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舊夢

1、舊夢

不思量,自難忘。

《神壇春》 文/唐依凝

獨家發表

蘇城入梅以來,終日潮濕。長街沿路行人沉寂,只聽得雨打青山。

倪穗推窗之際,擡眸正見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雨水淅淅瀝瀝,江家宅子前的園林裏一片蒼綠,池中幾尾白鯉忽隐忽現,站在樓上遠望,她喘息着突如其來的莫名寒氣,指尖發涼。

園林一角放着一尊奇怪的泥像,倪穗從第一次發現時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好像是個跪着的人的形态,又沒有清晰眉眼,日日夜夜被雨水沖刷了許多層,此時附近地面上的水混着泥,也是渾濁的。

放泥像人的審美就像他的性格一樣捉摸不透,她不敢多問,也不想和他多說幾句。

“小姐,該下樓了。”司機在底下催促。

今天是她的高中畢業典禮。倪穗正下樓時,聽到樓上在聽折子戲,唱腔凄婉,合着雨聲嘀嘀嗒嗒。不知怎麽的,讓她想起小時候和母親住在小村子裏,每逢做白事,便要請幾個戲班子凄凄哀哀唱上幾夜。

聽得她心顫,差點一腳踩空了臺階。

黑色轎車載着她往學校去,遠離了那陰森森的園林。倪穗望着路兩旁店鋪門口都在賣紮着的一束束白栀子,拉下車窗,隔老遠就聞見了花香。

高中門口也有人在賣花,倪穗正要掏錢買一支,就見有人走過給她付了錢,小聲在她耳邊興奮講話:“穗穗,我的第一志願也被京州一所學校錄取啦。”

京州不亞于帝都,商業繁華,紙醉金迷,和江南蘇城完全兩方水土。陳慢英語很好,報考了京州一所大學的英語專業,運氣很好地踩線錄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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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倪穗眼中閃過驚喜。

她早和好友陳慢謀劃,解釋說自己爸媽鬧離婚,而父親一直想帶她走,所以她在家故意騙父親說是被蘇城的大學音樂系錄取了。陳慢作為她的好友,自然是偷偷幫忙。

柔弱籠鳥也會振翅高飛,她一直耐心等待着這天。

倪穗今日一身梨花白旗袍,身段嬌細,烏發別着一支天山玉簪。生着一張病怏怏的厭世臉,她是名流之間揚了名的旗袍美人,還彈得一手好鋼琴。恰似江南春日的江水,波光粼粼得讓人移不開眼。

整個蘇城大半名門公子都惦記着這一江溫柔春水。

只有她明白,她本是自由無歇的海浪,被困在了江南歲歲的梅雨裏,和所有受了潮的東西一樣,慢慢凋零發黴。

和大家拍完合照的時候,又有許多老師甚至陌生同學來跟她合影。倪穗謙卑鞠躬道謝,好不容易都拍完了才有空放松儀态休息。

“你快看熱搜第一,一張圖封神那個标題,好多帥哥啊。”陳慢人生一大愛好就是網上沖浪,這時沖過來拉着她死活要一起挑帥哥。

今天大概是個無聊的日子,這樣的标題都能上熱搜。倪穗不想掃她的興,扭過頭和她一起看。大多是一些明星粉絲控評發圖,各種亂七八糟的劇照以及接機圖。

實時熱度第一條已經有了十萬轉發。

她好奇劃到內容點開,文案是“秋天的時候路過一家茶館偷拍的陌生人,很有感覺一直存着舍不得删”。

木門半掩,茶館小院裏梧桐葉落,竹影滿地。長廊上的男人一身黑色長褂,手中拈着一盞青瓷,立于一片清幽之中靜觀院外人間煙火,眉目疏遠冷意。

整個人沒入荒涼秋色裏,清雅如一闕詞。

熱評前幾條都是“小說男主有臉了”“這不妥妥清冷小神仙嗎”“三分鐘之內我要這個男人的全部信息”。

陳慢不停放大又縮小圖片,花癡許久,後知後覺驚叫:“穗穗,你看這茶館像不像蘇城市中心那一家。”

倪穗其實只看了幾眼,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了。不聲不響轉過頭去。

确實是市中心那一家茶樓,老板出了名的懂茶,上的茶品都極為名貴,普通人不會去這裏。

看到下面還有人評論質疑說是不是某個網紅的營銷手段,故意買的熱搜甚至擺拍。她忍不住無聲一笑。

他這樣清高的人,看到這些網友這樣肆意評論,定要惱火。

沒過多久,那張熱度快爆了的照片就不見了,連帶着整個詞條熱度都開始往下降。

陳慢急了,各個軟件搜了一圈都查無此人,手機裏頭只保存着那一張茶館小院照片:“這屆網友行不行啊,平時扒帥哥這麽快,這個神仙似的怎麽就查無此人了。你說這照片是不是合成的。”

“是啊,那就是合成的吧。”倪穗順着她的話,別過臉,趕緊岔開話題,問她接下去準備去哪。

“我們去江邊集市吧,下雨天人少。”陳慢忽然想到最近平江邊在擺攤集市,早就想去逛逛了。

倪穗讓她稍等一下,趁無人察覺快步走向校門口等候的那個司機面前:“叔,今天要同學聚餐,晚點回來,讓哥別等我了。”

還沒等司機說什麽,她轉身走開了。

“走吧走吧。”陳慢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看集市了。兩人各掃了一輛電動車,倪穗原本不會騎,陳慢之前教過她好幾次,現在已經開得很穩了。

她穿着旗袍,行駛在梅雨天的黃昏裏。天色平淡,下班放學的大人小孩各自回家,巷子裏人來人往,讓她覺得心裏很溫暖。

只是在她的記憶裏,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軌走了,親哥出車禍死了,母親很忙,從來沒有人接過她放學。直到高中畢業了,再也不會有放學了。

她自知不是一個幸福的人,所以對一丁點溫暖都格外敏感。

兩人騎了半個多小時,一路很輕松地聊了許多高中的事情和未來在京州的打算。陳慢信誓旦旦揚言:“你放心,我倆一起拼搏,争取拿下京州一套房。”

“得了吧,京州房價比我血壓還高。”倪穗頭疼地聽着她美好規劃。

蘇城陰雲籠罩,兩個女孩眼眸明亮,都在滿心期待着未來。

集市今日人并不少,大概是放了暑假的緣故。

陳慢自知預判錯誤,還了車拉着倪穗往人堆裏擠。周圍人和他們一樣是畢業生,染了頭發衣着亮麗,一股香水味混雜,顯得倪穗烏發旗袍在裏頭格外亮眼,一晃眼功夫好幾個男生過來要微信。

小姑娘就像不言不語的月亮,旁觀人間煙火。

陳慢架不住誘惑,在入口處就買了一大把燒烤,遞過來一串雞翅:“太好吃了,不吃絕對後悔。”

倪穗笑她臉上油光發亮,遞過來輕輕咬了一口,香味撲鼻。燒烤味最容易沾上衣服,她才站了一會兒,就滿袖煙火氣。

“你看這個,好像很有意思。”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家小店,寫着根據看到客戶的第一感覺來調酒。陳慢難得見她誇人有意思,拽着她就走過去了。

因為是需要時間觀察和調酒,排隊的人很多。最前面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不時回頭看一眼倪穗然後竊竊私語,她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就是說她來這裏還故意穿這樣,裝什麽高雅。

她并不惱火,反而心裏很贊同。對,她就是身不由己裝得高雅,裝得不食人間煙火。

陳慢較真要上前罵人,剛張嘴就被她拉了回來,僵持之間,那調酒師掀開簾子徑自略過前排兩個女生,端着淡粉色的高腳杯走到倪穗的面前:“你好,剛剛瞥到你忽然有了靈感,可以免費送你一杯酒嗎。”

周圍人全部看了過來。倪穗只是來這看熱鬧,這時看着調酒師真誠的目光,不好意思拒絕,硬着頭皮握過高腳杯,小心翼翼不滴落在衣服上,抿了一口。

清冽微辣,帶着疏遠和冰塊味,她皺起眉頭,握杯的手都開始顫抖,勉強笑着說了一聲“謝謝,很像我”。

一點都不像。她本是熱烈紅酒,落得今日驕矜全碎。

沒有料到那兩個女生買完酒之後會故意一撞自己,倪穗手沒拿穩,剩下的酒全潑到旗袍上。

連陳慢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奪過那女生手中的酒,從頭到腳淋了人家全身,長甲握着那酒杯,感觸到杯子上對方手裏殘留的體溫,像是一把火燒進她的血液裏。她一把掐着對方的脖子步步往江邊的護欄走去,欄外江水滔滔,那個女生竟然掙紮不過她,只能用肩膀硬生生抵着護欄不讓自己掉下去。

時間好像又倒退回了很久以前,她在大街上跟混混打架時的戾氣。

“穗穗,穗穗!”陳慢看傻了,眼看要出事了,急忙過來拉她。

保安也過來幫忙,女孩本就是欺軟怕硬,跌坐在地上不敢說話了,只擡着眼瞪她。倪穗松了手,眼底閃過幾分譏笑,敲着護欄:“剛才不是挺嚣張的嗎,這樣就害怕了嗎。”

說完,拉着陳慢走得頭也不回。

江風清冷,吹着她的面容,散去了人群的喧嚣熱氣。身後亂糟糟的聲音逐漸遠去,陳慢看着她走得堅決沉重,挽着她的手把她拉向一家小飯館吃飯:“好了,別再想那幾個人了,本來就是她們先挑事,是她們理虧。”

倪穗攥着紙巾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她并不是在意那幾個女生會不會報複她,而是茫然回憶着自己方才的舉動。

“你看你,怎麽還是改不了以前的樣子,我會很失望的。”

雨聲陣陣裏,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輕笑低語,下意識顫抖了一下,四下張望了一下,身邊人來人往,并沒有那個不想看見的身影,松了一口氣。被陳慢問起,也只是掩蓋了一句“太冷了”。

他應該不至于神通廣大到真的無時不刻都在盯着自己。

兩人吃完飯又回到了那創意調酒那邊,開了幾瓶果酒,吹着江風在江邊散步聊天到深夜十一點,雨又開始下了。

倪穗幫陳慢打了車送她回家,自己呼吸着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空氣,沿着雨夜街頭走回江宅。

這麽大一個園林,一到晚上,傭人回家之後就只有兩個人住。他喜歡幽寂,選址挑在重點保護文化遺産的古街,游客只能在街口拍拍照。也從不把公司的事情帶回家裏處理,外人更是想都別想進門做客。

每次回園林,推開門看到一片草木深深,她總想到的是王維的詩。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見房間燈全部是滅的,怕鑰匙轉鎖的聲音吵醒睡眠輕的房中人,她索性雙手抓着牆一用力,翻上了牆頭又跳進宅子裏。

動作又快又熟練。

呲啦一聲,雪白的旗袍自腿部裂開了一道長口子,反倒行動方便了。倪穗慌了神,準備去房間裏找針線縫上,用手機開着手電筒,小心翼翼往裏頭走。

她的房間在三樓走廊盡頭,一定要經過那一個人的房間。倪穗剛走進宅子,空蕩蕩的一片黑暗裏,若有若無的折子戲還在放,在死寂中讓人毛骨悚然。

可能是那人睡着了忘關了。

她關了手電筒,硬着頭皮往樓梯上走。

一片沉寂裏,倪穗緩緩路過所有房間,來到走廊盡頭,蹑手蹑腳用力鎖上門,把那折子戲詭異的聲音隔絕門外,才舒了一口氣癱在床上。

手心裏全是冷汗。這麽晚了,她困得要命,連衣服都沒有換,想着要不明天早上起早點再縫衣服。不由自主舒坦合上眼。

過了許久,發困黑暗裏,倪穗感受到有人握着她的腳,在給她溫柔脫鞋。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一個關于一個瘋子,如何馴服一只小野貓的故事。

愛是懸崖變平地,愛是凜冬逢春,愛是不惜折盡我的一切,送你上神壇。

已經全文存稿啦,放心入坑。

感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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