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夢初醒(1)

第1章 第一章 大夢初醒(1)

一彎殘月挂在樹梢,樹林中寒風蕭瑟,一個瘦削身影擾破靜夜,狂奔入林。他不時回頭看看身後,腳下卻不敢稍停。冷月微光,映出他身上斑斑血跡,額頭冷汗如豆般不斷滲出,口中大聲喘息,噴出熱氣,跑得也越來越慢。

眼看到得一條岔路,他正欲轉彎,忽然身後破空之聲響起,一枝羽箭挾着勁風急射而至,只是天色不明,準頭有失,射在他身側樹幹之上,“奪”地一響,深入數寸,而餘勢未衰,箭尾羽翎尚在顫動。他大驚失色,連忙又催雙腳,斜斜奔了出去。又聽離弦之聲大起,數枝箭先後襲了過來,從身邊不遠處嗖嗖掠過。他只得頻繁更換方向,跑向樹林更深處。只是氣力已盡,忽然被腳下樹根一絆,他向前一跌,撲上一棵大樹,連忙站起。只這一滞,一枝箭便狠狠射入他的後背。他發出一聲慘呼,終于伏在了地上。

不遠處腳步聲接連響起,卻無人呼喝。四個人身着黑衣,身負短弓,迅速掠到他身後數丈之外,伸手便來擒他;這時又有一人如同蒼鷹,從天而降,月下只見一身灰袍,一柄鐵扇揮開,虎虎生風,竟揮成一個圓圈,将他們阻在圈外。黑衣人依然不發一語,紛紛拔出短刀匕首,包抄而上,與這不速之客鬥在一處。

灰衣人甚是神勇,叮叮叮叮四聲響過,已是分別接了四人一招,看出四人欲成合圍之勢,鐵扇一收,前端分點四人穴道。另一手卻扣了一把普通人家所用的縫衣針,發力擲出。針細聲微,兼之他動作實在迅捷,四個黑衣人未及分辨,胸口、脅下、後背、小腹要穴紛紛中招,當下倒在地上,難以再動。灰衣人正欲上前狙殺,又聽林外複有人來,當下不再戀戰,提起地上中箭之人,躍上樹去,不見了蹤影。

數日之後,渡口一家小小飯鋪,店小二站在一張桌邊,擺上兩碗面來,一位慈祥老者點頭致謝。小二見他身旁的青年劍眉星目,卻面帶病容,心生恻隐,便将一碗面放在他近前。青年謝過,二人慢慢吃了起來。

窗外一時人聲喧嘩,有人高聲叫道:“都怪你這拖油瓶忽然發起燒來,才無法上山去!”又有人好聲好氣地回答:“是了是了,我自今起修身養氣,強健軀體,下回絕不耽誤哥哥們上淩雲一游。”有人從旁勸着:“你慢着些兒練,若養氣太盛,不及上淩雲山便成仙駕雲去了,也不大好。”幾人吵嚷着去了。

青年循聲望去,東邊極遠處有一片大山巍然聳立,便問道:“先生,那裏便是淩雲山麽?”

老者未及回答,小二回身笑道:“客官好眼力,那便是我們玄火州出名的淩雲山,上頭的淩雲閣在這處看不見,山上跟蓬萊仙境可也差不許多。客官不是本地人罷?得閑時,不妨也去游玩一番。”那青年溫聲道:“淩雲山天下知名,連區區在下也聽說過淩雲劍法,自是向往得緊。”

小二看這青年雖然文弱,竟然知道淩雲劍,當下興奮起來,口沫橫飛地道:“淩雲山的弟子們也來小店吃過面的,那一個個自然都是英姿飒爽,劍術通神,天兵天将一般,江湖上數得着的。”青年笑道:“那下回可定要前去拜山才是。”那老者也笑道:“等春暖花開罷。這天陰得厲害,眼看要降雪,老骨頭在平地上也受不住喽。”

小二也望向空中,喃喃道:“可不,想是要下雪了。”

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寒冬臘月,一場大雪,将淩雲山妝點得銀裝素裹。

時近黃昏,鳳桐立在淩雲閣東北角的長廊下,極目憑欄,滿頭白發竟似融入天地之間。整片淩雲山境內一片寂靜,唯有落雪聲聲。淩雲閣建在雲起峰之巅,周遭衆峰環繞,無數巨岩已覆蓋着白雪。放眼望去,莽莽林海,巍巍高崖,壯闊雄奇,不似凡間;直令人有羽化登仙,平地飛升之感。

只聽遠處腳步聲漸響,一個人影從轉角處匆匆跑來,看見鳳桐站在那裏,忙停在三尺外,躬身行禮道:“太師父!”

鳳桐看他跑得兩頰生紅,喜氣洋洋,渾身挾着閣裏的暖風,也不知是從哪裏竄來,含笑責備道:“沒個樣子。看滑倒了。”那人嘻嘻一笑,倒退着離去,退了約十步,又轉身飛奔起來。

身後有年輕弟子上來道:“太師父,天涼,這便進去用晚飯罷?紫袖已去接了,想必掌門師叔不久便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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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桐轉眼看着濃雲後黯淡的夕陽,自語道:“也該來了。”

山路蜿蜒,展畫屏身着深青鬥篷,黑色大毛領子上也托着雪片。他身形挺拔,腰杆筆直,看着滿山滿谷的白雪,眼眸幽深,若有所思。胯下的馬在雪地裏踢踢踏踏地,一人一馬在山道上緩緩前行。天黑得早,夜色四合,總算到了淩雲閣大門。他翻身下馬,正迎上門口那一對剪水雙瞳。

“師父!”門邊那人原本猴在石柱旁邊,棉袍在風裏簌簌而動,雙手抄在腋下,頭發上黑白斑駁。見他到了,僵屍般湊到近前,睫毛撲閃着,雪粉散落下來。

“這麽大雪,你不穿件厚衣裳,想凍病了偷懶不練功?”展畫屏拍拍他頭上肩上的雪,見他深深的雙眼皮褶子凍得更加明顯,漆黑的眸子眯細了,在那裏眉花眼笑。紫袖臉頰發白,鼻頭通紅,邊笑邊說:“就算病了,你也決不讓偷半天的懶。我只不過想着,要是有好吃的,能頭一個嘗嘗。”

“先把鼻涕擦了。”展畫屏卸下一個布包,遞過去道,“拿着。沒眼色,馬不牽,東西也不接。”紫袖吃力地抱着布包,跟在他身畔同往裏走,笑道:“是呢,該打,正不知誰教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展畫屏一巴掌拍上他的背:“兩天不罰跪,皮癢了?”那布包咣當落地。

兩人本已走進院裏,這時一齊停下,紫袖忙低頭去撿那包,卻被抓着右臂拉起來。展畫屏問:“怎麽,耍脾氣麽?”紫袖卻不再回嘴,只低了頭,小聲道:“手凍麻了,沒拿住。”展畫屏拉起他的手,已凍得冰涼發青,便替他揉搓幾下,道:“不早說。”

他的十指在馬上也吹得發冷,手心卻是熱乎乎的,紫袖便将手緊貼着取暖。看守山門的弟子也迎了上來,展畫屏将馬交了過去,提了布包,拉着紫袖,走向淩雲閣。

淩雲閣占地極廣,整個淩雲派的煙火氣息幾乎都彙聚于此。進了大門,先是一片青石鋪就的開闊校場,穿過場院,才是巍然聳立的樓宇。當中白牆高起,飛檐疊翠,此為主閣,多為辦理公事之處;衆人起居,便在四圍各處院落當中。校場上一片白茫茫,有三三兩兩弟子走過,均向展畫屏行禮,卻看着紫袖笑。又有個人背着身在那裏與兩名弟子說話,紫袖便招呼道:“趙師伯!”

趙振南回頭一看,也對展畫屏行了一禮,展畫屏只點點頭。趙振南又道:“紫袖啊,那邊兒的雪掃了沒有?”紫袖茫然道:“這雪還沒下完,哪裏急着掃?”趙振南認真道:“放了半月的羊,師父今天回來了,還不趕緊掃出地方來,明兒好罰跪。”周圍數人都笑起來,紫袖也嘻嘻地笑,一張臉寶光璀璨。展畫屏猶如不聞,二人腳下未停,繼續向前走去。

閣裏燃着地龍,暖意撲面而來。展畫屏徑直進了書房,東西一撂,未及梳洗又去向師父請安。紫袖洗了手,把展畫屏的鬥篷晾上,冰涼的腳丫子逐漸癢了起來,便縮在書房榻上運了運功,去拆那布包。包裏是一具馬鞍,白銅鑲邊,古意盎然,是給紫袖賀生日的,他今年剛好二十歲了。二十年前的今日,他被展畫屏帶上了淩雲山。

紫袖得了馬鞍,樂不可支,一夜翻來覆去不曾睡踏實。清晨睜開眼睛,看窗戶上已亮了,爬起身來便出門去。站在門外才發覺,天色尚早,是地下積雪映得窗扇亮澄澄的。當下也不在意,系上鬥篷,抱着鞍子,便去牽馬。淩雲山上各位師長習慣不一,展畫屏早飯前并不帶着弟子一起練功,紫袖便結束停當,策馬沿着山路馳去。

這馬鞍做工精巧,乘着十分合适,紫袖很是喜歡。跑下雲起峰的山腰,又輕車熟路沿小徑向旁邊去了。山上有雪,不舍得讓馬兒快跑,待一大圈繞回來,天色已經大明。他正慢慢穿過樹林,欲從大路回淩雲閣去,忽然聽見馬蹄輕響,卻是來自身後。他心裏暗笑:不知是哪位師兄弟,雪天悶得按捺不住,也出來跑馬?回身看時,卻是一個身披純白貂裘的青年男子,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上,身後還跟着數人,也都馭着駿馬,排開在林中。

紫袖撥轉馬頭,定睛看去,見那人三十左右年紀,一雙鳳目晶亮生光,俊俏幹練,骨秀神清,卻是面生得很;衣飾雅致,氣派高華,身後幾人又是形貌剽悍,顯是護衛之流。紫袖這幾日并未聽哪位師兄弟談起過會有客來,當下抱拳為禮,說道:“不知閣下是何方貴客,到我淩雲山來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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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唐·高适·《別董大二首》。

感謝閱讀!給大家鞠躬啦!

第一次寫這麽長的小說,不足之處還請大家不吝指點~

争取完成一個流暢(而盡量成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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