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謀算
第30章 第 29 章 謀算
既是拿定了主意, 什麽觸怒皇帝的風險,便也顧不得了。
何禮與連翹,不知什麽時候已退了出去, 只留一室靜谧。
孫雲兒知道皇帝今日心緒不佳,怕他沒心思看宮女,幹脆點破, “萍兒,再替皇上布菜。”
皇帝原本垂着的眸子, 一下子擡了起來。
一身銀白袍子, 富貴氣象的男子,面孔一下多些陰郁。
孫雲兒心裏不由得猛地一沉,她怎麽竟忘了,皇帝是最厭惡別人算計利用他的。
皇帝沒看萍兒,只看向孫雲兒,眼神還算和氣,“這丫頭,好像原先不是殿中服侍的。”
“是, 皇上明鑒。”孫雲兒輕聲應了,不敢多說什麽。
她原本是有心描補幾句,萍兒聰明伶俐,故而提拔進屋服侍,初來乍到, 只怕規矩不周全雲雲,這樣方顯得一番算計名正言順, 可是看皇帝心緒不好,這些話也不敢說了。
皇帝原本滿臉郁色,見孫雲兒惜字如金, 反倒笑了。
方才一眼,他已看出來,這姑娘叫新宮女進屋服侍,乃是有意為之。
然而目的,他卻沒看出來,這時她短短幾個字,像是很怕驚擾了自己。
不論是想提拔這宮女,還是想打壓這宮女,其實她一句話,他一定為替她做的,譬如方才特地提起的那個廚娘。
畢竟,許多事于她來說難如登天,于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宮中女人,對皇帝所求的,不正是這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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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放在民間,妻子對丈夫,也是有所求的。
“既是你家美人提拔你,便好好當差,勿要辜負了你們美人的一番好意。”皇帝罕見地絮叨。
孫雲兒這便知道,皇帝只怕是又有些醉了。
入宮時,教養嬷嬷并不曾說過皇帝酒量小,前次乾泰宮,這男人也是幾杯酒醉,想必是心緒不佳,悶酒傷人。
孫雲兒想想皇帝的那些擔子,無聲嘆口氣,幾乎有些不忍心利用皇帝。
然而算定的事情還是得做,孫雲兒咬牙起身,往內室走去,并吩咐萍兒,“我再去取兩塊帕子來,怕皇上等會醉酒要擦汗的,你在這裏,好生服侍皇上。”
萍兒眼睫一顫,不看孫雲兒,反倒垂眸去看皇帝。
宮中的妃嫔們,哪個也不會放任宮女和皇帝獨處的,自家這美人,難道是要自己替她争寵?
孫雲兒纖細的身影隐入內室,并不急着翻什麽帕子,只坐着想千秋節賀禮的事。
太後的賀禮,是一定得送的,而且要竭盡全力做好活計,不能讓容貴嫔挑出毛病來。
如今最擔憂的是,大小羅美人不肯擔擔子。
既是如此,請容貴嫔把活計分派好就是,再有,提議賦詩一首,後頭署名宣明宮何詠、羅音泉、羅音惠、孫雲兒,便可将幾人的功勞一并帶上。
孫雲兒盤算好了,便起身往箱籠裏去尋帕子。
外間的事,她也側耳聽着。
宮中妃嫔,素來提防手下宮女勾引皇帝,是不會讓宮女和皇帝獨處的,然而她說了進屋取帕子,短短片刻,萍兒也不至于肖想這樣的事,頂多是言行失當,得罪皇帝,被打發出去。
孫雲兒尋到帕子,算算時候,又坐在妝臺前,從鏡子裏端詳自己。
入宮已有半年,鏡中人早不是當初天真無邪的模樣。
鏡中人眉眼面容,與在閨閣時并無一分的改變,不同的是眼中多了些心事,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深沉和疲憊。
怎麽能夠不疲憊,一個镯子、一個宮女,乃至一份繡活,都得算計着行事,倘若是從前閨閣中,何至于如此。
想到這裏,孫雲兒驚覺,自入了宮,大的磋磨,竟不是來自旁人,都是來自容貴嫔。
從前不曾想過,如今細想起來,才愈發覺得人心隔肚皮,那位容貴嫔,看着是個端方守禮的主位娘娘,實際上心眼窄得叫人發笑。
忽然,外間傳來一聲尖銳的女聲,緊接着便是皇帝冷冷的呵斥:“大膽!”
殿門吱呀響了,仿佛是外頭人進屋了,孫雲兒來不及想什麽,捏着幾方繡帕沖了出去。
萍兒捂着半邊臉,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似乎還沒回過神,忽地瞧見主子和同僚們都到了跟前,連忙開始哭。
“皇上,奴婢沖撞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呀!”
她只哭了兩句,又回身來拉孫雲兒,“美人,我是奉命進殿服侍的,你可要明察呀!還有連翹姐姐,你是我的教導領班,最知道我心性的!”
皇帝原本只是陰沉着臉,聽了這幾句,忽地出聲斷喝:“何禮,拖了她出去!少在這裏聒噪!”
何禮一揮手,早有小太監上前來,一個拖人,一個捂嘴,很快就把萍兒安靜地帶了下去。
連翹左右看一看,抽身退了出去,何禮也好似沒事人一樣,出殿關門,還在廊下安慰連翹一句,“今日朝政繁忙,皇上心事多,不要緊的。”
既是萍兒已經被拖了出去,孫雲兒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只取了條帕子,輕輕替皇帝擦去因為暴怒而起的一點汗珠子。
皇帝靜靜坐了片刻,忽地握住孫雲兒的手,止住她的動作,“方才那個丫頭,難道一直這麽忤逆犯上?”
孫雲兒為難地垂下眼眸,一對眼睫,抖得好像冷風中的蝴蝶:“她……平日看着還好,妾這才想着提拔她上來服侍的。”
“傻氣,那丫頭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受了斥責,不想着認錯悔改,先攀扯主子和大宮女,這樣的人,怎麽能留在你身邊?”皇帝說着,随意一揮手,“朕替你打發出去了,回頭再補人上來就是。”
孫雲兒擡眼,滿是不可置信,半晌後才低低道一聲,“妾謝過皇上。”
她不至于傻得認為,皇帝是看不透她的算計,然而皇帝還是肯這樣不問緣由地幫着她,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皇帝發作一場,酒意倒散了些,自家提壺斟酒,又喝兩口,才問,“你知道那宮女方才膽大包天做什麽了?”
算計皇帝一場,孫雲兒頗有些內疚,聞言乖巧搖頭:“妾不知道。”
皇帝冷笑一聲:“那麽個東西,也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也真虧她有這份好心思!”
孫雲兒聞言愕然,然而不過是瞬間又釋然了。
後宮中女子,要想一步登天,最簡單的不就是邀聖寵這法子麽?雖然手段魯直粗粝,一旦成功,立刻翻身作人上人,哪怕是賭,萍兒也願意賭這一把。
她只想拿萍兒一個禦前失儀的罪,把這眼線趕出殿去,誰知道,那丫頭,竟如此大膽。
既是這樣大膽地背主,那麽怎樣處罰也都不為過了。
孫雲兒才把心裏一點內疚抹平,便聽見皇帝開口了:“愛妃,方才那個丫頭,是不是你特地留下來的?”
燭火明明,左右亂跳,正如此時孫雲兒惶惑的心。
理智告訴她,這事不該對皇帝說實話,皇帝登基後受得前朝諸多制約,最恨人算計轄制的,若是實話告知,只怕皇帝要勃然大怒,那麽失寵也就是瞬間的事了。
孫雲兒一時不敢随意開口。
時近冬日,天寒地凍,依着份例,孫雲兒還未能燒上炭盆,然而下頭人知道她聖寵,想着法子給她送東西補貼。
殿中懸的,是精美的軟緞簾子,既細密華麗,又不透風雨,能擋去半數的嚴寒,此時不知哪裏起了一陣微風,刮得那簾子輕輕作擺,也刮得孫雲兒脊背發涼。
不知怎麽,孫雲兒還是老實說了:“那丫頭,平素在殿中不甚安分,妾是想着,借皇上之力打發她出去,一點子手段,叫皇上看破了,真是慚愧。”
皇帝一顆心,早已是鋼鍛鐵打,然而這時候好像被投入滾燙的竈膛中,猛地烘了起來。
倘若不是在這裏舉步維艱,她怎麽可能行事如此委婉,打發一個不聽話的宮女,還要借了旁人的手。
方才有一瞬,他幾乎以為那個宮女是受令來邀寵,可是冷靜下來便知道,他不該疑她的。
皇帝明明沒有喝醉,卻還是忍不住說起了平日裏不該說的心裏話:“雲兒要打發一個宮女出去,跟朕直說就是,不必這樣委婉。”
孫雲兒心中,一下子靜了,窗縫裏還是微微透風,可是孫雲兒卻覺得身上暖了起來。
她昂起頭,大膽地看着皇帝的眼睛,認真應下,“是,妾記住了。”
皇帝的意思,她隐約明白。
他要她以誠心相待,他也願意以恩寵相報。
雖說後宮還有皇後和張貴妃打着擂臺,這星點寵愛,于孫雲兒來說,已經足夠了。
孫雲兒眼眶有些發酸,望一望桌上的菜式,往銅鍋子裏揀了一只金黃的蛋餃,擱在皇帝碟子裏:“八郎請再用些。”
皇帝夾起那只蛋餃,慢條斯理吃下肚,輕聲問:“你可知道,這些日子宮裏宮外,發生什麽事了?”
倘若沒有“宮外”這兩個字,孫雲兒便要開口相問了,然而扯上朝局,她明白自己資質有限,便老老實實搖頭:“妾不知道。”
見皇帝似是要說,她連忙又補一句:“後宮不宜幹政,妾明白的。”
皇帝面上,浮起一個淺淺的苦笑來,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孫雲兒又開口了。
“妾家中有位七姐,性子最是怯懦柔軟的,常常受其他姐妹欺負,她姨娘總是擔心她吃虧,便時時問她與姐妹們可有口角争端,這位七姐呢,也是妙人,對姨娘告狀時只以甲乙丙丁代稱姐妹,她姨娘往我娘面前哭訴時,也有意語焉不詳,這樣一來,七姐便不至于為此受責難了。”
皇帝心下無數煩惱,也不由得莞爾:“你這大膽的丫頭,要我學你七姐,作膽小鬼麽?”
“不敢,不敢,不過是妾愚笨,聽不懂朝中大事,只好勞煩皇上說得簡單些了。”
皇帝實在是一肚子話沒處說,低頭稍一沉吟,又捏了酒杯,将心事娓娓道來。
事情與孫雲兒所猜的,也差不太多。
皇後重掌宮務,與張貴妃打得有來有回,下頭人兩邊不敢得罪,事事都掂量着辦,就連太後千秋節的請柬,也耽誤了兩天才往外送。
“原本呢,這家的家主是看重元配正室的,從前事事替她考慮周到,偏生這正室沉溺于往事不肯自拔,這家主不過是偶爾偏重了一次妾室,正室立刻抖擻起威風來,還耽誤了正事,真叫人寒心。”
這話,孫雲兒聽得懂,也能體會。
從前,眼瞧着張貴妃恩寵萬分,皇後不發一言;張貴妃行事不能面面俱到,皇後也不出來補救周全,偏生這次皇帝打算提拔張貴妃了,皇後立刻跳出來抖威風,這番動作,落在有心人眼裏,自然是有特別的意思。
什麽意思?皇後不在意皇帝的情意,也不在意宮中的規矩,只在意自己的威風和權柄。
哪怕皇後心裏不是這個意思,行事做派,也顯出這個意思了,皇帝怎麽會高興。
見皇帝興致敗壞,孫雲兒先溫聲哄一句,“妾能明白這家主的感受。”
皇帝面上,立刻和煦一些,孫雲兒這才溫聲道出下頭的話,“可是妾想着,凡事不怕當面對質,家主若是有什麽話,不妨當面和這位夫人說清楚,免得生了誤會,到時候耽擱了家裏的正事,反而不好。”
皇帝長長嘆口氣,輕輕攬住孫雲兒的肩膀,“滿宮裏,就屬雲兒說話最中聽,性子也最寬和。”
孫雲兒微微一笑,起身替皇帝舀一碗湯,纏枝的瓷勺子才點破那平靜的湯,便聽得皇帝說一句,“雲兒是這麽副寬和性子,朕的話也好出口了,馮美人有孕,皇後叫人來回禀,想要挪她回荟芳宮。”
熱湯輕輕一晃,孫雲兒立刻穩住瓷勺,不動不搖地盛好八分滿的一碗湯。
皇帝見她面色沉靜,眼中贊許之色更濃一些,又和聲道,“那個馮美人不修口德,得罪過雲兒,我想着,先來聽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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