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對不起

第48章 對不起

周日, 江舟提前抵達了和晨曦約好的川菜館。

選這，不是他想吃家鄉菜了，而是這家以江湖菜為賣點的裝修, 非常适合商量事情，或者對峙吵架。

他們家靠窗的桌子四周都有立柱，上面挂有竹簾，吃飯時竹簾一放, 裏面吵翻天了外面也看不到人臉，不怕丢人。

更重要的是，晨風可以借此偷溜進來，躲在旁邊聽笑話。

被親姐騙了幾年壓歲錢，這股氣晨風怎麽也咽不下去。

錢不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那些“藏品”身上傾注的思念和情感！

因此，晨風不但一定要親眼看着晨曦吃癟，還打算在最後給她來個致命一擊, 以氣死他姐為終極目标。

至于之後會不會被親姐血脈壓制，晨風表示, 怎麽都值了。

身為獨生子女, 江舟很難理解這種相愛相殺的姐弟情, 只能表示理解尊重, 并全力配合。

江舟落座後不久，一位和唐幼璇截然不同的大美女緩步而來。

她和晨風長得有六七分相像, 尤其是那雙不算大且眼白居多的眼睛，這讓她區別于傳統美女的明豔大方，顯得清冷淡漠, 知性而優雅。

不過一看到江舟，知性美人的表象立馬就崩了, 人還沒走近便熱情洋溢地揮起了手。

“親愛的！好久不見～！”

江舟控制着臉上的表情，刻意冷淡地沖晨曦扯了扯唇角。

看他這個反應，晨曦心裏咯噔一下，借着挽耳發的姿勢，掩飾尴尬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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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舟這表情……情況好像真的不妙啊！

晨曦笑容不改地走到江舟對面坐下，笑着問道：“點菜了嗎？先說好，今天我請客，不許和我争！”

江舟依然是那副笑不達眼底的模樣，沖服務員做了個手勢：“不着急，我們先聊聊。”

晨曦眼睜睜看着服務員放下竹簾，眼神忽閃：“好啊，好久沒見了，我确實也有很多話想問你……”

“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江舟面無表情地打斷她，“比如說，你怎麽一點不關心我和晨風見面說分手的結果？”

晨曦明顯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手裏來回把玩着茶杯。

“嗨，這事啊……我後來打探過小風的口風，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沒什麽不對勁，我就猜到你應該沒提分手。”

頓了頓，她看着江舟的眼睛，表情真摯地道謝：“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我想你肯定是顧忌我，以及小風的承受能力，才選擇委屈自己。真的，小舟，謝謝你。這三個字我一直想當面跟你說。”

……不愧是搞人事的，說話一套一套，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而且幾乎每句話都被晨風猜中了。

江舟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情緒，語氣十分平靜聽不出喜怒。

“是嗎？你的意思是，除了安排我和晨風見一面，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晨風都沒有告訴過你。一直以來，你都是靠着我單方面的敘述，以及晨風的只言片語來推斷我們的‘交往’進程？”

一聽這話，晨曦腦子裏立馬響起警鈴聲。

可是之前為了避免晨風東窗事發牽扯到自己，她一直在江舟面前營造自己沒有介入這件事的印象。

如今江舟問起，她只能答是。

“是啊，怎麽了？”

江舟擡眸，直視晨曦，仿佛要洞穿她的靈魂。

“那我怎麽能直接掃身份證進入雲京大學，而不是出示預約碼？據我所知，雲京大學的親友來訪，只能是在校學生拿着親友的身份證和院系申請，通過後親友才能直接掃身份證進入，否則只能預約參觀，而預約參觀一個身份證一年只能預約成功一次。

“晨風都拿着我的身份證去申請親友來訪了，他能不知道我是男的嗎？給他提供我身份證的你，難道還能說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竹簾圍起來的這一小片天地，瞬間安靜了。

晨曦呆若木雞地看着江舟，嘴唇嗫嚅了許久也沒能吐出一句話來。

當初她是打算給江舟搞一個預約參觀的名額，可是開學後雲京大學放出的數量實在太少，她壓根搶不到。

為了不錯過“□□”的大好機會，她幹脆偷了個懶，讓晨風直接舉着江舟的身份證申請親友來訪，省事又便利。并且她有信心，江舟一輩子不會察覺到其中的蹊跷。

這自信完全來自于燈下黑原則。

就像江舟是錦城人，長這麽大從沒進過杜甫草堂，在雲京讀書四年工作兩年，他也沒想過要去參觀大名鼎鼎的雲京大學。

按江舟自己說過的話，在雲京讀個大學還不夠，還要跑去其他大學參觀，不是吃飽了撐的嗎？有那時間還不如多跑跑博物館，看看文物提升一下審美。

缺乏主觀能動性的前提下，有人代勞就不會去深究程序，這是人的通病。

誰知道江舟不但深究了，還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晨曦張了張嘴，又閉上，絞盡腦汁也沒能想出任何能開脫自己的借口。

許久之後，她低頭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小舟，我确實一直都在暗中幫助小風，可我也是別無選擇。”晨曦垂着腦袋，一雙繡眉微蹙，滿面愁苦。

“從校慶回來後，小風就像變了個人。他不再厭學，積極審視自己和周圍人的關系，經常詢問我關于人際關系的事情，我們一家人也是從那時起才知道他在學校的具體情況。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大學校園的氛圍吸引了他，讓他産生了向往之情，因此有了改變的動力。

“直到他中考後和我說想追求你，向我打探你的情況。”

晨曦苦笑着搖了搖頭，好一會才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他畢竟是我的親弟弟，眼看他因為你變得更好，我怎麽忍心拒絕他？于是我和他約法三章。

“一是考上雲京大學；二是這三年裏如果你和女孩子開始約會，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能出現在你面前；三是一旦假交往期間你提出分手，他不能糾纏不放。”

晨曦頓了頓，眼眶泛紅地看着江舟。

“小舟，這麽苛刻的條件他都答應了，你說我能不幫他嗎？”

江舟冷哼一聲，別過頭：“是，他是你親弟弟，你不忍心拒絕他，所以你就能出賣我，和你親弟弟合起夥來騙我。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有沒有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我承受的道德壓力和社會輿論在你眼裏一文不值是嗎？”

“不、不是的小舟……我只是…我只是……”晨曦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無聲。

她想說，自己其實是為了江舟好，因為她能感覺到江舟身上的迷茫。

他尊重女性，善解人意，富有同理心，能用平等的視角和女生相處，卻因男性思維始終無法徹底融入她們。

因此一旦拉開距離，他和女性朋友的友情很快便會淡去，除非有一方極力維護。可偏偏會這麽做的女孩子，通常都對他有超出友誼的感情，而他不會愛女人，因此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漸行漸遠。

他向往男性，傾慕男性肉|體，卻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和他們和平相處，總是受到排擠。好不容易交到朋友，還各個都是爛人。

他就像是被性別意識抛棄的孩子，一直站在暧昧的分界線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只等某個人來推一把。

晨曦覺得，這個推一把的人選，沒人比晨風更合适。

她的弟弟她清楚，專注、執着、聰明又有執行力，認準一件事就絕不回頭，有着高度的自制力和道德潔癖。

被這樣的人喜歡其實是件很幸運的事，因為他會一輩子把你放在心尖上。

知道晨風喜歡上江舟，晨曦的第一反應是慶幸。因為晨風的性格便決定了他一旦喜歡上一個人，無論那個人性格有多惡劣，他都會至死不渝。

這樣的前提下，喜歡上江舟這個知根知底，單純可愛的人，不比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好多了嗎？

晨曦覺得，這是好事，晨風和江舟在一起，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她想得很好，唯獨沒想過江舟本人的意願。

卡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店裏暖意融融，窗外晴空萬裏，只有這不到三平米的空間裏，寒氣肆虐，寂靜無聲。

怎麽沒聲音了？不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晨風準備的臺詞還沒說完呢！

江舟有些着急，又要維持人設，憋得實在受不了了，才悄悄用眼角餘光瞄了晨曦一眼。

這一看，他頓時炸開了毛。

晨曦學姐哭了！

“學、學姐…你怎麽……”江舟一下子慌了，他是想報複晨曦，可沒想過要惹哭她啊！這要是在他老家，三條腿都要被人打斷！

江舟抽了幾張紙巾，慌手慌腳地遞給晨曦：“學姐，你別哭…我不說了，這事就這麽算了好不好？你別哭哎呀，早知道我就……”

“不……小舟你說得對…是……是我錯了……我太想當然……嗚…對不起……”

晨曦抓着紙巾，嗚咽着把頭埋進手心，急得江舟團團轉，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車轱辘話來回說。

“學姐沒有…你別哭……別哭了……”

這時，晨曦身後的卡座傳來動靜，竹簾被人撩起，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傳來。

“喲，哭了？哭成什麽樣了，擡起頭來我看看呢？”

聽到這聲音，嗚咽聲一頓，晨曦淚眼朦胧地擡起頭往後一看，晨風正趴在卡座椅背上看着她，笑得異常開心。

晨曦怔怔地看看晨風，又轉頭看看一臉焦急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江舟，下一秒——

“你們兩個王八蛋！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