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夜深，繁忙的夫妻

第101章  夜深，繁忙的夫妻。

萊克沒再聽下去, 靜悄悄地遠離書房。

老舊的防盜門一開一合——本該發出的聲響被黑暗吞噬，一點沒能漏出。

站在樓道中，萊克才舒了口氣。

他借着白蠟的火光點了根煙。

卻只夾在指尖, 任由因牆體老化而漏進來的寒風把煙頭拍滅。

煙頭被順手丢在地上。

落入水漬中。

——萊克和楊善同時皺起眉。

随着萊克視線上移, 楊善看見對門302緊閉的房門——水漬從門口漏出來, 蜿蜒流淌，已經把三樓地面打濕了大半。

“看來對門那位老師今天也出門了……萊克看着融化後的雪水想。”紅鼻子老頭補充道。

老師？雪水？

看着地上甚至要流到萊克家門口的水漬, 楊善不禁皺眉——這得多少雪才能化出這麽多的水啊……在樓道裏堆雪人了嗎？

萊克避無可避地踩在水漬上, 往樓下走去。

201是莉莉的房間, 202門鎖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 兩側貼的春聯泛白, 隐隐能看出門上的福字印着兩只小老鼠——今年已經是龍年，不出意料的話, 202的主人已經四年沒回來過了。

不到兩分鐘, 萊克就下到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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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僅有101一間房間, 住着門衛老陳。

老陳上了年紀，在鱗人公寓當門衛兼保安已經有二十幾個年頭……也可能三十個年頭, 誰知道呢？

萊克敲響老陳的房門。

一個戴着眼鏡的矮個男人拉開門，聲音又滑又膩，帶着酒氣：“哎呀, 萊克來啦？我跟老陳正喝酒呢！我今天剛去光鱗海打的海魚, 新鮮着呢！一起吃點吧？”

是住在他對門302的顧老師。

顧老師眯着眼笑——他長相實在不好看，眼鏡反着光，說話腔調又古怪……就連看男人, 都總叫人感覺色眯眯的。

萊克記得伊琳第一次見到顧老師的情景——耿直又暴脾氣的伊琳差點一巴掌糊上去——因為還以為他是個猥瑣的老色狼。

顧老師實在太油膩了。

萊克語氣依舊文雅禮貌：“老陳在嗎？……原來海魚都是你打回來的。”

“是啊, 老陳就愛這口。這不，我今天特地又去打了兩斤。”顧老師把萊克讓進屋內, 客廳的方桌上擺着兩根白蠟，火光中，萊克能看見支着頭坐在桌邊的老陳，和桌上擺着的一盤海魚、兩杯白酒。

“老陳有點醉了。”

顧老師啧啧搖頭：“這麽大歲數了都……我就說讓他不要喝白的他也不聽……一天三頓都是白的，這身體能受得住嗎？”

萊克笑笑沒說話，見老陳醉了也不再往裏走，轉而對顧老師說：“前兩天老陳送了我們兩條魚，伊琳就一直惦記着，我過來是想問問……還有魚能賣我點嗎？”

“哎你這說的哪裏話？”顧老師手腳麻利地走向廚房，聲音遙遙傳過來，“鱗人公寓一共就只住了我們幾戶人家，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我們合該互幫互助嘛……我先給你裝兩條，你們要是喜歡，我明天再打點新鮮的給你們送去！”

萊克一邊客氣幾句，一邊将視線投向自他進門以來就一直一動不動的老陳。

燭火朦胧，白蠟的火光與一旁簡陋書桌上老式大頭電腦藍色的熒光映在老陳臉上……竟顯得他膚色像不見血色一般蒼白。

“你看什麽呢，萊克。”

顧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廚房中出來了。

他拎着魚，站在廚房門口，一團黑影似的被燭火模糊了面容——只有海魚的腥氣兢兢業業地傳過來。

萊克一笑，鼻尖聳動：“老陳的手藝還真不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老陳的味道。”

顧老師這才又笑起來，色眯眯的油膩感再次撲面而來：“等明天老陳醒了你可以來取取經嘛，反正這麽大的雪出不去門也沒別的事可做。”

……出不去門你還天天出去打魚？

萊克接過魚，這回沒再往老陳的方向看一眼，禮貌道謝然後走出房門。

一踩上二樓的樓梯、離開101的視線，萊克的腳步瞬間就加快了。

“手裏的魚就像燙手山芋，顧老師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老陳真的還活着麽……萊克心中想。”紅鼻子老頭陰森森地念出畫外音。

“應該還活着。”楊善沒忍住道。

因為她看到了，老陳手臂鼓起的魚鱗。

魚鱗像白蠟伸出的火光，一跳一跳，被賦予了生命力。

“那麽……你要選擇這個時間節點使用貼紙、抓取‘第一位鱗人出現’打卡嗎？”少年音再次蠱惑地問。

“不，再等等。”楊善拒絕。

她現在更關心的是……鱗人公寓只住了五個人……但抽取了座位碼的玩家明明是六位。

消失的那個人……去哪了？

萊克上樓時間花得比下樓還短。

打開門的時候，他甚至有點氣喘籲籲。

然而還不等他松口氣，巨大的花瓶就當頭朝他砸了過來——

萊克險險避過，單手扯住花瓶的沿口。

他動作像是卡頓了似的。

只聽少年音問道：

【你的新婚妻子對萊克發動襲擊，你認為，萊克現在應該怎麽做？】

【1.搶奪花瓶，把她砸暈（消耗座位碼*1）。】

【2.搶奪花瓶，把她抱住（不消耗座位碼）。】

【注：座位碼餘額不足，但是可以賒賬。】

楊善：“……”

“我選2。”她語氣淡淡地道。

靜止畫面又動了。

萊克憑借男性天生的力量優勢搶過花瓶。伊琳驚呼一聲，擰身就往室內跑，卻被萊克抓住，緊緊抱在懷裏。

空氣沉默三秒。

旋即響起低聲的啜泣。

伊琳拿拳頭狠狠照着萊克胸口錘了一下：“你怎麽連蠟燭都不點一根啊？這麽黑我還以為是那個老色狼摸進來了呢！”

萊克笑了笑，溫聲道歉：“是我不好，風太大，舉着蠟燭不方便，就沒點蠟。”

神情自然，就像沒看見妻子為了方便行動而特意換上運動外套和防滑運動鞋甚至專門熄滅了客廳中用以照明的白蠟一樣。

“莉莉走了？”他問。

“嗯……嗯。走了。”伊琳不太自在地從萊克懷裏爬出來，支支吾吾地說。

她手插進上衣口袋，使口袋變得鼓鼓囊囊，看得出是因為她把手握成了拳頭。

“不是握成拳頭……是握住了什麽東西吧？……擁抱時感受到妻子口袋中堅硬針筒狀物品的萊克想。”少年音補充道——随着天色漸晚，連紅鼻子老頭也變得無精打采。

萊克……感覺還真敏銳啊。

楊善發現她愈發看不懂這個角色了。

這個小插曲似乎使夫妻二人關系有所緩和——至少表面有所緩和。

時間推進到深夜21:47，伊琳回到書房，萊克進入廚房去給伊琳煎魚。

一離開伊琳，楊善明顯感覺到萊克松了口氣……很古怪地松了口氣。

他像一條驟然離水的魚，先是因窒息而變得渾身扭曲，但又好像終于能摘下面具自由呼吸了——于是這條魚在窒息之中，扭曲地松了口氣。

鍋內，兩條海魚只有半個巴掌那麽長，死白的魚眼圓圓地瞪着，被油煎時發出滋滋的水聲，好像臨終不甘的嘶鳴。

萊克盯着魚眼看了一會兒，沒立刻給魚翻身，而是打開上方櫥櫃，摸出那管藍色粘液。

在楊善以為他還沒死心、依舊要給妻子下藥時——

他輕輕擡起橫向水管的一小片漏洞。

從漏洞中，能看見不太順暢下流的清水。

他沒有猶豫，擰開瓶塞，行雲流水地把藍色粘液往下倒了一滴。

他這是……想要做什麽？

無處不在的畫外音沒有響起，不知道萊克是怎麽想的的楊善皺緊眉頭。

接下來的劇情好像被拉快了，進度條一下就躍到萊克與伊琳和被而眠。

他們的姿勢親密又疏離，彼此都暗暗防備着。

到後半夜的時候，因為萊克閉上了眼睛而使視線全部陷入黑暗的楊善昏昏欲睡。

直到——

楊善感到身後的床位突然一輕——

楊善頓時清醒了。

她感到伊琳輕手輕腳從床上爬了起來，随後慢慢地、爬下了床。

同時，楊善清晰感受到屬于萊克的意識依舊被封在混沌之中。

于是，她試探着動了動手指——成功了！

清澈少年音激靈一下：“哎呀，恭喜你，發現了[自由活動時間]，就算是再嚴苛的觀光之旅，偶爾也是允許游客上個廁所的嘛！”

“當然了，本場游戲主打就是一個輕松，可一點也不嚴苛的哦。”

雖然發覺能夠短暫行動，楊善卻并沒有立刻行動。

黑暗中，她靜靜等待着，想要看看自己的這個老婆——伊琳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伊琳從床底下翻出了兩根麻繩。

她謹慎而小心地将麻繩系在一起。随後——楊善感到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伊琳她打開了窗。

又放下麻繩……她似乎是想要利用這段繩子從公寓外的大樓爬出去。

很快，伊琳的行動就印證了楊善的猜測。

她穿戴整齊，小心翼翼順着麻繩向下、爬出了房間。

——也是直到這時，楊善才終于睜開了眼。

她從床上翻身而起，先是活動了下手指适應這具陌生的身體，随後才走向敞開的窗——窗外漆黑的風雪肆虐，一片嚴寒，伸手不見五指。

短得可憐的能見度內，沒有伊琳的身影。

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爬進了二樓201莉莉的房間。

既然如此……那她也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楊善先是快速在萊克與伊琳的房間中簡單探查一翻。

但很可惜——萊克與伊琳并不長久居住于此，他們只是來度蜜月的……這裏并沒有太多夫妻二人生活的痕跡。

楊善就只找到了一本日記本——這* 是夫妻倆合寫的日記，萊克從前往後寫、伊琳從後往前寫……裏面，盛滿了夫妻二人熱戀時候的日常。

而這本日記被他們即使短暫出門旅游也随身攜帶……也足以可見他們真摯而深厚的感情。

至于他們是怎麽在短短幾天從恩愛非常走到了相互防備、甚至無時無刻不想要置對方于死地這一地步……日記中并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楊善鬼使神差地将日記揣進了懷裏、并沒有放歸原位。

她總覺得，這本日記說不定還能用得上。

随後，楊善又回到卧室。

利用伊琳所制造的麻繩，與伊琳一樣，向黑暗中的樓下爬了下去。

不過——她的目的地并不是伊琳去往的201，她要去的，是201樓下的101。

這個時間，顧老師和老陳就算再能喝，也該散場了。

而手臂生出魚鱗的老陳，她有必要親自去看一看。

更重要的是……在萊克借魚時那匆匆一瞥中，楊善注意到——老陳的門衛室中，放了一臺電腦。

托萊克良好視力的福，楊善确認那臺電腦是聯網狀态。

有關光鱗海、有關鱗人公寓……楊善認為她有必要主動掌握一些資料。

-

穿過漫長的黑暗與風雪，楊善下降到101門衛老陳的窗前。

101窗內依舊亮着微弱的燭光和電腦屏幕光。

但楊善仔細辨認——确認其中空無一人。

不光前來做客的顧老師不在其中，就連老陳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簡直像是特意為她創造出來的調查環境。

但楊善也不猶豫。

她動作輕巧地撬開老陳陽臺上的窗，從外面翻了進去。

——這裏是老陳的卧室。

卧室靜悄悄，只能聽到“噠——噠——噠——”老式挂鐘轉動的聲響。

楊善向挂鐘看了一眼，随後快速走向老陳的客廳。

客廳餐桌上還擺着殘羹冷炙沒人收拾。

獨屬于海魚的腥味在魚肉冷凝之後愈發凝重。

楊善拿起桌上的筷子，輕輕撥了撥盤中的剩魚。

這是一種個頭很小的海魚，這種小魚魚鱗也是軟的，食用時不用特意去鱗——但此刻，魚鱗反射電腦熒光，藍汪汪、綠油油……看着實在不像什麽好魚。

楊善放下了筷子，又走到電腦前。

——沒錯，電腦确實處在聯網狀态。

楊善打開網頁，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跳動，敲下文字——光鱗海、鱗人公寓。

可下一秒，網頁轉動間——

“吱嘎——”一聲。

101的房門毫無征兆地突兀被人拉開。

門外那人，好像等候此刻多時了。

“……萊克？”他的聲音似乎十分訝異。

“你……你怎麽在我家？你……在我家幹什麽呢？”

是老陳。

“噠——噠——噠——”老年人獨有的沉重緩慢腳步逐漸靠近了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