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春無蹤跡(7)

第28章 第三章 春無蹤跡(7)

紫袖中箭時不怕,要取出來時倒吓得一蹦三尺高,老大夫叫杜瑤山将他牢牢按住,命紫袖自行封住穴道,不可再看傷處。紫袖便擡起手來,哆哆嗦嗦點了自己前胸天突、璇玑兩穴,外加鎖骨上下氣舍、缺盆、氣戶幾處,又說些箭頭所在的筋肉位置。大夫剪破他衣衫,再将皮肉切開,小心翼翼一分一毫地抽出了袖箭來,“當啷”一聲,帶着血丢在桌上一個碗裏。

大夫手極穩,紫袖依然疼得發抖,雖點過穴道,前胸也已被血流染得糊成一片,稀裏糊塗卻把杜瑤山的腿都掐得青了。只聽大夫溫聲慢語道:“待會敷些百草生肌膏,便都好了。”紫袖唔唔兩聲,便忍着不哼了。杜瑤山卻暗暗瞪大了眼睛,将頭偏到一邊去。心想:這樣深的傷口,用百草生肌膏許是好得快,裏頭卻疼得很,這呆子如今又被大夫詐。果然藥膏向創口剛一碰,紫袖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嚎。大夫和杜瑤山快手快腳給他包裹好,又說:“還想繼續使劍呢,就不要怕疼,勤換着藥些。”

包紮完畢,紫袖本已疲倦,刑房卻傳了話來。趙渾大話說得響,卻終究不怎麽硬氣,嚴主簿将幾件刑具略略一擺,他便滔滔不絕地先招出來一大車。

杜瑤山聽完便對紫袖道:“那趙渾自來便是本地一個潑皮,不務正業,我是知道他的;只不曾做下什麽大案,因此一直在坊間逍遙。今日胎盤一事,這等買賣在大乾律例中并無規定,畢竟也不多,許多人家都是生完孩子便将胎盤埋了。像趙渾串通穩婆,将胎盤取來賣,最多算是偷盜——左不過罰兩個錢,打幾下子,定不得重罪……”

紫袖坐在椅中,那李繡兒屍骸失去胎兒的事,也就此明了:孫桃兒尚未問斬,便提來一并對質,全部招得幹淨。孫桃兒錯手打死李繡兒,出門本為去找合适處所預備埋人,恰逢趙渾和周阿忠在村裏取胎盤未果,罵罵咧咧地經過,答允的東西交不出來,心急如焚。孫桃兒知道趙渾行事,便咬牙将此事說了,将胎盤低價賣與二人。趙周二人便同他回去取出,又帶走死胎抛棄,三人約定嚴守秘密。

并非魔教作為。

紫袖自然失望,也聽得滿心又怒又痛,恨不得讓李繡兒回來找孫桃兒索命才好,又問杜瑤山道:“趙渾說此事無關魔教,當真麽?”

杜瑤山便道:“他說是交易時偶然見過有人戴着面具,卻與買賣胎盤無關,只是他為遮人耳目,蠱惑人心,才編些風言風語,描述得離奇古怪。”

紫袖踏着暮色拐回果子胡同,已過了晚飯時間,十分安靜,也沒有人走動。今日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戰,卻将魔教痕跡抹去了,他一時有些惆悵。走到門口,忽然停住了腳步。在距離數步的位置看去,自家院門開了一條寸許寬的縫。明明記得走之前将大門緊閉鎖好了的。麻藥勁兒過了,他不顧傷處還痛着,瞬間捏緊了劍。

紫袖放輕腳步走到門前,見門鎖已不知哪去了,只剩鏈子歪歪斜斜挂在一側。他屏息凝神,聽院中無甚聲響,收回了要推門的手,向一側挪了挪,縱身躍起,跳上了牆頭,向下俯瞰。黯淡的院中确無人跡,幾間屋子也都安靜得很,看不出甚麽異常,唯有卧房的門不曾關緊。他緩緩将劍抽了出來,又提氣無聲落在地下,一步一步接近卧房,聽了聽亦無響動,突然踹開門沖了進去,将手中長劍舞了一團劍花,喝道:“是誰!”

夕陽殘餘的斜晖照進房中,甚麽動靜也沒有。他又去書房廚房,并院子角落,統統細看一番,此時已近夏天,院裏幹燥平坦,既無落葉,又無雪塵,自然不見任何印痕,只撿到了被撬壞的門鎖。他當即返回卧房去,看大櫃子被打開過,忙忙開了櫃門,卻見衣裳被翻得亂七八糟,打眼便知有幾件料子好些的袍子被偷走了。櫃裏疊放的被褥也被動過,許是不易帶走,并未缺少。費西樓給他買的一雙新鞋,并抽屜裏的一點碎銀,也都不見了。

紫袖看東西被翻亂了,急得直向深處掏摸,後來索性将全部衣裳都拽出來扔在地下,一寸一寸去尋,卻一無所獲。又在櫃裏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最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寄展獠書》也不見了。

他心知自己向來将其藏在衣櫃當中,應當卷在衣裳裏被一并帶走了,直是難過萬分,喃喃地也不知跟誰說:“你要東西便拿,我的冊子,我的冊子……”又見床鋪也有些亂,忽然跳了起來,掀開枕頭被褥,看床板上赫然放着個油紙包,才略微寬心些,打開瞧瞧,那本《別離劍譜》還完好無損地包在裏頭,不由松了半口氣。只是心中依然不甘,将床下櫃底仔細尋過,書房廚房也都找了,除了發現其餘物事也丢了些,卻哪裏又有《寄展獠書》的影子?

他甚至出門在左近地下看過,只求那人偷了東西,走路一個不小心,将冊子掉在地下;或者發現衣裳裏頭有本簿冊,絲毫不想要,随手抛在門口牆根。他帶着希冀找遍了附近,還是沒有。

Advertisement

紫袖猶如喪家之犬般回到院裏,這才不得不承認果真是遭了賊。財物丢失,他都不在意,只是《寄展獠書》不見了,委實令他一時難以接受。天色漸暗,他坐在桌邊,也不點燈,對着空空的院落道:“這怎麽辦……那裏頭是我這半年來,半年來……”思及自己滿滿的思念或許即将被一個陌生人随手抛擲在未知的角落,被人踩踏、焚燒,被污水浸爛,被動物撕咬,登時心痛如割。那裏頭雖沒有展畫屏的名字,每一頁上卻都寫了許多個“你”。他捂住臉道:“我對不起你……我以後不再寫了。”

天黑下來,紫袖心中亂成一團。他喝了些水,吃了藥丸子,備了點藥在床邊,再将門戶查看數次,關得緊緊的,裹起被子來捂住自己。

傷口火燒火燎,他迷迷糊糊地,不知是困還是累了,心裏有甚麽像在撕扯,快要跳不動了。他雙唇止不住地顫抖,極小聲地念叨:“我,展畫屏……我殺了人。”

當夜果然發起燒,興風作浪,在夢裏說着胡話醒來。他自己灌下藥去,看天還沒亮,又埋頭睡。

杜瑤山一大早便翻牆進院,拿着煎好的藥,沒敲開卧房的門,正擡腳踹,卻見他幽魂一般将門開了。杜瑤山劈頭蓋臉道:“知道你家裏有藥,也不能不拿大夫開的罷!”見他一臉哀鴻遍野,又皺眉道,“你是忘了罷。”

紫袖接過他手裏的藥,一口氣灌下去,軟倒在桌邊。杜瑤山将他扶回床上,紫袖卻指着他帶來的粥,不肯躺下。杜瑤山估摸他連只雞都沒殺過,瞧這副模樣,昨天必然不好受,不想他竟精神漸複,也奮力進些飲食,心中稱奇。

紫袖也不肯休息,照樣去了衙門當值,卻不時垂頭喪氣,劉四、徐五輪番勸他一陣。杜瑤山後來才聽說他家中進賊,自然數落完了又是一通諄諄教誨,見他似是沒聽進去,沒活做時便只曉得在那裏氣虛志短,竟然還對着虛空喃喃自語,越看越心煩,免不了呵斥兩句。紫袖就把脖子一縮,幽怨地對着牆角。

不過兩日,王知縣忽然傳人,杜瑤山顧不得再罵,叫着紫袖騎上了馬朝北急趕。二人到了北邊城牆根,背着街一片小小院落擠擠挨挨。适逢暮春時節,剛過正午,本應是飯後歇晌之時,有一戶門前卻已圍着些人,在那裏指點叫嚷:“這個模樣,該是魔教來滅門了罷?”

杜瑤山和紫袖對視一眼,上前将人驅趕盡了。院中住着夫婦二人,只是被利刃割頸,都已斷氣。丈夫倒在院中,妻子倒在屋裏,桌上還擺着吃完未收的盤碗。稍歇便有刑房的人跟了來,将屍首整理完畢帶回衙門。

杜瑤山又仔細問過報官那人,吩咐捕房衆人或守住案發小院,或尋找線索,捉拿嫌犯,卻是連着七八天不曾尋到一根汗毛。

紫袖跟着守了幾天,也沒甚麽收獲,便和杜瑤山二人邊走邊嘀嘀咕咕地商議。走到縣衙門口,天色漸暗,薄暮冥冥,只見石獅子旁有個人孤單單地站着。聽見腳步聲響,便向他們望過來,像是在搜尋甚麽。

杜瑤山剛覺得可疑,正欲責問,定睛一看,這人一頭黑發随意束着,一雙桃花眼澄明如同秋水,風止亦揚波,顧盼總含情;身上穿着件半舊白衫,雖負着把長劍,卻是無限清俊,三分風流。他一時想不起城裏何處見過這般人物,直以為是畫中劍仙跑出來了,不禁将呵斥之詞盡數咽了回去。

紫袖卻嗷一聲竄出,連聲嚷道:“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麽來了!我可真想你!”餓虎撲食一般飛了上去。費西樓一見他,眼淚都要流下來,拉着手只一疊聲感嘆:“你如何瘦成了這個樣!這是在哪裏曬的?怎麽黑了這許多?我方才都沒敢認你!”

紫袖眼中連日來的陰翳掃去一半,抱着他又叫又跳,歡聲道:“哪裏瘦了,我飯吃得多,力氣也長了!你看我不也長高了麽?”費西樓細細打量一番,見他果然是長了寸許,竟與自己一般高了。又看他穿着捕快的袍服,靴底生風,動作利落,是個大人樣了。卻依然忍不住掐着他的臉道:“孤拐上的肉都沒了!”

紫袖只朝他嘻嘻笑,又道:“你吃飯沒有?我請你吃去!我領了銀子的。”費西樓早将他過的日子想得其慘無比,心疼不已,哪裏還肯讓他掏錢,當下便說:“胡說呢,我帶你吃!你要吃甚麽?燒鴨子想吃麽?要不烤羊肉罷,好不好?不嫌熱咱們就吃鍋子去?”

杜瑤山在二人的歡喜之外,小心翼翼探過頭來道:“不如……小弟做東如何?”二人這才想起還有他在那裏。紫袖摟着費西樓,回頭道:“你怎麽還沒走?”西樓知道紫袖職級甚低,這必定是個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便将紫袖從身上剝下,上前半步,微笑道:“這位官爺怎生稱呼?”

杜瑤山拱拱手道:“在下杜瑤山,是這裏的捕頭。閣下是紫袖的師兄罷?數度聽他提起,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好表人物。都算是自家兄弟,你我也不必見外了。”西樓見他爽快,便還禮道:“在下費西樓,是紫袖的同門大師兄。我這傻弟弟甚麽都不懂,給杜兄弟添麻煩了。”序過年齒,杜瑤山比西樓小上兩歲,便以兄相稱。

紫袖心中暢快,便道:“杜捕頭,一起吃飯去啊!”杜瑤山笑道:“那自然的,有朋自遠方來,這個東道可別跟我搶。我去捕房交代兩句,咱們就去聚勝樓。”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