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連夜雨

第53章 第 52 章 連夜雨

信送到晴芷宮正殿, 惠貴嫔沉聲應了,并未多說什麽。

“娘娘,孫容華沒頭沒腦叫人送這麽兩句話做什麽?” 瑞香有些想不通, “又說承你的情,又說太後并未寬縱玉蘭,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孫容華, 是個聰明人。”惠貴嫔笑着,一張溫婉的臉上, 無端生出平日裏沒有的豔麗, “聰明人說話,不必說透。”

瑞香老老實實搖頭:“奴婢是蠢人,聽不懂。”

惠貴嫔并沒有對瑞香解釋的意思,只在手裏捏了顆松子,慢慢搓去細軟的果皮。

若是她沒猜錯,孫容華的意思是,願意投誠。

不,那丫頭看着天真可愛, 實際上心氣高得很,她不是投誠,是來結盟來了。

她的意思,大約是說,玉蘭這條臂膀, 由她斬去,容貴嫔這個主子, 卻得惠貴嫔扳動。

還真是大膽,一個小小的五品容華,敢和自己談條件。

惠貴嫔并不反感孫雲兒, 倒有些欣賞。

這女子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質,什麽事都敢下手去做,此次容貴嫔謀害江婕妤,分明是沒有結果的事,她還是一股腦兒捅了上去,雖然沒拉下容貴嫔,到底是斬了玉蘭這條臂膀,對于一個沒有地位、沒有人脈的低位宮嫔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這女子做事留有餘地,哪怕是馮才人那樣的蠢貨,或是趙才人那樣的掃把星,只要不是往死裏得罪她,她都願意擡手放馬。

這樣的人,哪怕不做盟友,也不必擔心她背後捅刀子。

想到這裏,惠貴嫔拿定主意,對瑞香招招手:“舊年皇後賞過我一對糖玉的镯子,拿去送給孫容華。”

“是。”瑞香雖然驚奇,卻也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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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去禦膳房說一聲,三皇子和四公主,一個犯咳疾,一個犯花粉症,魚蝦牛羊肉都不要送了。”

瑞香猛地擡眼看向自家主子,“這……娘娘是不是先去宣明宮說一聲為好?如今到底是容貴嫔掌宮務呢。”

“和她說?和她說,這話便傳不出去了。”惠貴嫔臉上沒有表情,“本不想和她多計較,奈何她自個兒送個把柄在我手裏。”

瑞香聽得出主子語帶譏諷,細細一想,便不說話了。

四公主的花粉症,已犯了有些日子了,和嫔又疼女兒又碎嘴,把這事到處宣揚,容貴嫔倘若真的把心思放在宮務上,早該吩咐禦廚房留意的,可她壓根不在意這些。

主子說得沒錯,是容貴嫔自個兒不修德。

瑞香取了糖玉镯子,自己往玉泉宮去,而禦廚房,則選了個最伶牙俐齒的小宮女去傳話。

沒過幾日,宮中就遍傳流言,道容貴嫔苛待皇子公主。

皇帝班師回朝在即,宣明宮鬧出這樣的事,簡直是有失體統。

消息傳到慈安宮,太後震怒,喚了容貴嫔去,厲聲呵斥。

彼時,孫雲兒與江靜薇正對坐着作畫,聽見星兒傳來的消息,對視一眼,臉上露出淺淺笑意。

江靜薇久坐不得,擱下筆起身,輕輕伸一伸肩膀:“到底是惠貴嫔辦事老辣,一下子就捏住了容貴嫔的把柄。”

孫雲兒也擱下筆,上前替江靜薇揉肩膀,“也是容貴嫔太得意,太不把下頭人當回事了。”

容貴嫔是高門貴女,如今又是後宮獨一份的恩寵,沒幾個人能叫她看在眼裏的。

除開皇後這個後宮之主,還有張貴妃這位掌了三四年宮務的貴主,其他的人,容貴嫔根本不在意。

三皇子不起眼,四公主是個女兒,生母又不得寵,并不算什麽重要人物,容貴嫔不是有意怠慢,是壓根不曾瞧見這些細處。”

便是這份輕忽,叫惠貴嫔拿住把柄,一下子告到了太後處。

江靜薇享受片刻孫雲兒的服侍,拉着她的手坐下,也替她揉起肩膀,“也叫我服侍服侍你。”

孫雲兒哪裏會要江靜薇動手,連忙喚了星兒:“你這個丫頭,瞧着你主子動手,還不趕緊來幫忙。”

星兒與連翹坐在下頭制幹花磨胭脂,聽見這話,頑皮地擠擠眼睛:“容華和婕妤好好的,我才不摻和呢,婕妤把容華捏壞了,容華不敢聲張,我把容華捏壞了,回頭也挨個廷杖。”

這說的是玉蘭,她本被賜了鸩酒,然而太後恨她謀害皇嗣,又将她罰了廷杖,內外催逼之下,當衆吐血而死。

這話不大吉利,連翹輕輕一拍星兒的手,星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連忙岔開話題:“太後娘娘不是不管事的,怎麽如今也出來管事了?”

連翹也附和,“可不是說呢。”

事關皇嗣,太後哪裏能安坐不管。

前有玉蘭下手謀害江靜薇腹中胎兒,後又出了容貴嫔怠慢皇子公主的事,宣明宮如今掌着宮務,卻連番犯錯,太後便是尊菩薩,也得發怒。

更重要的是,如今這麽一來,容貴嫔的晉升之路,只怕就斷了。

依着徐家的謀劃,容貴嫔怎麽也得坐上四妃的位子,膝下養一位皇子,然後角逐儲君的位子。

若是運道好,徐家便能成為權傾天下的外戚,徐首輔把持朝政,容貴嫔把持內宮,內外勾連,把這天下盡握在手裏。

這些是孫雲兒的猜測,從前看容貴嫔端莊體面,還當她真是個能成大事的,如今看着她屢屢犯錯,倒覺得這女子不過如此。

沉默片刻,有急促的腳步聲在外頭,飛快地由遠及近。

小宮女的聲音急促而驚惶:“大羅才人發動了!”

屋裏各人都是訝異,星兒還傻乎乎問一句,“發動了?什麽意思?”

“傻妹子喲,發動了就是要生了呀!”連翹說罷,走到哪小宮女面前,“怎麽大羅才人突然就發動了?各宮現在都是什麽反應?”

“大羅才人沒做什麽,喝了杯棗茶,忽地叫肚子痛,傳了太醫一把脈,說是已經發動了!”小宮女說到這裏,才有空喘一口氣,“如今各宮都派了人去宣明宮聽消息,宋容華和馮才人還親自去了。”

大羅才人的産期,本該在江靜薇後頭,如今江靜薇尚且好端端的,她卻已發動,細算起來,孩子落地才七個多月,能不能養活都未可知,當真叫人懸心。

“人命關天的事,又有一同進宮的情誼,我們也得去。”孫雲兒捏一捏江靜薇的手,“姐姐有身孕,自然不宜出面,我去了,便代表姐姐也去了。”

江靜薇握了握孫雲兒的手,欲言又止。

孫雲兒忙着更衣,不曾留意,星兒在旁瞧見主子神色,小心地道:“婕妤是不是有話和容華說?”

江靜薇點點頭,“我總覺得,大羅才人突然早産,事有蹊跷。”

“自然有蹊跷,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早産。”孫雲兒頓一頓,又接着理衣裳,“不過,這全是容貴嫔的事了,與我們無幹。”

“我怕她會拿這事做文章,來牽連你。”

“我有什麽好牽連的?”孫雲兒奇一奇,回頭看見江靜薇隆起的肚子,忽然明白了。

容貴嫔若是稍加誘導,令人覺得是孫雲兒為江靜薇複仇,從而謀害了大羅才人的皇嗣,那麽便能重重打擊孫雲兒的名聲。

“姐姐放心,我會防着容貴嫔做文章的。”孫雲兒反握住江靜薇的手,用力捏一捏,随即出去,“姐姐等着我回來。”

江靜薇跟着走了兩步,想要勸孫雲兒不去,卻又強自忍下。

去或不去,旁人都有閑話好說,倒不如看在天理公道的份上,去瞧一瞧。

事情緊急,孫雲兒腳步飛快,才進宣明宮的大門,已聽見隐約傳來的凄厲喊聲。

孫雲兒心中一緊,領着連翹往拾芳閣走去,未走到門口,便遇見小羅才人領着宮女站在廊下,滿臉驚惶。

“小羅才人怎麽站在這裏?”

小羅才人身子重重一震,回頭看見孫雲兒,愣怔片刻,答非所問,“哦,是孫容華,宋容華和馮才人都在屋裏呢,你進去吧。”

話音才落,大羅才人的慘叫聲又響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孫雲兒見小羅才人魂不守舍,心裏起些憐憫。

到底是姐妹情深,如今姐姐受苦,妹妹哪有不擔憂的。

于是孫雲兒柔聲安慰,“小羅才人若是害怕,不如先回去,我和另外兩位姐妹替你守着大羅才人,有喜訊了再去報你。”

“不,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裏等着。”小羅才人搖頭。

孫雲兒便伸出手,欲牽她進屋。

誰知小羅才人又拒絕了,“我說了,我就在這裏等着。”

屋內聽見動靜,早有人趕了出來,馮才人見了孫雲兒,大大松口氣,也不去理會小羅才人,伸手就挽了她進屋:“你可來了,總算有個主心骨了。”

屋裏還有另一人坐着,便是宋容華,她被馮才人的話視為無物,大為不悅,輕哼一聲,“孫容華這樣的寵妃,怎麽也會踏足這樣的紛争之地?”

孫雲兒看一眼宋容華,并未答話,只問邊上侍立的宮女:“你們大羅才人境況如何?”

“才人,才人是早産,境況不大好……”小宮女說着,忽地面色一變,重重跪倒在地,“貴嫔娘娘。”

衆人連忙起身見禮,容貴嫔臉色鐵青,将屋裏各人一一掃過,最後緊緊盯住地上的小宮女,“你們主子,怎麽無緣無故早産了?”

想是容貴嫔威嚴,小宮女吓得直哆嗦,一句話打三個結,磕磕絆絆,好容易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你的意思,大羅才人早産是無緣無故的,你們這些服侍的,是一點錯也沒有了?”容貴嫔的面色,陰得好似雨前的天空。

馮才人站在邊上,用胳膊拱一拱孫雲兒,悄聲嘀咕,“容貴嫔可生氣了呢。”

宋容華也閑不住,對跨着門檻的小羅才人努努嘴,“瞧她,急得蹬門檻兒了,若是平日,早被人捉着說個不吉利了,如今可憐巴巴的,也沒人挑她這個錯處。”

馮才人點點頭,忽地道,“小羅才人看着魂不守舍,不知道的,還當大羅才人已經去了呢。”

這話有些尖酸了,孫雲兒微微蹙眉,宋容華卻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終于引來了容貴嫔的怒火:“大羅才人胎動早産,生死未知,宋容華覺得很好笑?”

容貴嫔說着,慢慢迫近立着的三人,三人都微微垂下頭來,容貴嫔居高臨下,更顯威嚴:“你們此時此刻還親自跑到宣明宮來,究竟是為了獻殷勤,還是為了旁的?”

別有深意的問話,叫宋容華和馮才人都呆住了,只孫雲兒受了江靜薇提點,已猜着容貴嫔要反撲,心裏已想起對策來。

偏生小羅才人好像被驚着了,尖聲叫起來:“你們難道是兇手,是來看我姐姐的慘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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