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24、野玫瑰
24、野玫瑰
回頭?
她不明所以, 後背一僵。
因着這麽多年一直有些說不出的怕這人的,她就算滿腹疑惑,還是乖乖撩了一下頭發,回頭了。
明星差不多入場完畢了, 秀場門口拉起了警戒線, 把狂熱的人群隔絕在外面。幾位穿着不凡的人站在警戒線裏談笑, 其中一位滿頭白發但是一舉一動都透露着紳士的高雅。
倪穗認出是歐瑞香港地區的負責人, 曾經在一次活動上見過他。
站在最邊上的男人一身深藍西裝,半框眼鏡, 閑散立于那幾人之間, 不時擡眸聽他們講話。
病恹恹骨相,港城風中, 更添幾分幽晦。
“江先生願意出席這次活動, 我代表歐瑞中國品牌代理方向您致謝。”老者彬彬有禮看向身旁的男人, 用粵語說道,“歐瑞這次新品也加入了旗袍元素,到時還需江先生多多指教。”
“您真是客氣了。”江暗年微微一笑。
他的聲調說粵語,跟說吳語一般, 文雅溫柔, 讓人不由地想多聽幾句。
老者點點頭,又多看他幾眼。早聽說過這位江南的旗袍設計師, 從來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終于見到了。
年輕, 冷傲, 漂亮皮相。
他們離得遠, 倪穗一句話都聽不見, 只是想确認那個人是不是江暗年。後仰着往那探頭看, 正好對視上他擡頭。
繞着檀珠的手腕推了推眼鏡,鳳眼中幽深病态的目光,恰如寒風吹落一枝冬雪,落她滿身。
指間的手機振動,她低頭看到江暗年在那一刻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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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她緩緩擡頭,隔着人山人海,一身倔骨,和他對望。而他也不再發什麽消息,只是靜靜玩味地看着她,時不時神态自若地回應着身邊人的談話。
她向來很拿手逃跑。只要她看完這場秀以後,和林與華快速離場,香港這麽大,江暗年還能來抓她不成。
倪穗抛下一頭霧水的傅俊澤,往裏頭走去,心怦怦直跳。
門口人并未入場。她平靜下來,找了一會兒,就找到了林與華。
“拍這麽久,我還以為你丢了。”林與華抱怨着看向她。
“遇到我前男友了,晦氣。”倪穗一指坐在前排的傅肖澤,忘記了自己手機打開着的聊天框,右手長按在手機上。
“這麽巧。”林與華一陣驚嘆,還不忘戲谑說道,“你們會不會舊情複燃。我說人家好歹是個明星,比你那有錢老男人好吧,要錢比不上我有錢,要顏值肯定五六十歲了比不上傅肖澤帥,所以你趕緊想開吧,千萬別浪費自己的青春。”
“舊情複燃不可能,不過好久沒找人玩玩了倒是。”倪穗懶得再跟他解釋什麽莫須有的五六十歲老男人,尋思着一邊是母親催得緊,一邊是自己确實該找了。
離走秀開始還有三分鐘,倪穗低頭看手機,吓得魂飛魄散。
已經撤不回了。從那句“遇到前男友了”開始,每一句話都錄到了語音裏全部發給了江暗年。
她瘋狂打字,那一句對不起發錯了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收到了回複。
【一分鐘,走過來坐我旁邊】
倪穗慌裏慌張擡頭,正看到最前面江暗年的側臉。他目視前方,和身邊那位歐瑞負責人淡淡聊天,背影清冷斯文,誰也看不出他在手機上敲了什麽字。
那可是最前排。
她一咬牙,難不成江暗年還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過來不成。梗着脖子坐在座位上翹着二郎腿,不為所動。
倒計時後,燈光變暗。
黑暗中,她看到他轉頭,目光透過薄薄的鏡片看向她,眼神溫柔平靜,卻藏不住讓她畏懼地一股複雜狠戾。
這些天他對她太好太反常了,好到倪穗都快忘了,此刻燈下最耀眼的那個男人的真實面目,本身就是一個外表溫柔實則陰郁叫嚣的瘋狗。
音樂開始了,燈光往T 臺拉近。
看着看着,倪穗才發現被林與華耍了,這根本不是全是男模的走秀,而是歐瑞的秋季新品秀場。
“我爸給我的票,我怎麽知道這麽多啊。”林與華還在裝傻。他就是覺得倪穗待在蘇城那個老男人身邊不安全。陳慢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緊張兮兮說這件事的時候,兩人一致分析倪穗就是被人騙了,不然怎麽會連對方是誰都不肯說。
高奢品牌的設計理念倪穗不是很懂,強行想融入看秀氛圍,奈何恨不得出去找個電影院看幾部電影。
“這是藝術。”林與華還故作理解地在一旁解說。
等到尾聲,燈光變了,音樂也變了。
是一曲琵琶撥弦的《秦淮景》。
在弦聲竊竊如私語中,一位高挑女模特緩緩走出來,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大紅旗袍,旗袍上的圖案,是一樹臘梅花,盤扣也是臘梅花的形狀。
身後又走出五六名身着不同旗袍的女模特。
“終于有能看懂的設計風格了。”林與華忍不住感嘆,看向倪穗,卻發現她冷着臉。
她平時只要陷入沉思,就是冷着臉的表情。
那件臘梅旗袍,格外眼熟,不是因為這是中國的傳統吉祥圖案或者在什麽年畫上看見過,而是在一個很陰森的地方。
倪穗本來就健忘,等到走秀都快結束了,才記得是在那個恐怖的廢棄瘋人院。
她躲在門後,白以藍在309病房瘋狂找尋什麽,一張設計草圖飄落在倪穗的腳邊。
一模一樣的梅花。
“歐瑞秋季新品展示到此結束,特別鳴謝大陸設計師白以藍小姐對此次活動的友情參與,謝謝大家。”白發老者站在最前面,一口粵語通過擴音器傳遍整個大廳。
還真是白以藍。
畢竟那位倪穗只見過照片的冷豔女人才是整個國際服裝設計界神明一般的存在,只是廢稿,都有人願意花上萬購買圖紙,而她手裏滿意的産出更是驚為天人。
傳聞她習慣将不滿意的東西扔進火中焚燒,白以藍作為她的助理,會不會偷偷藏着她的許多廢稿,趁着她死後,以自己的名義設計出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原創者到底是誰。
林與華瞥到倪穗臉色不對勁,關心地問她是不是感冒了難受。
“沒事。”倪穗啞着嗓子說話。白以藍這算抄襲嗎。
時尚圈的事情,她不知道,現在也沒辦法告訴江暗年,躲他都來不及。
一想到躲,她趕緊收起胡思亂想拉着林與華往外走,制造理由:“別讓傅肖澤追上來了。”
她才不會因為傅肖澤而在大廳裏狼狽逃竄尋找出口,有得是膽子和詞彙罵他。倒是第一排那個陰晴不定的人,倪穗看一眼都覺得冷飕飕的。
她知道他最不喜歡別人不告而別,偏偏自己送了他兩次這樣的大禮。
“收到任務。”林與華如同特工,帶着她悄悄往出口狂奔去。
與此同時江暗年也結束了和負責人的談話,往過道上走。
出口就在眼前,她逃得就像腳底抹了油一樣飛快,把林與華拽了個踉跄。半晌,忽然大喊一聲:“我的相機還在座位上。”
剛才光顧着逃,忘記了自己還有東西沒有拿。這是她在京州淩晨的鬼市從一位資深攝影老頭那裏收來d相機,本想着用來拍香港街景很搭,更何況裏面還存着一堆漂亮照片。
倪穗條件反射地就下意識又匆匆忙忙往回跑,低着頭看到那雙黑色皮鞋。
她猛然一擡頭,看見江暗年站在過道上,往這邊走來。
這意味着,想要去拿相機,必須得和他擦肩而過。
倪穗盡量避免和他的眼神對視,裝作不認識地低聲說了一句“借過”。
對方面色平靜看着前面的路,也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只是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倪穗感知到他伸手,用小指勾了勾自己的掌心。
溫熱而癢酥酥的感覺,觸碰到自己的掌心,又若無其事順着她的掌紋滑落離開。
“我還有事,晚宴就不去了。”江暗年神色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邊走邊看着站在門口的那位歐瑞時尚總監,用粵語說道。
沒有人覺得異常,除了倪穗反應特別大的哆嗦了一下,雙手抱在胸前低頭拼命往前走。
拿了相機,秀場裏基本沒幾個人了,她拉着林與華,趕緊往外走。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我想吃昨天那個大排檔去。”林與華在她旁邊跟個猴似的不安分東看西看這個高貴的大廳。
“騙子,你說你能把我帶到歐瑞晚宴去和男模共進晚餐。”倪穗翻起舊賬,氣得真想把他扔進海港裏。
“大排檔好,接地氣,淳樸。”林與華懷念昨天吹着海港風的地方,兩人一時間争執不下。
“吃吃吃,我看你像個大排檔。”一個憤怒的女聲從身邊傳來。
“天吶,在香港居然能聽到有人聲音這麽像陳慢。”倪穗不由感慨,馬上,自己頭上也被人敲了一下。
“小慢。”林與華驚慌失措,如同見鬼了一樣,“你不是要出一個翻譯工作現場不能來嗎,你為什麽也在香港!”
“兩個人手機一個都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真是服了。”陳慢快氣死了,一反往常的安靜柔弱。她早早結束現場,直接買了機票飛香港。想到今天下午歐瑞的秀會開始,就來秀場門口看看他們會不會出現,有沒有出事。
“對不起嘛。”倪穗又驚又感動,撒嬌地抱着她,“都是林與華,莫名其妙想讓我和他體驗一下沒有手機的生活。”
“我就猜到是你出的馊主意。”陳慢狠狠瞪了一眼林與華,“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我還以為就你這個破性子,又在香港惹事生非了。我聽說這裏□□多,搞不好你被人打死了......”
“那都是電視劇的情節,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倪穗幫着滅火,安撫地拍了拍陳慢的背。
“還有你。”陳慢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指着倪穗,“平常天天吃瓜,現在瓜到自己頭上了,就因為林與華這個馊主意,你是不是連今天下午自己在網上出什麽事了都不知道啊。”
“怎麽了。”倪穗警覺起來,打開微博,以為是傅肖澤公司又在買什麽黑熱搜,卻什麽都沒發現啊。
“算了,你趕緊看我的截圖。”陳慢剛發完火,暴躁地點擊了幾下相冊。
一個網名為單單首字母A的賬號,艾特了倪穗。
情人@穗穗平安。
“這有啥啊,我這麽好看,老婆粉很多也很正常啊。”倪穗放了心,剛才差點吓自己一跳。她半是自戀半是說真話,很多女孩子都在她發出的微博下面喊老婆。
“你再看看。”陳慢把林與華也拽過來看。
“什麽山頂洞人嗎,一看就是開通微博沒多久,所有微博內容就艾特咱們穗姐這麽一條?”林與華已經盡自己可能找出了所有能找出的東西。
晚風吹過一片紙醉金迷的夜色,倪穗忽然感覺這個A有點耳熟。
是張揚高傲,潦草随意簽在那一張張華美設計稿上的手寫。
“看這裏!”陳慢忍無可忍,大喊了一聲。
兩人頭擠頭順着陳慢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條小小的微博認證。
倪穗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麽這件事情會對她來說鬧這麽大了。
這不是普通粉絲賬號,不是莫名其妙的營銷號。
是正兒八經的,紅V認證,旗袍設計師。
“既然倪導這麽不想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那我們換種關系。”
站在港城的夜色裏,倪穗忽而想起前幾天晚上她躺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掰着手指想着如何擺脫江暗年,那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男人饒有興致,低聲細語哄着她說得話。
換種關系,一種極盡暧昧,解釋不清,又糾纏不清。
讓人浮想聯翩的,見不得光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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