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今是昨非(6)

第68章 第八章 今是昨非(6)

紫袖胸口被這景象狠狠一撞,如遭大石擊中,連個謝字也吐不出來。半晌才輕輕地說:“師父。”展畫屏頭也不擡,帶着一絲笑意道:“你夜裏喊的是誰?”

紫袖一想,臉騰地紅到了脖子,忙道:“我以為……不是的,我……”

屋門突然開了,紫袖住了嘴。曹無窮端着一只托盤跳進來,看他坐着,撇嘴道:“祖宗醒啦?趕緊吃。”

展畫屏拿起桌上幾張紙,徑直出了屋。紫袖忙要跳下地來,扯着脖子道:“師父!師父!”

曹無窮把托盤抵在他鼻尖,笑眯眯地說:“吃飽了再叫罷。你死在院裏,我們也是嫌晦氣的。”

盤中放着一碗羹,一碗粥,卻有兩碗清水。曹無窮自取了一碗水,将托盤留在紫袖身旁。紫袖将水喝幹,拿過粥來唏哩呼嚕地吃,看着她走到壁龛前,将原本供着的碗換了下來。他探頭往裏一瞧,竟是供了一座小小佛像,心裏詫異非常。看她轉身回來,忙趕着兩口喝完粥,又端起羹碗,才敢問道:“無窮姐姐,我師父去哪裏了?”

曹無窮看看外頭道:“今天應當是在夜叉堂罷。”紫袖險些被“夜叉”二字嗆着了,曹無窮又說:“這名字是我起的,你說起得好麽?”紫袖奮力吞咽着道:“好,好。”

他将碗吃得光可鑒人,溜下床來拿起劍,便尋去夜叉堂。漫天大雪,将庭院遮得一片白茫茫,一頭白鹿鑽在松樹底下,輕盈地跳來跳去,蹄印淩亂。紫袖思及自己竟被帶到魔教大營中來,只覺奇妙;又不免暗中祝禱,希望那幫他逃進樹林的蒙面人安然無恙:他說得對,自己最後果然進了生門。

夜叉堂寬敞空曠,四角都燃着暖爐,門戶卻都大開,四面透風,更顯寂靜。展畫屏坐在蒲團上,倚着一張矮幾看廊前的雪,面色也如冰雪般寧定。紫袖站在門口,入迷地看了他一刻,才放輕腳步踏進堂內,見他身上一件八寶如意紋的錦袍被北風吹得一掀一掀,不禁問道:“師父,你冷不冷?”

展畫屏連看也不看他,他心裏又有些後悔,覺着這話不該問。展畫屏內力比他深厚,自然不怕冷;自己一見他,就總問些蠢問題。他向前走了幾步,見展畫屏依然不為所動,便道:“多謝你救我。”

展畫屏卻說:“你莫非以為,這麽做就能打動我,打進魔教來了?”

窗口看得到紛飛的雪片,飄進屋裏也便化了,不及他這句話冷。紫袖從頭涼到腳,勉強分辨道:“不是的……”

“你一口氣得罪那麽多人。”展畫屏不聽他的,又道,“無論是你自己得罪,還是替魔教得罪,又有甚麽好處?”紫袖說不出話,只聽他半是嘲笑地說:“三個門派……你打定主意在江湖活命,卻不認得這些頭頭腦腦麽?”

“認得。”紫袖終于開了口,又想了想,鼓起勇氣道,“也跟不認得差不許多。因為我心裏,只裝得下你一個。”

一句出口,他心如擂鼓,耳朵熱了起來。展畫屏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說:“怎麽,還要對你道個謝麽?”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對着他道,“你每來一次,就給我添一次麻煩。”紫袖心裏頓時發慌,暗自想着:他一定又生氣了,他從前就不愛聽這些。看着展畫屏的背影,深恨自己一時忘情。

“師父,我對不住你。”他忽然說,“我從前……太幼稚,只知道對你使性子,只知道自己喜歡你,卻不管你稀不稀罕,也不知道你喜歡甚麽樣的人,甚至不知道你喜歡吃甚麽。我根本不了解你。就像現在,想得不周到,一味給你添麻煩。”

展畫屏又哼一聲,轉身笑道:“想得周到又如何?我不是你的仇人麽,你還打算推心置腹,為我解憂不成?”紫袖問:“我能不能幫上你的忙?”“甚麽忙?”展畫屏道,“幫我殺人,還是幫我擺脫魔教,改邪歸正?”紫袖迎着他冷厲的眼神,半晌方道:“他們說你要做江湖之主……你還打算殺誰?你真要同各大門派為敵嗎?”

展畫屏回味着這句話,似是覺得有趣,笑道:“在他們眼中,我本就是魔頭一個,即便再做些窮兇極惡的事,也不過是從魔頭變成大魔頭。他人如何看我,我是不在乎。可你呢?你管這些閑事,可曾想過自己要如何在江湖立足? ”

紫袖說:“他們說你是魔頭,我偏說不是。別人說的就做得準麽?”

展畫屏一攤手,帶着幾分自豪說:“可我就是啊。”

“是就是!”紫袖提高了聲調,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再也忍不住,一口氣說,“我就是喜歡魔頭,又怎麽樣!你是魔頭也好,菩薩也好,和尚道士也好,我就是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你是甚麽,只知道你是展畫屏,是我的師父。淩雲山那麽多人,我只看見你;下了山,人多得不可計數,哪怕此刻躬逢盛會,天下英雄齊聚于此,我還是只看見你。”他聲音低了下來,“如今面對你——上次在假山後頭看見你,今天醒來睜開眼睛看見你,乃至剛才在門口看着你,我仍舊……怦然心動。”

他垂下眼簾,夜叉堂外落雪簌簌,一時靜得叫他惶恐。

“你這呆子。”展畫屏聲音平穩如常,只淡淡地問,“現在的我,是你從前的師父麽?”

又是一記重擊。這個問題,紫袖也已問過自己許多遍。

不等他回答,展畫屏又說:“不管怎樣,你畢竟叫我一聲師父,又知道我身在魔教,還說出這等逆倫悖德的話,你不怕被天下人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紫袖擡起頭來,眼波流動,顫聲問道:“這是壞事嗎?我不明白。我喜歡一個人,我沒有害他,也沒有害別人,為甚麽是壞事?因為你是我師父,還是因為你是魔教教主?”

展畫屏道:“因為我是你師父,所以你悖逆倫常;因為我是魔教教主,所以你助纣為虐。”又轉了輕快口吻道,“在我魔教,自然沒有這些煩惱。我好便天下無人不好,我樂意便天下無人不樂意。你倒不如先入了魔教罷?”

“不。”紫袖斷然道:“我只看你樂不樂意,過得好不好。其他人說甚麽,怎樣看,都與我沒有幹系。”

展畫屏緊跟着道:“若是我不樂意呢?”

紫袖一哽,對這句話最為無計可施,想起自己當初拒絕白霜的心情,只得道:“你不要我……我便遠遠看着……”生怕他拒絕,話音登時軟了十倍,“你就只做我師父,好不好?即使你不要再當我師父,我……我至少能自稱是你的徒弟。”又堅定地說:“我會好好練武的!我把別離劍都練熟了的!”

“是麽?”展畫屏不以為意,随即衣衫飄動,朝他席卷而來。紫袖此刻身上隐痛已都消失,動作恢複了迅捷,恍惚見他擡手揮向自己面門,手中還拿着甚麽,連忙使個身法避開,又舉起劍來擋在面前。展畫屏倏進倏退,紫袖雖未被那物事碰着,依然感覺勁風撲面,如鈍刀擦着脖頸一掠而過。他心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站穩腳跟定睛看去,展畫屏立在一丈開外,手臂平平伸出指向他,手掌翻處,亮出一只圓圓的小葫蘆,随着他的動作,那葫蘆中傳出唧唧的鳴叫聲。

紫袖聽了幾聲,忽然明白過來,歡聲叫道:“是銀環兒!果然是!果然在你這裏……”話雖如此,他心裏又翻攪起來:展畫屏在客棧中明明說不管閑事,卻還是将甲蟲取了來。再想想他也不知從哪裏尋到,心中登時歡喜無限,嘻嘻笑道:“多謝師父!”便上前去拿。手指堪堪觸到葫蘆時,展畫屏卻将手掌一翻,身子一擰,紫袖再搶兩步,卻見他先于自己轉過了身——二人擦肩而過,兩件袍子旋成兩朵漩渦,紫袖尚未收回手來,展畫屏已從他背後轉了過去。

紫袖回身看他,不明就裏,展畫屏卻道:“你能取到,便由你拿去。這蟲子要放在人身上取暖,取不到幹脆被天收了罷,省得人費事。”

紫袖一聽,回想起嘉魚似是說過甲蟲甚是嬌貴,也怕好不容易尋到的銀環兒就此三長兩短了,便向前一縱,手指如鈎,借了嘉魚那套纏藤手裏的一招“藕斷絲連”,直取那葫蘆。展畫屏不見怎樣移動,連手臂都不曾往回收,只是微微一閃身,紫袖的手便落了空;他一再搶上,卻一再落空:眼看就要碰上那葫蘆,卻總是差着幾分。他從展畫屏身前搶到身後,從左肩繞到右肩,依然碰不着,卻已氣喘籲籲。

他難以置信地望着那只修長的手,不禁懷疑自己苦練的功夫都白費了。展畫屏忽然涼嗖嗖地說:“殷少俠,你着相了。”

紫袖将劍抛在一旁,問道:“甚麽意思?”

展畫屏掂了掂手裏的葫蘆,朝他道:“你要這個,對罷?你把眼睛盯着甚麽?”紫袖茫然想了想,指着葫蘆道:“盯着……這個啊。”

展畫屏不屑道:“取法乎上,僅得乎中;取法乎中,僅得乎下。你想抓得準,你抓得準麽?”

這話沒頭沒腦,卻猶如當頭一棒,将紫袖打醒。他雙眼發亮,激動地說:“我抓不準!我不該想着抓準!”

展畫屏接着問:“你該想甚麽?”

紫袖已朝他沖去,口中道:“要麽打你手臂,要麽穿透葫蘆!”說着又伸出手去,用的是淩雲派中一門“殘雲爪”;只是明明像已曉得他在說甚麽,三毒心法也運轉得甚熟,動手卻比上回還要吃力,依然一無所獲。展畫屏嗤笑道:“更遠了。”

紫袖此刻既想早些救下銀環兒,又想向展畫屏證明自己做得到,一時甚麽都顧不得,急得直嚷:“我知道!我真是笨得要命!再讓我試一次!”腳下越發快了,只是越急越碰不到:展畫屏仿佛幻像,狡兔三窟,一個影子猶如好幾個人,連衣衫都滑不留手。紫袖額頭見汗,即便照着他一只手臂進攻,卻總覺得哪裏還差着一點。

二人一個追,一個躲,不知不覺繞起圈子。紫袖漫無目的地跟着他轉,眉頭緊鎖,只聽展畫屏的聲音穩穩繞在自己周身,不緊不慢地說道:“無停無斷,不發不收。古人在達摩祖師門前立雪斷臂,只求一悟。為求法,手足皆可舍棄。你要求的又是甚麽?”

--------------------

這世上有一種冷,叫你徒弟覺得你冷。紫袖:師父,我特意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

展畫屏(誇叉誇叉拆):……自發熱秋衣秋褲套裝?

紫袖:你別走啊!這個賣得很好的……真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