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新桃舊符(3)
第13章 第二章 新桃舊符(3)
紫袖聽明白了些,便道:“那就是你們打不過他?”老五傲然道:“那可未必,我們杜捕頭厲害得很!只是他們出的都是些偏題,那趙捕頭的令尊是漠北人,從小教得他弓馬娴熟,我們這邊怎敵得過?”紫袖一聽有些膽寒,老五又吞吞吐吐地說:“他去年出的就是騎馬的花樣,我們杜捕頭便不是很能應付。”紫袖心知這是輸了,便道:“我也只會跑跑馬,弓箭甚麽的全然不行。”
老五安慰道:“不要緊,太爺恩寬,先看看去。”心下卻想:“反正輸了太爺也是怪你,自然不要緊。”當下便将紫袖肩上的包袱接了過來。
說着便來到一重院子,當中一個小校場。紫袖一看,衆人早已擺好了架勢:廊下設了座椅,擺着暖爐,有一位着官袍的老頭子坐着,便知是那胡知縣;兩旁有幾人相陪,胡知縣身旁立着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穿着皮靴短打,四方臉刮得幹淨利落,想是趙捕頭了。
王知縣徑直告罪入了座,那胡知縣微笑道:“這是今年新來的捕快麽?面生得緊。”老五便拜倒在地道:“胡太爺,這是我們杜捕頭的弟弟,剛來投奔的,也歸在我們快班。杜捕頭出去拿人,小杜捕快也是一樣的。”王知縣以手扶額,只作醉酒狀,不敢擡頭。
紫袖倒不覺怎樣,站着對衆人行了個禮。他在淩雲山上與人較藝,每年也是有的,人可比這裏多了不知多少倍,雖然輸多贏少,卻不怯場。胡知縣也不計較,溫言問道:“小杜捕快叫甚麽名字?”
紫袖剛欲回答,又卡住了,不知該如何說,老五卻道:“杜捕頭大名杜瑤山,這便是他弟弟杜瑤水了。”紫袖強忍着繃住面皮,心道:“你弟弟才叫毒藥水,回頭杜捕頭不罵你才怪。”當下只點點頭,也不說話。王知縣把頭埋得更低了些。胡知縣便道:“人也來了,較罷。”
趙捕頭聞聲下場,對衆人道:“去年比較騎馬,是小弟沾了光。今年咱們換個安靜些的。”一指校場一角的一根高木,“這根杆上,有兩個絨球,我二人各展才藝,為二位太爺将球取下,卻不用手摘。”
衆人仰頭望去,只見這根木杆約有三丈來高,頂端懸着兩個大紅絨球,都有西瓜般大,各用一根細繩系在杆上。衆人先叫了開門好。紫袖暗道:“怎的要把這個弄下來麽?不能用手,那要射箭了?我就算射将上去,也定然不準的。”
趙捕頭見他但看不語,便笑道:“杜兄弟先來麽?”紫袖半晌才醒悟自己此刻便是“杜兄弟”,又哪裏肯上,連忙道:“早聞趙大哥藝業驚人,請先行見教。”
果見趙捕頭去一旁取來弓箭,站在場子中央,笑道:“獻醜了。”說罷挽弓搭箭,他有意賣弄本事,将一張大弓拉得如同滿月相似,衆人自然高聲喝彩。趙捕頭多聽了一刻稱贊,才松開弓弦,只見一支長箭斜斜飛出,正正射在系着絨球的細線上,一個紅球便落了下來。他迎上去抱在懷中,原來紅球上用金漆寫了一個“吉”字,随後滿面春風交給王知縣,口中賀道:“給太爺下酒。”随後得意洋洋立在胡知縣身後。胡知縣手撫長須,微笑颔首。
紫袖暗自叫苦:“看來是不能打壞,好讨個彩頭。”又不禁想道,“我又跳不了那麽高……若是大師兄在就好了,他輕功了得,沿着這木杆走上去,一劍便能将線斬斷。”想到大師兄,才大驚失色,想必費西樓回去飯館正在到處找他,自然便想快些出去,越快越好。
當下看了看四周,見校場旁有一堵土牆,雖然光滑,但看着不是硬磚砌成,心想:“就試試吧,不行便逃。”當下将佩劍連鞘取了下來,向那土牆奔去。
衆人見他只跑,心生疑惑,都去看他,王知縣滿心擔憂,抱着一個絨球也忍不住張望。只見紫袖跑到場中時,抽出劍來,左手揚起,将劍鞘向前擲出,“啵”一聲插進牆裏,離地丈許,只餘下一半在外頭。
他奔到離牆兩三丈處,忽然騰身躍起,躍到盡頭将欲下落時,右足恰好點在劍鞘之上,又向上躍起一段,這下便只離絨球一丈來遠;此時揮起長劍,使出一招“孤帆遠影”,自下而上,劍尖到得細線二尺之外,一道劍氣輕輕擊出,将那細線一沖而斷。衆人看得真切,都發出一聲驚呼。
這招“孤帆遠影”甚得紫袖喜愛,只因“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在分別的情思之後,滿滿都是蒼涼寥廓之意,劍意也貴在空茫壯闊,功力到時,能以劍氣克敵利刃。以他現今修為,自然到不了隔空一劍便能以氣制敵的境界,只是看那系線不粗,自忖能成,果然奏效。絨球被細線朝上一拖,反而先向上跳,不待下墜,紫袖卻已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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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聲喝彩尚未出口,又變成“啊呀”的大叫。紫袖伸足點了一點木杆,斜斜下落,又落回劍鞘之上,稍微彈起,才落下地來,順手還将劍鞘從牆裏拔了出來。他擡頭看絨球離地尚遠,順手挽個劍花,将長劍收回鞘裏——這一下他确乎早就練得熟了,着實華麗輕快,不費工夫,日光下簡直炫花了人眼。随後他擡起手來,迎上輕飄飄的絨球,拿住才發現上頭是一個“祥”字。
他轉過身來,看向場邊諸人,老五早就驚訝得張大了口,胡知縣和趙捕頭也看得呆住,只有王知縣激動萬分,此時将一個幹瘦的身子直跳起來,只恨不能站在椅子上頭,高聲叫道:“好!!!”旁人才如夢初醒,都紛紛跟着叫好。
紫袖走到場邊,将絨球交給胡知縣,生硬地道:“你老……吉祥如意。”又行過禮,便不肯停留,去拿自己包袱。老五看了王知縣眼色,哪肯讓他親自動手,自然是給他提着,引着他朝外走,一時親熱萬分。紫袖滿心裏只怕費西樓找不見自己要急個半死,恨不得撒腿飛跑。
正嫌走得慢,卻有人抄小路匆匆趕來,遞了件什麽,向老五說了幾句。老五大喜,轉臉道:“杜……不是,小兄弟,你高姓大名啊?”紫袖便道:“我姓殷,五哥,咱們就此別過了。”老五連忙又拉住道:“不忙!你聽我說,你可願意到我們縣衙當捕快?”
紫袖邊走邊說:“不必了。我還得趕路。”老五卻說:“你不是要打聽甚麽消息?咱們蒼水州西接內陸,東臨大海,彙聚各路人馬;池縣更是本州要地,消息最是靈便了。你便留在這裏,有甚麽消息打聽不來的?以你的身手,挂名當個捕快,權當是消遣,每年還有工食銀子。”
紫袖站住了腳,後頭的事都沒聽真切,前頭幾句話卻堪堪砸中他的心窩。他眨眨眼睛,正色道:“五哥,你跟我說實話,我在這裏,是不是能探聽到魔教的消息?”
老五道:“那自然的。其實街面上有人說起這事,”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是因為鄰近幾個縣,說是近期偶有魔教的蹤跡,只是都沒有拿住人,也說不實。但是咱們王太爺,最是愛民如子,英明神武,生怕出點閃失,讓百姓不能安居樂業。你從北邊來,應當聽說八月節前,玄火州的淩雲山被魔教毀得亂七八糟罷?聽說魔教邪門得很,人人都會妖術,連他們掌門人都扛不住。”紫袖眼前一黑,腔子裏生疼,強忍着站直,又聽他道:“這又快過年了,王太爺自然是擔心魔教會來糟蹋池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此讓我們都盯着呢。你若來了,不是也正好麽?”
若說起別的,紫袖興許感觸也不會這樣深,只是陌生人無意間提起展畫屏,卻令他心痛如割。他抽一口冷氣,點頭道:“我回去跟師兄商量商量。”
此時二人已走到小門,又從這裏出去,到了大街上。劉四還守着告示,看見他們忙問:“這樣快?輸了還是贏了?”
老五興高采烈就要吹牛,忽然想起一事,掏出一張紙來遞給紫袖道:“殷兄弟,這是我們捕房的報到文書,太爺說了,你若有意,七日內到縣衙來便是。你師兄想必也是英雄人物,一起來更好。”
劉四一對小眼瞪得溜圓道:“這是怎麽說?”忽然又轉念,“看來太爺贏開心啦?”滿臉堆起笑來,又指着牆上告示道:“兄弟你看,我們快班正要招攬英才,你就是英才嘛,莫失良機啦。”
紫袖接了文書放好,看那告示,才見縣衙确實正在招捕快,可見方才老五所言非虛,心裏更是有了主意。此時又有人出來,說太爺要備馬備轎送少俠回去,衆人又是一連串溢美之詞,紫袖趕緊推辭,只說近得很,冷不丁抓起包袱跑了。
他沿着原路回去,果然費西樓正在那裏左右尋覓,一臉焦急,不知道等了多久。紫袖連忙喊聲“師兄”,跑上前去,西樓見他突然出現,緊緊抓住他的手道:“你跑到哪裏去了!不是說了讓你在這裏等着?”
紫袖看他像是要打自己一般,知道他是發自內心地着急,心裏一暖,笑道:“是我不好,我不聽話,我錯啦。”西樓反倒一愣,眉心一松,輕嘆道:“你終于笑了。”
紫袖沒料到他會這樣說,自己想了想,便道:“我心裏輕松了些,所以能笑出來啦。”西樓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腦門,二人便攜手朝前慢慢地走。紫袖聽他講了方才去探聽那幾人消息的事情,也沒甚麽要緊,便将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他。費西樓驚訝道:“縣太爺要你當捕快?你怎樣作答?”紫袖便道:“大師兄,我想留在這裏。”
午後陽光下的風從背後吹來,吹得二人發梢飄飛。費西樓轉身看着師弟,從紫袖九歲起,二人即便分別也不過十日。紫袖喜歡黏人,如今卻說要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心裏一時百感交集,輕輕問道:“你要在這處打探消息,當淩雲山的釘子?”
紫袖道:“我要找陳淡雲,把從前的事情都問清楚;我要找魔教,問他們為什麽要上淩雲山去。我要知道是誰殺了師父。我要為他報仇。”
費西樓一口氣哽在嗓子裏,直哽得眼圈滾燙,紫袖的眼睛又黑又亮,拉着他的手說:“大師兄,我前一陣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冷了,我不會笑了。一直想找條路,找個辦法,我想做些甚麽。”他說,“現在找到了,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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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