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無事不登三寶殿

第51章 第 50 章 無事不登三寶殿

容貴嫔給江靜薇下毒的消息送到玉泉宮, 孫雲兒驚得非同小可。

待瑞香出去,孫雲兒用力一拍幾子,震得茶碗微微一跳:“這個容貴嫔, 竟如此……”

她受教養嚴格,雖算得上能言善辯,所知罵人的話卻不多, 想了半天,只“心狠手辣”四個字。

可是, 只這麽四個字, 哪能描述她心裏的驚和怒?

上位者彈壓低位者,這是情理之中的事,站規矩、抄佛經,甚至罰月俸,這些手段,哪個大宅門裏見不到。

新入宮的人,哪怕是大羅才人那樣仗着容貌不可一世的,也知道在宮中低頭做人。

下頭人乖順, 不過是指望着高位者看自己知禮,少些折騰。

還以為容貴嫔從前那些細碎的攻心手段已是極限,不曾想,竟這樣膽大妄為,連龍胎都敢做手腳!

她不仁, 也休怪旁人無義。

孫雲兒發了一通急,漸漸冷靜下來, 坐在繡架前,輕聲道,“惠貴嫔倒當真是個忠厚人, 投桃報李,我們才納了投名狀,她這就給我們回禮了。既如此,我不能浪費了她的心意。”

連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下。

主子要立威,大約便是從此事上,她一個婢女,盡力周全就是,何必替主子拿主意。

“去,先給星兒送個信,叫江婕妤別喝藥了,再叫人去禦藥房好好查一查,江婕妤的藥,究竟是怎麽出了問題。”

如今孫雲兒是後宮第一得寵,禦藥房的人知無不言,沒幾日扇兒很快就帶了信回玉泉宮。

孫雲兒特地邀了江靜薇,一同坐着聽扇兒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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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貴嫔手下的玉蘭,說自己胸悶氣短,要開付好藥,在禦藥房閑逛時,打開了江婕妤的藥罐子查看。

“嗯,好,這消息不錯,然後呢?”孫雲兒緊緊握着絹帕,生怕自己漏聽了什麽。

“然後,然後就沒有了。”扇兒說得幹幹脆脆。

連翹早已猜着這一出,見孫雲兒大失所望,江靜薇滿臉糊塗,她便提點扇兒,“你把話說清楚些,什麽叫然後就沒有了?”

“那些小太監,滑不留手得很,得了銀子,事情吐得很快,可是一句瓷實話也沒有,問起證據,推說沒有實的,問起人證,只說看得不清,我看婕妤和容華要把這事捅破,可難着呢。”

孫雲兒這才明白,惠貴嫔的消息,為什麽來得那樣快,瑞香回話時,為何一點賣弄的意思也沒有。

惠貴嫔的意思很清楚,事,她是透過了,她孫雲兒若是在意江靜薇這個好友,便拼命替她查證、避禍,惠貴嫔自個兒是不擔這擔子的。

虧得她還大張旗鼓找來江靜薇,還以為水落石出就在今日,誰知是這麽副局面。

“惠貴嫔,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孫雲兒自嘲地笑笑,“原來在這宮裏,并沒有開善堂的好人。”

“那……反正這事我也知道了,這幾日我都沒喝那藥了,這事,不如就算了吧。”江靜薇面色猶疑。

“不,不能算。”孫雲兒慢慢地回頭,看着江靜薇道,“姐姐,不能就這麽算了。”

連翹睜大眼睛,不這麽算了,主子還想怎麽樣?

如今正是容貴嫔在宮裏立威的時候,主子倘若和她頂着幹,容貴嫔還不瘋了似的懲治人。

可是,若是咬牙咽下這個窩囊氣,連翹自己想想也不痛快,尋常委屈,受也就受了,如今連胎兒都受牽連,明日只怕更沒道理。

勸說的話到了嘴邊,看着主子滿臉堅定,連翹又不說話了。

江靜薇是局中人,自是想查明真相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說不準哪日就生産,這事一旦捅出去,後頭還是落在孫雲兒頭上,她不想麻煩人,故而主動說出“算了”兩個字。

可是,她沒想到,孫雲兒堅定地說,不能算了。

看看眼前的姑娘,正是玉蘭花一般明媚嬌嫩的年紀,面上的神色,卻已帶上了絲絲的老謀深算和淩厲,叫江靜薇不期然想起家中護崽的那只獅子貓來。

“我們不能自己去揭破這事,因為沒有确鑿的證據,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斃,容貴嫔這人……”孫雲兒搖搖頭,打住話頭,随即回頭問江靜薇,“姐姐,你近日是不是都在抄寫佛經?”

“是在抄寫沒錯,你怎麽知道?”

誰能不知道,馮才人那人,雖然人不壞,可最軟弱怕事,又愛偷些小懶,她被惠貴嫔派了清善閣的差事,借口說自己筆跡不佳,請了江靜薇抄寫佛經供奉,自個兒揀那輕松的供佛果,這些事小宮女們都傳遍了。

江靜薇心善,想着自己有孕閑暇,便當真替皇後和大皇子抄起佛經來。

“西六宮裏,除開太後她老人家,德太妃也醉心佛法,因着柔嘉長公主的事,德太妃還願意賣我些面子,姐姐這事,還得落在太妃娘娘處。”

至于為什麽不去求見太後,一則是沒有确鑿證據,第二,太後可不是她們這些低位嫔妃能輕易見到的。

于是,隔得幾日,江靜薇捧着大肚,與孫雲兒一道,雙雙邁進了德太妃宮裏。

德太妃一見江靜薇的肚子,立刻欠身命人扶起,口裏還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想着到我這裏來,不像我的柔嘉,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珠簾一動,柔嘉長公主端着個紅漆小盤走了出來,芙蓉面宜喜宜嗔:“母妃!”

她對江靜薇和孫雲兒的到來,稍稍表現出意外,然而卻很好地遮掩了,反倒表示歡迎:“我自出宮,母妃一個人寂寞得很,你們兩個常來陪陪她。”

孫雲兒應下,好奇地問一聲,“長公主怎麽進宮了?”

柔嘉長公主看一看江靜薇的肚子,未染丹寇的手指輕輕撫上小腹,微笑不語。

江靜薇與孫雲兒立時道恭喜,道完恭喜對視一眼,彼此都知道今日的事只怕更好辦了。

江靜薇捧上佛經,略請教德太妃幾句,孫雲兒觑着機會,委婉地提起來意。

“太妃娘娘,長公主,其實今日來,我們是有事相求。姐姐她身懷有孕,卻受人暗害,我們心下惶恐,特地來求太妃娘娘相助來着。”

說罷,孫雲兒又将事情一一講清。

德太妃聽着,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來。

她早預料到這兩個年輕人是有事相求,卻不曾想是這樣的事。

皇後和張貴妃出宮,如今掌事的是容貴嫔,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氣太高,心高了,有時為達目的,難免手重。

容貴嫔必不會看着旁人攪事,那會壞了她自己的名聲,此次動手的,确實是她自己。

這兩個孩子,倒是有本事,短短數日就把事情查得清楚。

也有膽量,敢大喇喇上門來求自己。

為人,也還算實誠,并沒随意添減一句話。

德太妃想着,慢慢出聲了,“你們來找我這老太婆,是想做什麽?我是個不中用的老太婆,什麽也做不了。”

聽了這話,江靜薇難掩失望,然而還是體貼地垂首,“是我們思慮不周,給太妃娘娘添麻煩了。”

孫雲兒略一沉吟,看一眼柔嘉長公主,道:“太妃娘娘,如今長公主和江婕妤一般地身懷有孕,求您看在江婕妤可憐的份上,出手護住她。”

“你們倆,和容貴嫔,都是我的晚輩,俗話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麽能為了這頭而折騰那頭。”德太妃語氣淡淡,“雖然她做錯了事,終歸不是我方便管的。”

這話聽着,似有松動,江靜薇與孫雲兒對視一眼,又齊齊相求,孫雲兒還多添幾句,“我們只想太妃娘娘護住我們,別無所求。”

話,孫雲兒說得委婉而明白,她所求的不是複仇,不過是一份安穩。

德太妃還在沉默,柔嘉長公主忍不住了,上前輕輕推搡着德太妃的肩膀,撒嬌一般地道:“母妃,你瞧她們倆,不過跟我一般大,活得如履薄冰的,瞧着叫人多不忍心吶。”

“好吧,好吧,看你的面,幫她們就是。”德太妃對着女兒,難掩疼愛,“穗滿姑姑親自去辦這事,包管辦成,這總行了吧。”

“多謝母妃!”

“妾等謝過太妃娘娘!”

自德太妃宮中出來,江靜薇忍不住嘆,“今日這事……德太妃當真是心善,我以後要多來看她。”

孫雲兒知道江靜薇心中頗多感慨,怕她傷了身子,連忙笑着打個岔,“姐姐如今肚子愈發大了,肯定不便出門,等生産完坐月子,又得耽在屋裏個把月,再見德太妃,都快入秋啦。這一句話許到秋天,的虧沒說給德太妃聽,不然她老人家得望眼欲穿。”

江靜薇笑了笑,望着宣明宮的方向,“你說,穗滿姑姑會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

沒隔幾日,就有消息傳到了東六宮。

穗滿替德太妃去禦藥房開方,偶然間瞧見了宣明宮的玉蘭四處打轉,便捉住她一問,誰知這玉蘭膽子小,被穗滿唬得說出真相,說是江婕妤受寵,她替主子不忿,想給江婕妤的藥裏下些東西。

德太妃借口說自己不便處置,将這事報到了太後面前。

消息送到時,江靜薇正與孫雲兒對坐畫畫,江靜薇還贊一句孫雲兒畫技長進,忽地聽見太後宣召容貴嫔,啪嗒一聲,筆掉了都未察覺。

“德太妃真是有手段,這麽快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孫雲兒微笑着撿起筆,又替江靜薇擦去手背濺上的一點朱紅,“不是德太妃有手段,是她老人家說話比我們管用。”

都是一般地禦藥房問話,扇兒只得了一堆似是而非的答案,穗滿卻能捉了玉蘭的正行,還不是因為德太妃在小太監們面前有威嚴。

江靜薇忍不住感慨,“在這宮裏,到底還是位高者,才權重吶。”

“只待姐姐産下皇子,說不得立時就要晉個妃位,到時候還望姐姐提拔我,讓我去你手下做狗腿子才是。”

一句玩笑未畢,星兒引着靜蘭進殿了。

靜蘭恭敬行個禮,“婕妤,容華,太後娘娘有請。”她說罷,看一眼江靜薇的大肚子,又道,“太後娘娘念着婕妤有孕身子不便,免了宣召,還請孫容華随奴婢一同觐見太後。”

孫雲兒立刻起身應下,“是,請靜蘭姑姑代我回太後娘娘的話,我稍稍整理,馬上就去。”

靜蘭應了,見姐妹兩個互相整理儀容,有些觸動,都已走出門口,又回身提點一句,“太後娘娘也傳了容貴嫔。”

江靜薇的手,頓時停在空中,“太後娘娘是什麽意思?是要你和容貴嫔對質,還是想居中調停?”

“我猜也是這兩個意思,無論是哪一種,去了再說。”孫雲兒有意把口氣放得輕快,然而一顆心在肚子裏突突亂跳。

太後,可不是個簡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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