴曲,菜品精致,擺盤漂亮,服務生溫和周到。

這次,在路邊大排檔,滿身心都是辛辣爆炒的濃郁香氣,旁邊天橋不斷有行人經過,橋下水果攤老板又開始招呼下一位,“來嘗嘗,嘗嘗,不好吃不要錢”。

“我們在一起啦?”

烤魚端上來,溫晚雀躍,在熱騰騰的碳火香氣中問道。

莞爾,謝舒毓“嗯”了聲,“我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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