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初見異族女子
第55章 第 54 章 初見異族女子
禦駕回銮, 阖宮歡慶。
更何況,還有北戎的公主和貴女來朝和親,為顯本朝繁盛, 宮中夜宴辦得極盡奢華。
一對對絹紗宮燈,沿着廊下漸次點起,沿着甬道, 把皇宮妝點得如同星空一般。
夜宴在禦花園舉辦,未及天黑, 園中已點起上百只錯彩含香紅燭, 一經點燃,在風中散發出幽幽香氣。
馮才人挽着孫雲兒的臂,一踏入禦花園,不由贊一聲:“好香!”說罷立刻回頭去看江靜薇:“這異香異氣的,江婕妤要不要緊?”
“無妨,皇後娘娘思慮周全,這等小事,她不會輕忽。”江靜薇笑着搖頭。
馮才人立刻放下心來:“是, 你和這孩子是有福氣的,不比大羅才人……”
話說到一半,馮才人也知道不吉利,便打住了話頭。
大羅才人苦苦掙了一整個日夜,終于産下了四皇子, 然而孩子先天不足,就連靜蘭這樣歷經世事的, 回去報信時,也委婉道一句哭聲細弱。
太後感念大羅才人勞苦功高,賞了她一個四品的婕妤位, 又賜居繁英閣。
消息傳來,衆人皆是不解,再一細問,原來羅婕妤傷了身子,已無法再孕育子嗣,甚至,侍寝也不能夠的了。
至于四皇子,容貴嫔以“生母需靜養身體”為由,養在了自己膝下。
誰也沒把病弱的四皇子和新晉的羅婕妤放在心上,全副心神,都在新人入宮的事上,就連太後亦不例外。
到底是北戎女子,聽說個個都會騎馬射箭的,萬一不識禮數,進宮了動辄傷人可如何是好。
等了幾日,終于等來這一場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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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才人進了禦花園,左右張望着找位置,口中不住絮叨:“今晚是新樣式的宴會,都不是平日的座次了,皇後娘娘自然是思慮周全的,可咱們的座在哪兒呢,怎麽也不安排好……”
小宮女已走近來引路,百合連忙拍一拍馮才人,止住自家主子的話。
“江婕妤,孫容華,馮才人,請随奴婢來。”
落座後,孫雲兒環視一眼四周。
這次的夜宴,皇後是費了心思安排的。
依着身份算,北戎公主和貴女遠來是客,該坐上席,然而她們是和親女子,日後入宮,得先從低位妃嫔做起,要容貴嫔等人屈居她們之下,如何甘心。
于是幹脆拿辦花宴的法子,辦了這麽一次不算正宴的正宴。
禦花園裏四散擺着桌椅,江婕妤與孫雲兒是一桌,待小宮女退下,兩人互相看一眼,都微笑起來。
“雲兒今日打扮得很好看。”
“姐姐才是美如仙子。”
皇帝不喜奢華,宮中并不多辦宴席,今晚的宴席,是少見的大場面,因此人人都是特意打扮過的。
江靜薇穿淺綠上襦、淡紫羅裙,發間僅以幾枚珠花作飾,只髻上一枚嵌寶蓮花釵,顯出身份的矜持來。
孫雲兒也穿綠衣,然而卻是荷葉般的青翠欲滴,下頭一條黃色羅裙,整個人好似夏日水面的一支黃色菡萏,嬌豔而醒目。
天色漸晚,妃嫔們陸續入席,就連張貴妃也已和容貴嫔在柳樹下的石桌前對坐下來,然而紫藤花架下的那三張椅子,卻一直空着。
并不是人人都有江靜薇與孫雲兒閑适的心情來互相欣賞,更多的人,還是關注那幾張空椅子。
“這幾個番邦女子,也太無禮了吧!拿喬也要有個限度,難道還想姍姍來遲,然後跟皇後娘娘一起落座?”和嫔仍是那副碎嘴性子,已忍不住絮叨起來。
從前和嫔的唠叨,人人都嫌煩的,今日卻罕見地引來附和:“和嫔的話很有道理。”
循聲望去,是鄭重打扮的麗嫔,她已不算年輕,然而還是穿得鮮亮,除了金翠首飾,又在鬓邊簪了一朵嬌豔的粉紫玫瑰,看起來又有了豔壓群芳的氣勢,此時滿臉的怒意,見衆人都看向自己,還問一句:“難道不是她們無禮?”
麗嫔說話,雖不似和嫔瑣碎無趣,卻一向直率,衆人聞言,都點頭附和:“确實是她們無禮。”
惠貴嫔輕笑一聲:“人家到底是北戎的公主和貴女,豈是我等能比的。”
這話一下子引來更多不滿,連一向低頭做人的宋容華也忍不住出聲了:“再是貴女,也是入宮作嫔妃的,誰又比誰尊貴了?”
衆人心中皆作如是想,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敢宣之于口,然而議論聲漸起,一張張芙蓉面上,都帶上不悅的神色。
孫雲兒仔細觀察張貴妃神情,湊近江靜薇耳邊:“姐姐,這三位北戎貴女遲來,也不知是誰的主意……不,或者該說,是誰沒給她們教規矩,這三人尚未冊封已引得物議如沸,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江靜薇如今懼熱,已從袖中取出一把玉竹骨的小折扇,輕輕搖了起來,聞言輕笑:“只怕,這宮裏從上到下,沒一個人想三位北戎貴女入宮的,所以許多事,不約而同罷了。”
管理嫔妃,是皇後的職責,而張貴妃也握着一些權柄,還代皇後接見外國使臣,容貴嫔前些日子代掌宮務,都是給以給北戎女子教規矩的。
這三個人,雖不是同一陣營,這次卻一致對外,倒還真是罕見。
月色漸明,小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北戎公主張明珠、貴女張秀雲、張芝雲到——”
三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由丫鬟扶着,慢慢走入禦花園。
三人并未穿異族服飾,皆是上襦下裙,樣貌也并不奇特,不過是臉型稍顯英氣,膚色略深,甚至就連名字,也都已經改了。
迎着衆人各異的目光,三個女子并未失态,只是順着宮女的指引,走到座前,然後,堂而皇之地坐下了。
議論聲愈發嘈雜起來。
“她們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禮也不知道和我們行一個嗎?”
“人家是公主,照身份算,我們只怕得給她們行禮。”
“什麽公主?以後入宮冊封,難道還能一口氣封個嫔?還不是和咱們一樣,從低位的熬起?”
那三個女子,從進園時便一言不發,這時受了許多議論,面色依然沉靜,衆人只當她們聽不懂,愈發說得大聲。
“往日貴為公主,如今還不是要低頭做人,說不得明日冊封後,還得喚我作姐姐!”宋容華說着,冷冷一笑。
“明日冊封後是不是該叫你做姐姐,本公主不知道,然而本公主卻知道,今日是該叫你一聲姐姐。瞧你眼紋這樣深,氣色也這樣差,和我父汗的十八妃差不多年紀,只怕我該叫你一聲姨母!”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驚呆。
都只當這些異族女子是不同漢話的,誰知不光懂,還說得這樣通,甚至,說的上靈巧。
“你,你這番邦女子,胡說什麽!誰是你姨母!”宋容華霍然起身,用力之大,震得發髻上的流蘇亂飛,勾出一絲頭發落在額前,頗有些失态。
那位公主,不,張明珠,微微笑着,并無一絲發怒的樣子,“難道,你還想做我姨婆?啧啧,瞧年紀是差不多了,可是,我也不能這樣占你便宜。”
衆人心中都只當三個北戎女子是沒腦子的蠻夷,這時才知道,除開語言風俗不通,人家的心眼,一點也不遜色。
想要挑釁的心,一下子淡了許多。
“這三個女子,都姓張?”容貴嫔開口發問,似是在解圍,然而捏着團扇的手,骨節微微凸了起來,表示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容貴嫔的話,一下子把視線都引到了張貴妃身上。
張貴妃毫不在意地笑一笑:“她們在西山行宮與本宮甚是投緣,便央着我給她們起了本族的名字,以示親近之意。”
張貴妃是大将軍之妹,和敵國的貴女走得這樣近,叫人匪夷所思。
再往深處想,張貴妃在宮中漸漸失勢,一邊努力靠上娘家,一邊又竭力提拔新人,為的不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
只是,皇後無所出,論起賢能長幼,二皇子未必沒有勝算,張貴妃本不該如此急切的,她麾下已有了容貴嫔、麗嫔等人,卻還如此不知足,叫人看着,倒像是觊觎後位一般。
衆人看着張貴妃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精彩紛呈。
孫雲兒不禁搖頭,這個張貴妃,是越來越失分寸了。
她倒不是覺得張貴妃和北戎人結盟有錯,只不過,既然結盟,為何又不提點人家禮數,這三人日後回過神來,張貴妃又能讨着什麽好。
忽地何禮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不論方才多少明争暗鬥,此時都化成一團和氣,莺聲燕語齊齊響起:“皇上萬福,皇後萬福。”
多日不見,孫雲兒忍不住擡頭去看皇帝。
皇帝的面色甚是疲倦,雙頰微微凹陷,眼中也泛着紅色,孫雲兒見了,不由得一驚,然而視線掃到皇後,孫雲兒才知道,原來皇帝的臉色還算好的。
皇後面色蠟黃,雙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連呼吸都困難。
孫雲兒不期然地想起宮中流言,皇後去了西山行宮不久便病倒,一切外交事宜,大多是張貴妃代為打點。
皇帝威嚴地掃一眼下頭,瞧見那三個北戎女子時,眼神微微一沉,最後将視線停住孫雲兒這一桌:“免禮平身,孫容華,你好好照顧江婕妤。”
“是。”
“多謝皇上關懷。”
孫雲兒和江靜薇出聲應答,羨煞一幹女子。
皇帝究竟是在意孫雲兒這個寵妃,還是在意江靜薇的肚子,已無人關心,這姐妹倆如今是一榮俱榮,這樣的聯盟仿佛堅不可摧,怎麽叫人不羨慕。
然而皇帝就在眼前,一衆人怎麽也不會表露出自己好妒的那一面,待到起身落座,張貴妃這位衆妃之首,先關懷起了江靜薇的身孕:“江婕妤這肚子,是不是快臨盆了?合該好好在宮裏養着才是。”
這話聽着親切,卻藏着陷阱,江靜薇不慌不忙,腼腆地看一眼上頭:“皇後娘娘指了禦醫給我安胎,禦醫說,适量走動有助于生産,這次是我自己閑不住,求了皇後娘娘準我赴宴的。”
皇後滿意于江靜薇的懂事,笑着轉向皇帝:“皇上,今晚是大喜的日子,不如喜上加喜,先給江婕妤肚裏的孩子賜名吧。”
皇帝微微笑了笑:“皇子公主的名字,怎麽能随意了。”
帝後這麽一對答,便把衆人的主意力,從三個異國貴女,吸引到了江婕妤的肚子上。
雖說江婕妤的肚子引得人羨慕甚至嫉妒,到底比異族女子還是順眼多了,衆人紛紛開口:
“皇上,先起一個名字吧!”
“是呀,江婕妤臨盆之期就在眼前,說不得明日就要用上了呢。”
“皇上順便,可将四皇子的名字也賜下。”
最後一句,不合時宜,叫場面一下子冷落下來,不必猜,也知道是羅才人。
孫雲兒看一眼坐在角落的羅才人,心中不由得對容貴嫔大為鄙夷。
羅才人謀害親姐、傷害皇嗣,本該重重責罰,然而容貴嫔念在她能幫着争寵,竟利用代管宮務的便利,把這事給按了下去。
雖說宣明宮的面子是保住了,然而在太後面前,容貴嫔只怕是徹底沒了地位。
容貴嫔見手下人冷了場,連忙找補:“皇上,就請給孩子賜名吧!若是皇子,便從上頭哥哥們的水字,若是公主,便起個貞靜娴雅的名字,皇上學富五車,還怕起的名字不好嗎?”
衆人又跟着附和一陣,場面熱鬧,皇帝臉上罕見帶了深深的笑意,稍一沉吟,道:“江婕妤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便名澤,若是公主,便名月容,取花容月貌的意思。至于四皇子,便名江。”
“江婕妤,還不謝恩?”皇後笑着看一眼江靜薇,孫雲兒立刻扶住江靜薇準備托她起身,誰知江靜薇卻愣怔坐在原地。
星兒在旁,見主子當衆失禮,急得要哭,忽地瞥見主子裙子深了一片,腦子先是一轟,随即想起平日跟着嬷嬷們學過百八十遍的婦人生産的事,猛地醒悟過來,顫聲問:“婕妤是不是要生了?”
皇後立刻緊張起來,連聲命竹影傳轎辇、喚禦醫。
張貴妃輕啓朱唇,笑着吩咐容貴嫔:“你前些日子代掌宮務,江婕妤的胎,你必知道底細,便去盯着下頭人服侍吧。”
容貴嫔和江靜薇的過節,宮中無人不知,張貴妃此言,分明是故意叫江靜薇不安。
孫雲兒立時站了起來:“不敢勞動容貴嫔娘娘,皇上,請讓我去陪姐姐!”
皇帝看向孫雲兒的眼神,仿佛有了實質,隔空輕輕落在孫雲兒肩上,他沉默良久,又點了惠貴嫔出來:“江婕妤的事,便托給你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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