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投名狀(入v章節)

第38章 第 37 章 投名狀(入v章節)

“近來內務府事忙, 你們冊封禮提前,已是瞧了柔嘉長公主的面子,一個宮女的事, 且往後擱吧。”

皇後既沒答應也沒反駁,輕輕一句話就把孫雲兒打發走了。

待人出去,皇後立刻命人喚趙敏福進來。

“好不好的, 那孫容華怎麽提起她的宮女來?倘若是替宮女讨賞,也還是情理之中, 可是要提前放人出去, 又是怎麽個道理?你去打探打探。”

趙敏福去了小半日,很快就把事情真相弄得七七八八。

皇後聽了,略蹙一蹙眉頭:“我這兩年不管,張貴妃就選了唐孝這種人進養怡居服侍?”

養怡居的人手,只怕張貴妃還做不上主,趙敏福和竹影對視一眼,決定不點破主子這句話。

竹影看着主子冷寂幾年,愈發性子怪癖, 如今好容易重振精神出來,怎麽好又走入窄巷,于是委婉勸一句,“人心隔肚皮,唐孝內裏什麽樣, 只怕外頭也未必看得出來。”

“倒也是這個理,既如此, 等明年宮中事少了,放了那個連翹出去就是。”皇後點點頭,忽地笑了, “孫容華算是個有良心的了,瞧她平時重用那宮女,遇見這樣的事,不說借機讨好養怡居,反倒肯替那宮女求條生路。”

這話中正平和,還有些從前的氣象。

竹影大大松了口氣,附和着說句恭維話:“可不是呢,娘娘治下,才有這樣的人物。”

“你呀。”皇後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感慨萬分。

她是出身何家的高門貴女,是先帝和太後親自挑中的簡王妃,當年太後對她的考語,“純淑懿德,端方肅麗”,說她德容兼備。

她曾經也是個合格的簡王妃,稱職的中宮之主,能服衆,肯納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下頭人漸漸視她作一個泥胎木偶似的皇後,身邊人也漸漸逢迎多于勸誡了。

“你是跟着我從何家出來的,不必和我講這些虛話。”皇後拿定主意,開誠布公,“如今的局面,你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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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許久不曾聽見主子開口詢問自己,驚訝地擡頭看去。

皇後迎着竹影的目光,不避不閃,“多的話我也不說,只說這位孫容華,明明算是個實在人,張貴妃在我面前總把她說成奸佞逢迎之輩,如今還放任東六宮流傳些诋毀孫容華的話,可見如今世道變成什麽樣了。這些年,想必我也受得不少蒙騙,你難道願意見我這樣?”

竹影知道主子是要振作了,一股熱氣沖到頭頂,想起眼前的境況,剎那間又退了下去。

主子說東六宮流傳着诋毀孫美人的話,便是說張貴妃已經捏住了東六宮的喉舌和人心。

倘若早一二年,主子肯抖擻精神,或許還有機會重新樹立絕對的,然而如今二皇子已經開蒙讀書,張貴妃羽翼漸豐,主子現在才想着起複,只怕是晚了些……

可是事在人為,有些事,不去試,又怎麽知道不行?

竹影是何家給皇後派的大宮女,到底有些謀略,稍一沉吟,已拿了好幾條主意出來。

“如今當務之急,是重新豎起。奴婢有三條計策,請娘娘暫聽。”

“第一條,是借着此次千秋節和冊封禮,好好在後宮樹一樹威風。”

話一出來,皇後已微笑着垂下眼眸,顯然是不中意這法子。

“這是下策,娘娘心裏自然是有數的。第二個法子,是收攏人心,為娘娘所用。”

這話是暗示皇後将江靜薇和孫雲兒納入麾下,皇後聽了,眉心一動,不置可否。

“叫我把別人送到皇上身邊,我實在是做不到。”

竹影心下嘆息,自家主子直到如今,還沒能超脫男女之情。

可是這世上,哪有無情笑有情的道理?

于是也不去提點皇後冷下心腸,只提了第三個法子:“自然了,最好的辦法,是娘娘能夠誕育一位嫡出的皇子。”

皇後苦笑一笑:“本宮哪怕是今日就懷上龍子,拍馬也趕不上二皇子的呀。”

“娘娘放心,有何太傅在外頭,不會把二皇子教成狼子野心的。”

想起何家和兄長,皇後又多些底氣,素白的面孔略添些紅潤。

略作個權衡,便拿了主意:“江婕妤那裏,現在就叫內務府開始選乳母和保姆,孫容華……便叫她住個玉泉宮正殿。至于其他人,晉位之喜,各賞一串金珠就是。”

“是,娘娘心寬,是後宮之福,皇上一定高興。”

“皇上未必把心思放在後宮,不過是……好人不能叫她張令葭一個人做了,我這後宮之主,也該好好布一布恩澤。”

竹影仿若不曾聽見這話,又貼心地追問一句,“請娘娘的鳳谕,關于孫容華的流言,咱們可要幫着澄清?還有馮美人和趙美人兩個……”

“孫容華的事,你想法子暗示她自個兒學着處置,想要我扶持,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皇後皺起眉頭,“還有那可憐見的兩個人,位份晉不上,各賞一百兩銀子罷了。”

于無寵的人來說,銀子金珠又比金珠更實用些,竹影這便知道,主子還是心軟。

既然主子并不曾失了本心,就不愁沒有來日,竹影抖擻精神,召了小宮女進來聽吩咐,自去外頭吩咐事體。

才下過一場雪,又連着陰了幾日,屋頂上積雪未化,地上的犄角旮旯結着薄冰,無事沒人願意出門。

竹影穿了灰鼠裏子鬥篷,一路慢慢走到內務府的值房,見外間無一個人,也不奇怪,自解了鬥篷進屋去。

“好冷的天!都躲在屋裏做什麽呢?”

屋子當中一個碳爐子,上頭擱了個大銅壺,邊上架着銅絲網,網上烤着芋子、花生和栗子等物,周遭圍了一大幫太監宮女,正紮堆圍着摸牌。

竹影進屋招呼一聲,衆人只當是哪個宮的小宮女出來跑腿,你推我搡地應一聲,無人回頭。

邊上一個年輕太監回頭一看,笑着斥一句“懶鬼們”,自己擱下牌迎上來。

“竹影姑姑!”

這一聲招呼,吓得旁人紛紛回頭,一個小宮女手裏牌散了一地還不察覺,一張牌飛進爐子裏,霎時就被火苗舔得焦黑。

竹影心裏嫌這值房裏沒規矩,然而皇後才重掌宮務,許多事情攀扯不清,便輕輕放過,只對那應聲的太監開口:

“你叫什麽名字?皇後娘娘有差事,你好生聽了,回禀你們管事的。”

“小的高言,謹聽皇後娘娘鳳谕。”

事情有三,一是給有孕的江婕妤尋乳母和保姆,二是給得寵的孫容華布置玉泉宮,第三件,則是給無寵的馮美人和趙美人各封一百兩銀子。

高言聽完,又簡要重複一遍,一字不曾錯,引得竹影多看兩眼。

待高言分派下頭人做事,她才明白過來,遠遠點了高言問:“你是今日管事的人?”

“回竹影姑姑的話,小的是內務府的副總管,也是今兒的值班內侍。”

竹影稍一颔首,示意高言往外幾步:“我瞧你頭腦清楚,做事也靈透,怎麽偏偏不知道管束下頭人?”

高言讪笑兩下:“多謝竹影姑姑提點,不過……都是同僚,也不好意思管束太過了。”

當初在揚州選秀,就是心氣太高,回京被施連整治,險些跌得起不來。

幸好那辛老公公良善,臨出宮前托了他一把,如今輾轉掙紮,終于在內宮混了個雜差。

竹影也無心來管下頭人的官司,橫豎這個副總管不好用,還有別的在後頭等着,随口囑咐兩句好生辦差,就往宣明宮去了。

貼了大紅簽子的一百兩銀錠送到靜瀾宮,引得趙美人又驚又喜,不住謝恩。

和嫔還不至于貪圖這點子東西,倒不曾多說什麽,只順口稱頌一句,“皇後娘娘真是寬仁無比,恩澤六宮。”

四公主遠遠看着高言等人走了,跑上前來,歪着頭問,“清姨,你不是有份例銀子嗎?母後為什麽還給你賞銀子?你銀子不夠了嗎?我有的。”

皇後只怕是瞧自己沒晉上位份可憐,額外賞些實惠東西。

然而這話不必四處嚷嚷,再說四公主知道疼人,趙美人高興還來不及。

于是連忙編個借口:“皇後娘娘疼四公主,見我天天陪着四公主玩得高興,賞我呢。”

四公主被人贊,嘻嘻一笑,頭上的撚金紅頭繩倏然閃過微光,兩個細細的羊角辮上別着七八朵小金花,險些蓋過了頭發。

和嫔攬過四公主,順手摸一摸女兒頸子裏有無出汗:“這些日子怎麽不見你玩貴妃娘娘送的那些花球和小木馬了?是不喜歡了嗎?娘再給你弄些新玩意兒來。”

四公主躲過和嫔的手,往趙美人身上一靠:“清姨天天給我梳好看的頭發,比花球好玩多了。”

和嫔笑一笑,扶着素馨的手回殿去,對趙美人微微颔首:“你是個有心的。”

四公主一路蹦蹦跳跳跟着趙美人進屋,見她忙着歸置銀子,便自己往矮腳幾上拿了素日玩的那個銀鈴铛,輕輕搖着。

趙美人接了賞,心裏又是酸又是喜,此番晉封沒她的份,這是情理之中,可是皇後還是封了一百兩銀子來,她卻不懂了。

算來算去,只扶養四公主這一件事算得上功勞,這還得謝那孫容華的提點。

于是好聲好氣與四公主商議:“清姨想去孫容華那裏一趟,她繡工很好,我想給四公主繡個小香袋,要去請教她針線,好不好?”

四公主立時乖乖點頭,跳下凳子,牽着嬷嬷出去了。

趙美人轉身對着妝鏡理一理容妝,咬唇想一想,從最底層的屜子翻了個金戒指。

巧雲見主子沒把戒指戴在手上,反而塞進荷包,無聲嘆口氣。

主子娘家微寒,一件首飾也無,如今日日穿戴的幾樣,還是入宮時上頭娘娘們賞的。

好容易攢了兩樣不舍得戴的,這會又拿了出來,大約是想去給孫容華送禮。

孫容華恩寵萬千,自家主子卻是無寵,又出身低微,孫容華哪就缺這麽一件首飾了。

天近傍晚,趙美人加快腳步,走到了宣明宮。

東側殿門口,宮人們進出穿行,比從前熱鬧數倍都不止。

趙美人愣怔片刻,看準了扇兒的身影,拉着問一句:“是禦駕要來嗎?”

扇兒不意趙美人這個時候來,屈膝行個禮,沒急着答話。

趙美人又道一句,“若是皇上要來,我便改日再拜訪,橫豎我是無事的。”

這話說得謙卑,扇兒連忙笑着迎她進屋,“哪兒呢,是我們容華嫌天色暗了看不清針腳,叫我們點燈呢,還有容華正繡花,坐着怕冷,連翹姐姐叫再添些炭火來。”

她說着,揚聲通報,“容華,趙美人來了!”

孫雲兒頗感意外,擱下針來,起身到外間。

趙美人深深屈膝行個雙福禮,口中是向上請安的規矩,孫雲兒想要阻攔,卻還是忍住。

與人為善,原也不在一個禮上,她是初晉位,立些也好。

趙美人起身,從腰間解了荷包,取出戒指奉給孫雲兒:“這是送給孫容華的,賀你晉升之喜。”

孫雲兒捏起那戒指端詳兩眼,笑着搖搖頭,“看這樣式,大約是入宮時張貴妃賞的,我也有一個仿佛的,就不領受趙美人好意了。”

“孫容華,你一定要收!”趙美人堅持道,“我如今帶四公主帶得很好,我得謝你!”

孫雲兒不意是這個緣故,然而她更不能收了。

宮嫔晉位,沒有趙美人的份,她一邊要小心讨好和嫔,一邊又要費心照顧四公主,一定是需要各處打點的。

“這戒指,我不能收。”

見趙美人又要推,孫雲兒便打發了連翹出去,“我想問幾句話,還請趙美人明白告知,就算是你給我的答謝。”

趙美人舉着戒指的手,猛然停住:“什麽話?”

“這些日子我忙着繡花,也不曾出門,依稀聽得幾句風言風語,說馮美人日日在荟芳宮痛罵……這事,趙美人可曾聽說什麽詳情?”

趙美人稍一瑟縮,讪讪地低下頭去,戒指捏在手心,又冷又硬。

怎麽不曾聽見?馮美人罵得難聽,麗嫔也不管束下頭人口舌,任由流言四處亂飛,如今只怕東六宮全聽見那些流言了。

馮美人把孫容華送的東西全摔了出來,還罵她心腸歹毒、謀害龍胎,是個狠辣婦人,往後必堕地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趙美人不過低頭片刻,又立刻擡起頭來。

巴巴地趕着給人家送禮,人家問兩句話就躲躲閃閃,并不顯真誠。

“明白人都知道趙美人的話是胡話,沒人當真的。”趙美人先肯定地安慰一句,又道,“不過,流言老是這麽傳來傳去,對孫容華的名聲不好。有人說,馮美人的事,無風不起浪,孫容華你定是有些不妥的。還有人說,麗嫔是生氣了,所以才任由馮美人污蔑孫容華。總而言之,孫容華你……境遇不算妙。”

她說着,輕輕拍一拍心口,“幸而貴妃娘娘又善心又有手腕,壓着沒叫事情傳到養怡居。”

張貴妃的用意,難說得很,倘若真善心,怎麽會任由流言在東六宮亂飛?

若不是皇後派人來點醒,只怕孫雲兒還想不到這許多。

然而她并不打算與趙美人說破這些,只道,“這就是我要托你的事。我不收你的禮,但是想請你往馮美人跟前去替我剖白兩句,如何?”

“我說話她肯信嗎?”趙美人一出口,便覺出自己的推搪,又補一句,“我怕話說得不好,反倒礙了孫容華的事。”

“無妨,她不信是她的事,你替我去說了就行。有些事,局外人開口,比我自個兒去說更有用。”

這差事也并不算容易,趙美人看一看手心的戒指,還是咬牙收進荷包裏,“好,我替孫容華去就是。”

孫雲兒見趙美人起身要走,輕聲喚住她,“趙美人可知道,該怎麽說?”

“不就是實話實說……”趙美人疑惑地回頭,見了孫雲兒沉靜的面色,心中忽然起了一陣奇異的戰栗。

她仿佛覺得,高高在上的皇後和張貴妃不是她的主子,面軟心硬的和嫔也不是她的主子,這位外表恬淡的孫容華,才是她以後的主心骨。

更何況,這位孫容華品性上佳,怎麽也不會害人。倘若她指使自己害人,自己不做就是。

“妾愚鈍,還請孫容華賜教。”

連翹在殿門口喚一聲, “容華,晚膳來了。”隔得片刻,見趙美人心事重重地出來,趕緊側身讓過。

天色已經擦黑,巧雲扶着趙美人的手,頂着朔風,走得小心翼翼。

今年是嚴冬,才入寒月,已下過兩陣雪,趙美人用力攏一攏灰鼠皮子的護頸,腳步加快些。

巧雲忍不住發急:“美人,可慢着些,這兩日路上有薄冰,宮裏已有好幾個崴了腳的。”

“孫容華是個厚道人,她吩咐的事,我得早些替她辦。”

牆頭的宮燈随風搖晃,映得人面色不明,巧雲看不清主子臉色,便把疑問埋在心底。

趙美人緊緊捏着手裏的荷包,似是在勸巧雲,又似是在說服自己。

“孫容華明知道馮美人和麗嫔不一定聽我的,還要我去替她說話,并不是強人所難,而是為了保全我的顏面,把這點黃白之物留在我手上。如今對我來說,銀錢真是太重要了。”

巧雲心裏贊同,可還是替主子擔憂,“麗嫔可不是好脾氣,主子去了,少不得受委屈,還有馮美人,如今只怕是失心瘋了呢。”

想要做好人,從來就不是容易事。

趙美人捏一捏巧雲的手,“我不怕的,你不必替我擔心。”

東側殿裏,素蘭一邊替孫雲兒布菜,一邊說着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聽說容華要搬去玉泉宮了,這幾日,不如先讓奴婢等人替容華收拾起來。”

孫雲兒随口應了,心裏卻七上八下的。

皇後派竹影來說的那些話,她隐約明白裏頭的意思。

後宮這一座山頭兩位神仙,她必得選一個作主子,解決馮美人的事,算是給皇後納的投名狀。

皇後是正統,又得皇帝信任;張貴妃為人一向親切,甚至還幫着自己彈壓過容貴嫔,倘若是從前,孫雲兒還真不知道怎麽選。

可是真遇見大事了,仿佛張貴妃并不是一個好靠山。

罷了,閉眼選一個吧,只要不逼着自己害人,誰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馮美人的事,本就該有個結局了。

只不過,說動馮美人重新掀起案子,便算是揭了容貴嫔的面具。

背叛舊主這四個字,想來是要東六宮流傳些日子了。

耳房裏,安靜坐着兩個人,赫然是連翹和扇兒。

自素蘭來了,連翹都往後退了退,扇兒替連翹抱屈,然而連翹卻甘之如饴,兩人對面坐着吃飯,一個滿臉憋悶埋頭扒米飯,一個卻是笑盈盈的,還有心思給對方揀一塊豆腐。

扇兒再學得謹言慎行,當着連翹,還是憋不住話。

“連翹姐姐,那個素蘭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來了才幾天呢,把你都擠到後頭了,又是顯擺她認識高公公,又是顯擺她的消息靈通,就好像誰不認識個大人物似的。”

連翹又給扇兒揀一片煨肉,輕聲勸:“我什麽年紀了,她多年輕?我以後放出宮,容華身邊還不是指望她擔起擔子來,既是早晚的事,何必争這個長短?”

“連翹姐姐,你出宮還得兩年後呢,怎麽這麽早就讓她。”扇兒輕聲嘀咕,然而也知道連翹說的是道理,說罷就埋頭吃飯了。

連翹能躲開唐孝,恨不得拜佛燒香,可惜這種事不光彩,萬不能和旁人說,只好埋在心裏。

連翹想一想,又替素蘭說兩句好話:“她是新來的,總要表一表忠心,橫豎都是有利于咱們容華的,哪用得着計較?”

“倒也是這個理。”扇兒悶聲應了,從碟子裏揀了塊最大的煨肉遞在連翹碗裏,“姐姐多吃點。”

連翹見她還是有氣,再耐心開導兩句,“你想想,往外頭的差事,都是素蘭辦了,可是江婕妤那裏的差事,不還是我們兩個去跑的?咱們容華,是一點也不偏心的呢。”

扇兒歪着頭,咬着筷子想一想,竟咧嘴笑了,“容華派給我們的,是心腹差事。”

連翹也抿嘴笑了,扇兒這丫頭雖然沖動,卻不傻,容華身邊多些聰明人,才能走得更高。

飯畢,連翹去替換素蘭,兩人彼此心裏都存着客氣,很是謙讓幾句。

孫雲兒連着多日趕工,終于把炕屏給繡好了,見連翹進來,便帶着她拆繡繃:“你認識的人多,明兒去找個可靠的人,好好鑲個底座。”

連翹立刻想起了素蘭來:“不如讓素蘭去,她和內務府的高公公熟,想必差事能辦好。”

“你也不必事事都讓着她……”孫雲兒說到一半,又改口,“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就叫她去吧。”

連翹取了一塊素絹,仔細包好了繡樣,孫雲兒看她這樣細致,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本沒有辦成的事,一下子跳出喉嚨口:“我已向皇後娘娘請求,說你妹妹病重了,提前放你出宮去。”

連翹唬了一跳,不自覺想起扇兒的話。

難道主子真的只寵那個素蘭,要趕了自己出宮?

連翹猛地回頭,卻見主子眼裏滿是不舍,不過一瞬,就回過神來。

“容華不必為了我……”連翹說着,眼圈兒又紅了,“唐孝雖然混賬,可我躲着他,他也奈何不了我的。”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道理連翹自個兒想必也明白,不然也不會說躲着唐孝。

孫雲兒見連翹體貼,心裏愈發不好受,忍不住嘆氣:“我提是提了,皇後卻不置可否,只說宮裏事忙。你放心,等過完年了,我再替你去求,總要求得你出宮才是。”

連翹心裏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愣怔半晌,迸出一句傻話:“可是我沒有病重的妹妹啊。”

孫雲兒頓時笑了:“傻丫頭,病重的哥哥姐姐不好找,弟弟妹妹還不多得是,只說是你離家後爹娘抱養來的,誰又能挑出毛病來?”

連翹不意主子連這都替自己考慮周到了,心裏酸得厲害,只不好當着主子哭,便揀了旁的事來說:

“竹影姑姑來一趟,說了宮裏流言的事,倒叫我想起一樁事。給馮美人送的東西,全被退了回來,那些緞子是上好的,再送人又怕忌諱,不若賞了芳芷。”

好端端的,把這晦氣東西送給芳芷做什麽,還不是想叫芳芷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

辦事得雙管齊下,趙美人那裏是一道,芳芷那裏又是一道。

孫雲兒心裏明鏡似的,輕聲提點, “芳芷若問,你只管說是我的意思。”

身為乾泰宮的大宮女,掃灑擦洗等粗活自不必芳芷親自動手,皇帝又少來乾泰宮,她日日閑着,只抱着笸籮做針線。

連翹進屋,便看見芳芷細細縫着一雙松江棉布的男襪,她輕輕咳一聲,芳芷轉過頭來,看清來人,笑着嗔一句:“你這個丫頭,多大了還學小孩子頑皮。”

在芳芷面前,連翹自然得扮小,先拉着她說兩句閑話,捧上緞子,然後又道:“我想吃芳芷姐姐泡的三清茶了。”

芳芷看一看桌上那幾匹好緞子,故意嘆口氣:“罷,罷,拿人手軟,給你泡就是!”

論起拍馬屁,芳芷在宮裏也見過不少了,很少有人能像孫容華主仆這樣,拍馬屁拍得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加上皇帝寵愛孫容華,她也樂得在這主仆倆面前做好人。

連翹長長嗅一口三清茶,細細品一口,滿臉陶醉,“姐姐泡的茶也太好喝了!”

“說吧,這次又有什麽事求我?”

“瞧姐姐說的,我非得有事求你了,才能來獻殷勤麽?”

芳芷笑了笑,伸出纖細的手指來,一一細數,“頭一次是給我拎了盒糕點,第二次是給我送了兩枚璎珞,都是托我在皇上面前提點孫容華做的針線活計,這都容易得很,我又沒說不答應你!”

連翹語氣天真,略帶些惶恐,“姐姐,今日送你的緞子……”

三言兩語,說清了馮美人的喪心病狂。

說完事情,又描補幾句自家主子的委屈:“容華的為人姐姐是知道的,性子最柔軟的了,如今流言滿天飛,阖宮都覺得咱們容華是個惡人,偏生還不能叫屈。”

“這些緞子,本是我們容華的一片心意,馮美人不光不領情,還摔了出來。再拿去送人也怕忌諱,是我想着不如拿來給姐姐存着,以後出宮了或是送人或是折價賣了,都是一份實惠,還請姐姐不要嫌棄。”

白撿的便宜,芳芷自然不會拒絕,再說連翹行事很有分寸,并沒叫她自己用這些緞子,她不至于記恨。

連翹的意思,她也聽得明白,無非是請自己開口,在皇上面前替孫容華叫一叫屈。

馮美人的事,是一筆糊塗賬,有人說是萍兒無端作惡,有人說是孫容華下手害人,亦有些風聲,說是宣明宮的主位容貴嫔,借刀殺人。

芳芷還記得那日皇上獨自宿在乾泰宮,面色沉沉,她進屋送茶,隐約聽見四個字,“德不配位”。

彼時的孫容華,不過是個七品宮嫔,談不上什麽身居高位,芳芷心裏明白,這樁事的罪魁禍首,應當不是孫容華。

如今的孫容華是宮中新秀,也不過是想替自己争口氣,算是情理中事。

芳芷稍一沉吟,便欲點頭應了,誰知連翹又親熱地挽住她,壓低聲音道:“不瞞姐姐說,我們容華已托了趙美人去荟芳宮替她辯白,這事,我們容華就是想掙一口氣。”

芳芷這便明白,孫容華是鐵了心要厘清案子,于是一口應下:“馮美人自個兒不修德,說到皇上跟前也是她咎由自取,旁人不論,我是肯定這麽說的。”

連翹“哎”一聲,滿臉感激,“像芳芷姐姐這樣熱心的人,可真是世上少有!”

這話倒也不算吹捧,這宮裏人人都不想管閑事,芳芷答應幫忙,算是很熱心了。

芳芷口裏謙虛,然而旁人知道感念她的情意,到底高興,臉上的笑容止不住地加深:“小丫頭還不喝茶!”

老天爺給面,千秋節這日,陰沉多時的天,終于放晴。

東六宮各處,一早就忙碌起來。

孫雲兒已遷入玉泉宮,這地方偏遠,她要趕上給太後拜壽,便起得比旁人都早些。

素蘭雖然伶俐,梳妝的本事比不上連翹,這日清晨便識趣地退在一邊,看着連翹和扇兒給孫雲兒梳妝。

連翹手巧,烏油油的頭發,在她手裏左右一盤、一窩,就挽成光滑的高髻。

素蘭起先還為自己的無所事事而吃味,這時只剩嘆服:“咱們容華這麽一打扮,簡直像嫔位的娘娘了。”

孫雲兒勉強睜開瞌睡的眼睛,從銅鏡中看見陌生的面孔,也不禁愣怔。

富麗的三仙蓮花髻梳得整整齊齊,簪上皇帝賞的金步搖,再戴上皇後賜的華勝,配上淺綠的閃緞襖子、蔥綠的绫裙,正如素蘭所說,已有了些富貴氣象。

“走吧,今日是大日子,遲不得。”

孫雲兒和趙美人,都是頭次參見太後,兩人在永寧宮門口碰上面,見對方打扮得嚴整,彼此露個笑容。

趙美人先上來行禮,話說得謙和:“給孫容華請安了,妾早上給四公主梳頭,倒是有些遲了。”

素蘭見趙美人這樣客氣,輕輕拉着連翹詢問。

連翹哪敢說,主子和趙美人定好計策,馮美人将于今日當衆喊冤,屆時主子将要給容貴嫔重重一擊。

于是避而不答:“今日人多,咱們不便進殿,我帶你去下處,和各宮的姐妹們打個招呼。”

孫雲兒與趙美人相伴着走到正殿門口,還未進去,已聽見裏頭莺聲燕語,随着趙敏福的通禀,一個小小的女孩蹿了出來:“清姨!”

那女孩一頭紮在趙美人懷裏,立刻被一個半大的姑娘拽了出去:“阿琪,不準頑皮。”

那姑娘身穿大紅遍地錦的襖子,頭戴牡丹金冠,一望即知身份非凡。

四公主回頭看一看,立刻乖巧起來:“二姐,我知道了。”說罷回頭對趙美人和孫雲兒眯眼一笑:“清姨好,孫容華好。”

那半大姑娘見了孫雲兒二人,微微颔首:“孫容華,趙美人,請進吧。”

高貴的身份,加上在永寧宮能擺出主人的姿态,哪怕四公主不曾喊那一聲“二姐”,旁人也能猜到,這是皇後的女兒,嫡出的二公主裴寶萱。

孫雲兒對二公主回個微笑,再對四公主揮一揮手,與趙美人聯袂進了永寧殿。

莺聲燕語,暗香湧動,端的是一副美人圖。

皇後掃一眼殿中,衆人立刻靜了下來,孫雲兒注意到,江靜薇竟然不在殿中。

不少人都以眼神發出疑問,皇後便出言解釋:“晨起時,江婕妤的宮女來報,說她孕吐厲害,恐怕耽誤來永寧宮請安,等會她會自行去慈安宮,我們這就走吧。”

宮中的道路遍鋪紅毯,草木盡紮紅綢彩絹,然而卻還是比不上這一群女子來得嬌豔。

皇後雍容,穩居中宮之位,哪裏計較這些,不過是微笑走在前頭,張貴妃看着一個個花朵般的面龐,不禁心中失落。

潛邸上來的人,最貌美的是麗嫔,最年輕的是容貴嫔,都被張貴妃早早收在麾下,可是與真正的嬌花軟玉一比,這兩個竟都沒了光彩。

張貴妃原先握着協理六宮之權,又有二皇子和三公主,算是背後有靠,如今宮務交了大半回去,兒子也被何家人教養了,她身邊只剩個女兒聊以慰藉。

可是這女兒,不久前也進青鳳閣了。

也不知二公主使了什麽法子,把自家女兒管得服服帖帖,回了德陽宮就不住地說些二姐如何如何,張貴妃再穩重,也受不了這些。

皇後自個兒那樣昏懦無能,怎麽把女兒教得如此厲害!

張貴妃咽不下這口氣。

打理宮務,本就不是她分內的,還給皇後,她無話可說。

皇子教養,亦非宮妃可以置喙,新的太傅雖是皇後兄長,為人卻還算清正,她也沒法子抗争。

獨獨一個女兒,張貴妃以為可以作終身依靠,誰知短短數月,竟也成了皇後一派。

至于自家那位兄長,被皇上派去的兩個副将牢牢看住,既沒做成土皇帝,也沒犯下逆罪,可終究,也不能作自己的靠山了。

一切的一切,叫她如何甘心!

從前什麽都握在手裏,她也學着皇後雍容大度,如今什麽都失去了,才明白皇後原來是真有幾分氣度的。

張貴妃對皇後倒多幾分說不清的佩服,然而她身後又沒有個好兄長擎天保駕,只能自己籌謀。

眼下新人輩出,一個個處置了未免惹眼,只好授意麗嫔把水攪混了,總不叫皇後安生就是。

張貴妃想到此處,心氣又平了,緊随皇後,踏入慈安宮。

進殿後,衆人見江靜薇得了一座在下首,神色各異。

一個小小的四品婕妤,進了慈安宮後,能得太後單獨召見,本事不小。

孫雲兒在人群中,看得分明,江靜薇的臉色,比她記憶中要慘白一些。

她不由得有些擔憂,也有些懊惱。

連日閉門繡花,只遣連翹和扇兒去晴芷宮問好,怎麽江靜薇成了這副模樣,她竟不知道?

然而看上頭太後的神色甚是欣慰,孫雲兒勉強将一顆亂跳的心按回肚子裏。

看樣子,江靜薇是與太後談了片刻,太後不會不垂問,她老人家既是笑,想必江靜薇是無事的。

于是頌完賀詞,孫雲兒尋個空到了江靜薇身邊:“姐姐,你的臉色怎麽不大好?”

“孕吐厲害,人沒精神,臉色自然差。”江靜薇輕輕撫過孫雲兒的臉頰,“你還說我,你這些日子連着操勞,也瘦了許多。”

孫雲兒反握住江靜薇的手,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瞧見江靜薇頗有深意的眼神:“更何況,今日臉色差的,又何止我一個。”

孫雲兒張口便想解釋馮美人的事,順着江靜薇的眼神一瞧,卻看見了大羅才人。

大羅才人生得貌美如花,一向用心打扮的,今日卻只淡施脂粉,頗有嬌弱之态。

她自然不是想在太後面前顯擺自己的風姿,大約是,想在今日報個喜脈,來個喜上加喜。

孫雲兒忽地後悔起來,太後到底是個老人了,自己要謀劃什麽事,何必非要選在一位老人的壽宴上?

她半晌不曾言語,許久才找回聲音,“不瞞姐姐說,還有一位心事重重的馮美人呢。太後娘娘的千秋節,想必會很熱鬧。”

江靜薇聽出她話裏的深意和自責,輕聲開解:“樹欲靜而風不止,旁人不來招惹,咱們也不會算計旁人,難道做好人便是坐以待斃麽,更何況,我等的身份,要指望旁人聽見我們說話,只能使些手段。”

話音未落,大羅才人已經軟軟倒了下去,恰逢皇帝踏入正殿,湊巧瞧見了這一幕。

“快傳禦醫!”

皇帝搶上前扶住大羅才人,招來各色眼神。

孫雲兒再如何恬淡退讓,也看不得這一幕,于是捏着帕子深深低下頭去。

旁人也是一樣沉默不語,唯有皇後,喚過趙敏福上前,語氣既端方又平和:“去替皇上扶着大羅才人,別耽誤了皇上給太後拜壽。”

太後安坐受了皇帝的禮,輕輕瞥一眼大羅才人,“把那孩子扶下去吧,身子弱得很,別為了我老婆子,勞累着了。”

大羅才人立刻擺脫了趙敏福的攙扶,盈盈下拜:“回太後娘娘,妾無事,只是有孕後體弱,偶發眩暈。”

太後輕輕“嗯”一聲,“禦醫診過脈了再說吧。”又看向江靜薇,“這想必想來是你帶來的福氣。”

大羅美人聽了,不由得臉色煞白。

同樣是有孕,太後何以偏心至此!官家女和民女,差別就這樣大麽?

她心中又是氣憤又是酸楚,将眼神投向了皇帝,誰知皇帝正與皇後說話,并不曾瞧見。

孫雲兒忍不住要替大羅美人嘆氣,想拿肚子博太後歡心,也不能這麽個魯直的樣子,也不知誰給她出了這馊主意。

大羅美人似是不甘,低頭咬唇片刻,将眼神投向了容貴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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