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GAY
第0003章 GAY
冷山雙手摸着脖頸,劇烈地咳喘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喉結都要被捏碎了,喉間一片腥甜,應該是出血了,他咳了足足一分鐘才漸漸平息。
楚輕舟從始至終都冷眼旁觀,他在審視這個陌生的少年,這個無論是時間地點還是身份舉動都與那夥走私犯的內線對應上的人。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他心軟了。
但他在是楚輕舟之前,首先是“山峰”的隊長。
他成為“山峰”這支緝拿野生動物走私犯小隊的隊長三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年來,他的隊伍從沒出現過這次這麽多的傷亡,二十人的小隊折損了近三分之二的兄弟,他眼睜睜看着那些朝夕相伴的戰友一個個倒在他的面前,而這一切也許都是因為他這個隊長在決策上的失誤。
他不能允許再因為自己這莫名而來的恻隐之心,讓他的隊員們承擔後續有幾率發生的慘痛代價。
他的上級曾經告誡過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在敵方犯罪領土內的百姓,因為他們其中很可能藏着敵方的內線或卧底,不論他們是不是自願,都不能心慈手軟。
而楚輕舟曾經因為心軟,放走過一個僞裝成村民的內線,那名內線也是個少年,很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穿得破破爛爛,一臉驚惶地和楚輕舟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并且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求他給自己一口水喝。
楚輕舟放下防備遞過去一碗水,緊接着,少年将一把匕首刺進了他的腹部。
那一瞬間,他在少年的臉上看見了一種幾近變态的狠戾和空洞,像是一臺從小被培育出來的殺人機器,那種感覺既驚悚又詭谲。
那次,因為他的心軟,或者說經驗不足,直接導致了任務失敗,萬幸是并沒有其他人員傷亡。後來他被隊友救走,回去被上級關了一周禁閉,那一周在不見天日的禁閉室裏,他只要一昏睡就想起那個少年嗜血而空洞的眼神,和那把捅進他腹部的匕首。
那時他二十二歲,是成為“山峰”隊長的第一年,他的恐懼并不來源于自己受傷,而是對于無法拯救一個年輕生命的無力感,他曾懷揣着懲惡揚善的夢想來到部隊,他想在陽光下堂堂正正的伸張正義。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武器不僅要對付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竟還要對那些無助弱小的平民下手,這讓剛成為隊長的楚輕舟感到不安與悲哀。
但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他的一些想法。
他現在可以像他曾經的教官一樣,平靜地審訊那些看似弱小無辜的平民,或被走私犯同化,作惡多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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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裏依舊有萬丈光芒,依舊看得見人間疾苦,但那些未經世事的善良都被歲月的打磨與一次次任務的歷練轉化成了過盡千帆的悲憫。
他不再把崇高的理想挂在嘴邊,如今,他的悲憫與溫柔是藏在暴戾風雪之下的利刃,進可攻,退可守。
他将少年時期那些浮躁清狂的氣質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藏鋒入鞘的假象。
楚輕舟沒有先開口,剛才他的那些舉動已經向對方展示了自己的手段,但凡是個有腦子的,此刻都應該做出抉擇或幹脆跪地求饒。
然而半分鐘過去了,誰都沒有說話。
楚輕舟腦子裏的彈幕又開了,難道是他剛才的恐吓沒到位?而且,為什麽看着站在這牆角的少年這副既瑟縮又倔強的樣子,竟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可惡的霸淩者,在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兒。「嗯?不對,是誰把他抱到床上的來着???」
在楚輕舟神游到九霄雲外之際,一道略微嘶啞但依舊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要問什麽,快問吧。”冷山仰起頭有些生氣地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冷山雙眸的顏色很清淡,是淺棕色的,像一盞明滅的琉璃燈,或者一只清澈的琥珀,此刻染着未幹的一層水霧,顯得尤為可憐,他雖然不太懂這個人為什麽一見到他就像和他有仇似得,但看對方一身的傷,他也理解對方的處境。可分明是自己救了對方,卻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粗暴對待,他心裏既憤怒又有些委屈。
人類世界果然兇險,再也不想救人了。
楚輕舟失笑:“不是,都這個時候了,您就別演了,你非要我從你身上把地圖搜出來嗎?”
冷山怔了怔,他那時确實撿到了湖面上漂來的地圖,本來想着自己先收起來,到時候物歸原主。
“你是說這個嗎?”冷山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地圖殘片。
楚輕舟取過地圖,端詳片刻後眉梢微挑,果不其然,這少年就是那夥走私犯的內線。
楚輕舟冷聲問:“你的代號是什麽?”
“什麽?”
“別和我裝,問你什麽答什麽,爺給你留個全屍。”
“啊?”冷山微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對方。他實在是不習慣和人類交流超過三句話,今天簡直是破了大例,他的雙頰泛着若隐若現的粉紅色,與脖頸上青紅的掐痕交相輝印,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那個,地圖,是我在喀納湖邊撿到的,我不是要……”冷山想了想,覺得對方可能以為自己偷了東西,他組織了一下措辭,輕聲道:“我沒有想偷你的東西。”
楚輕舟微怔,見鬼了,這人怎麽不按套路出牌,這地圖難道不是走私犯自己的麽?為了保命怎麽什麽邏輯不通的話都敢編啊?
楚輕舟哂笑一聲,他遇見過的這種被走私犯荼毒的少年并不少,這些年紀輕輕的孩子有些根本不懂什麽是善惡,就被帶偏了,他本就沒想殺這少年,反正他的隊友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回來接應他,漫漫長夜,他有得是時間和對方周旋。
楚輕舟:“你的手機呢?”他現在急需一個和隊友以及總部聯絡的工具。
冷山又咳了幾聲,再開口時聲音更嘶啞微弱了:“沒帶出來,平常都用不着……”他看着男人尖銳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目光,半晌又補了一句 :“這裏也……沒信號。”
楚輕舟輕笑起來,用舌尖舔了舔後槽牙:“行,”他低頭看見地上灑落的酒壺和雪水,說:“這又什麽?毒藥?”
冷山耷拉着纖長的睫毛,悶悶地說:“不是。”
楚輕舟瞥了冷山一眼,将酒壺撿起來,漫不經心地摩挲了一下,沒發現什麽異常。
“喝一口我看看。”楚輕舟晃晃壺身,裏面還剩下一點,他遞到冷山面前,離對方的嘴唇極近,不容拒絕。
冷山已經徹底不想和面前的人說話了,反正打又肯定是打不過的,他也不是那種自讨苦吃的人,他擡手接過酒壺,将裏面的雪水一飲而盡,但緊接着,剛才被掐傷的喉嚨受到刺激一下子傳來劇痛,本能地排斥液體的入侵,冷山猝不及防地猛咳起來,将喝進去的水盡數吐了一地。
……
“我去,真有毒啊,”楚輕舟退開兩步,做作地啧啧兩聲:“您這吐得也太幹淨了。”他嘴上這麽說着,眼神卻沒剛才那麽鋒利了,他看得出來,這少年是真的想喝下去。
而且他清醒過後已經将昏迷時的來龍去脈理得差不多了,外面起了暴風雪,這裏也沒別人,他身上的傷口應該都是面前這個少年處理的,雖然這少年身份蹊跷,但沒有趁人之危,反倒還救了他,怎麽說都是可以感化一下,讓他改邪歸正的程度。
冷山沒答話,他這會兒不是不想回答,是嗓子真的疼得說不出話了,他擡頭對上楚輕舟的眼神,眼睛裏寫着不加掩飾的不滿,像只炸毛的綿羊,但又礙于對手實力強悍只能縮在牆角忍氣吞聲。
楚輕舟目光一怔,他看着冷山嘴角咳出的血跡,那張原本冷感的薄唇此時沾染着猩紅,帶着似有若無的風情,既清冷又充滿防備,既楚楚可憐又桀骜不馴。
他那顆久經風霜,千回百轉,沉浮争戰的心忽然間就跳錯了拍。
楚輕舟這時才認真端詳起少年的樣貌,他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少年長相十分清秀,像玉立的雪松,迷蒙的霧,或一捧溫和而虛無的月華,毫無攻擊性。
但現在一瞧,少年雖皮膚白皙,眉目清淺,但鼻梁卻高挺而精致,還生着一張殷紅的薄唇,整體的五官與臉型鋒利而立體,像西北的雪,又像南方的水,完美得結合了江南一帶的柔情與草原上的蒼勁,既肅殺又柔美。
難道這孩子是隔了好幾代的混血?楚輕舟尋思起來,混血就是好,生得确實漂亮,他以後也要找個漂亮混血生孩子。
他的思緒再次神游九霄雲外,腦子像開了彈幕似得轉,臉上卻不動聲色,目光緊緊盯着對方:“咳完了嗎,那說說你叫什麽名字?”
冷山下意識想回答,但突然想起男人渾身的傷和那把他不認識但看着就殺傷力極強的刀,覺得把自己的真名告訴這個人是個不明智的決定,他雖沒怎麽上過學,但他喜歡看書,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偶爾會給他買書,他記得有本書上說過,遇見這種人不能說出真名,否則自己也會卷入紛争當中,還會害了身邊的人。
他住在這片草原上,父母雖不在了,但還有一些和他往來的鄰居,他不能害人。
更何況,父親在他小時候曾經嚴肅地告誡過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問他的名字,千萬不要說真名。
冷山猶豫半秒,說了一個他母親給他取的小名:“西林。”
楚輕舟将冷山的微表情和遲疑瞬間盡收眼底,但他只是痞氣地勾着唇角,說:“西林?這名字聽着倒像是個本地的女孩兒名啊。”
冷山蹙眉看了楚輕舟一眼,沒說話。
楚輕舟:“你是這兒的人嗎?”
冷山嗯了一聲。
楚輕舟:“為什麽救我?”
冷山微微一怔,聲音很輕:“你還沒死,要救的。”
楚輕舟失笑,這路數的回答他第一次見。
“那為什麽脫我褲子?”楚輕舟問得理所當然,冷山白皙的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了可疑的紅暈。
他真的沒辦法和人類說話超過三句,尤其是,這麽奇怪的三句……
這下輪到楚輕舟愣了,他不解地看着冷山臉上逐漸泛起的紅暈,他怔了怔,尋思自己現在也沒掐他了呀,怎麽臉又紅了?
“你臉紅什麽?”
然後冷山的臉更紅了。他又急又無措,不是因為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而是因為他知道他自己的臉一定已經紅了,而他內心明明毫無波瀾,這種要命的生理性臉紅真的讓他很羞惱。
“不是,”楚輕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這個長得人畜無害的少年,他試探地問:“你不會真的是個……gay?”
【作者有話說】
“父親在他小時候曾經嚴肅地告誡過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問他的名字,千萬不要說真名。”
由此可見,冷山确實不是草原馴鷹師這麽簡單~
當然我們冷山寶貝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還沒有開啓黑化副本,目前确實只是一個略微能打的純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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