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女子有義
第69章 第 68 章 女子有義
皇帝喚人, 下頭人來得自然快,不過是一轉眼功夫,玉泉宮服侍的宮人已來全了, 齊刷刷跪在地上。
因着孫雲兒受寵又有孕,皇後早前特地多給了幾個伶俐宮人,此時屋裏主子宮女已有一堆, 便有一半宮人隔着門檻跪在門口廊下,亂糟糟的, 看得皇帝愈發心煩:“怎麽這樣沒規矩?掌事宮女怎麽不見!”
連翹從裏間出來, 深深屈膝行個福禮,戰戰兢兢替主子提了請求:“回皇上的話,奴婢來了。娘娘她……想見皇上。”
皇帝毫不猶豫,撩了袍角進屋去。
接生嬷嬷沒想到皇帝當真肯進內室,慌得手腳都沒處放了,她身份卑微,不曾見過貴人,伏在地上不敢動彈, 聲音悶悶地從地下鑽上來:“奴婢給皇上請安。”
皇帝壓根沒看見地上還有服侍的人,一眼就瞧見了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孫雲兒。
孫雲兒愛玫瑰,人也像一朵鮮靈靈的玫瑰花,有時是嬌俏的粉玫瑰,有時是明媚的黃玫瑰, 有時是豔麗的紅玫瑰,無論何樣, 總是帶着股生機勃勃的勁,尋常人看見她,總忍不住多笑一笑。
可是, 就是這麽個能讓人笑的人,此刻一張臉枯萎得像秋天的落葉,毫無神采。
皇帝心裏大痛,搶上前去抓住孫雲兒的手:“雲兒,朕來了,是朕不好,朕來晚了。”
皇帝确實是來晚了。
孫雲兒心裏的委屈、不甘和懊悔,早已在方才的陣痛裏頭消失殆盡,她以為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可是聽見皇帝的話,她還是淚如雨下。
小腹的劇痛如同針刺刀絞,叫人意識渙散,孫雲兒竭力攏起心神,把方才一瞬間的盤算,一一道出。
“臣妾無福,保不住這孩子,想親自為這孩子誦經念佛,超度它早登極樂……”
不知怎麽,皇帝于這上頭,竟也懂得一些:“你,你且等出了小月再說……”
孫雲兒心神被打斷,還得謝一句皇帝的好意,又接着道:“妾的意思,想請皇上抄一卷經,再誦念十遍,算是給孩子一場功德,這……是妾的一點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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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才人當初落胎時,又哭又鬧,吵得麗嫔捂着耳朵叫煩,更怕擔了責,往養怡居送信時,報得事無巨細,皇帝連馮才人叫罵些什麽都知道,便因此深深領略了女子落胎的哀恸。
此時聽見孫雲兒哀求,他早已在心裏想好了,這姑娘性子一向柔婉,為着落胎,只怕是難免憤恨,無論她求的什麽,哪怕是發落宮裏的仇家或是立時封妃,他也一口應下,誰知聽見不過是誦經,一下子愣住了。
皇帝用力攥住孫雲兒的手,一雙深邃的眼睛,發出異樣的亮光來,幾乎叫人以為他是濕了眼,然而不過一瞬就隐去,皇帝低頭,沉聲應了:“朕應你,都應你。”
孫雲兒苦笑一笑,不曾被攥住的那只手,用力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若是依着情理,一個女子對她的負心薄情郎,要麽是痛痛快快罵一場後一拍兩散,要麽是哀哀戚戚哭一場後重修于好,可她是宮嫔,他是皇帝,兩人之間有規矩教條,她哪樣也做不了。
更何況,如今掌宮的惠妃比張貴妃又精細許多,她若是提些異想天開的要求,惠妃保管能按下來。
只好用這麽一點點法子,讓皇帝對她的愧疚深一點,對孩子的想念久一點。
細算起來,她還是利用了這孩子,是她這做母親的對不起它。
劇痛襲來,孫雲兒順手攥住了皇帝的手,将他那只骨節修長的手,攥得變了形狀。
皇帝一動不動,任由孫雲兒使勁,聽見孫雲兒低低的吟哦,眼圈又酸了起來。
他恨,他真恨!
前朝的事,他不是不能獨自處理,只不過看這姑娘嬌氣地提出要幫忙,他滿心替她驕傲,便準了。
當時他還在心中暗暗想,若是能讓這姑娘借此立一大功,那麽便給她晉位時,便更加名正言順了。
如今事到如今,不曾能等到她平穩産子,反倒早早聽見她落胎的消息。
來的路上,何禮已經把事情委婉道出,特別點出一句,“付太醫說了,娘娘是心思太重,太疲累了,才致早産的。”
不是下毒,不是暗害,是心思重,又累,這才落胎了。
他為什麽要顧及什麽“名正言順”?如今張黨和北戎已經肅清,他在朝堂上愈發得心應手,還在怕什麽?是,還有徐家統領下的一幫清流不服管,可是,他晉一個宮嫔的位份,難道就會得罪清流們嗎?
他還是太步步為營了,太精于算計了。
明明知道她有孕後心思不穩,還是依着她的話,去了別的宮。
他不是不顧及這姑娘,只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想着時局已穩,該多些新人制衡舊人,也該多些子嗣了。
然而,就是這些算計,害了她,也害了孩子。
皇帝已許久沒體會到這種懊悔不及的感覺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做簡王的時候,彼時和幕僚心腹們在府裏緊鑼密鼓地議些争儲的事,不便放外人進出,連嫡子着風寒也不敢傳禦醫,生生斷送了兒子性命。
皇帝心裏滿是苦澀,還要再對着孫雲兒說兩句心裏話,孫雲兒卻已痛得失神,快要暈厥過去。
接生嬷嬷不住擡頭觑視境況,見淳嫔險些捏碎皇帝的手,吓得渾身發抖,又見皇帝竟生受了這一痛,趕緊又知趣地埋下頭去。
皇帝見孫雲兒腹痛愈來愈厲害,知道自己不好再留,便喚了接生嬷嬷吩咐她好生服侍,自個兒起身往外去了。
臨到出門,耳邊又飄來孫雲兒的聲音:“皇上還請饒了宮人們……”
“朕知道了。”皇帝頓一頓,側過臉來,終究沒忍心再看,扭頭走了出去。
外頭還是一屋子人,江靜薇領着兩個才人肅立一邊,宮人們屏息斂神跪了一地,瞧見皇帝出來,愈發戰戰兢兢。
依着皇帝冷淡的性子和淳嫔受寵的架勢,一宮的宮人只怕是逃不了龍顏大怒了。
皇帝的視線如同冷箭,慢慢掃過地上的宮女們,最後停在連翹頭上:“沒照顧好娘娘,是你們有罪,你們娘娘心善替你們求情,不過……”他說着,略停一停,轉向江靜薇,“宜嫔以為呢?”
江靜薇不知皇帝何意,然而這當口也不及細想,不假思索就說出心裏話來:“皇上,淳嫔還需要人照顧服侍,不如讓這些宮人将功贖罪。”
皇帝沉默着,似在考慮江靜薇的話是否有理。
趙才人見狀,連忙拉了馮才人,也跟着行禮求情:“皇上,宜嫔的話有道理呀,還請先饒恕宮人們這一遭吧。”
皇帝順水推舟應了:“好,既如此,就依了你們所求。”
宮人們立刻大大松一口氣,忙不疊地謝恩。
皇帝不會為一個女子停留在內宮閑耽擱,又囑咐連翹幾句,沉步走了出去。
連翹汗流浃背,還是扇兒攙了她一把才站起身,立穩了,立刻又對江靜薇等人道一遍謝:“多謝各位主子替我們求情。”
“是你主子替你們求了情,光憑我們,只怕不成。”馮才人是眼見着皇帝連孫雲兒的産室都肯進,哪有不讨好的,可是卻沒留意自己一竿子把另外兩個給掃了。
能在這當口來玉泉宮的,都還算厚道人,江靜薇和趙才人也不計較這句,只催促連翹:“別只顧着謝恩了,各自當差去,服侍你們主子要緊。”
待連翹進去,宮人散了大半,江靜薇又支了兩個才人回宮:“兩位妹妹也不必死守着了,淳嫔她……一時半刻只怕也好不了,有付太醫和接生嬷嬷在,萬事都能處置妥當,你們先回去吧。”
馮才人方才說了句好話,不曾有人答,自個兒想了一回,已經知道說錯了,這時聽見江靜薇發話,急匆匆應了是,拖着百合離去了。
趙才人卻不肯走,面色淡淡,口氣卻很堅定:“我陪宜嫔姐姐一起。”
不知是不是有意學孫雲兒,趙才人臉上也日日帶了溫和的淺笑,這時倏然隐去那笑容,又顯出些從前的苦大仇深來。
她見衆人看向自己,不曾避讓,把頭昂得更高一些:“我也要陪着淳嫔。”
江靜薇不置可否,也不答她,只對扇兒招招手:“扇兒你來。”
扇兒素日聽連翹唠叨,心裏也一直辨不清趙才人的忠奸,站在邊上看了趙才人的模樣,卻又想起主子素日那句話,“論跡不論心”,不由得面色緩和些。
聽見江靜薇喚,扇兒猛地回神應聲:“是,宜嫔娘娘有何吩咐?”
江靜薇将扇兒的神情看得清楚,知道趙才人還算是個好的,便多些和氣,回身先對她客套一番:“既趙才人願意陪着,那便坐着等吧,別累着了。”說罷再來問扇兒:“你們娘娘平素吃用的東西,你們可都檢查過?”
趙才人才沾了椅子,立時又蹦了起來,走到江靜薇面前,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宜嫔的意思,有人害淳嫔?”
扇兒立時慌了,不是替自個兒,而是替孫雲兒:“主子這麽一個人,誰忍心害她?誰這麽黑心會害她?”
江靜薇連忙擺手:“我不過一問,你先別急。”
扇兒怎麽不急,主子陡然落胎,是天災還是人禍,那差別可大了去了,若是天災,她們做奴婢的該焚香禱告求天老爺保佑,若是人禍,便是拼了命不要,也得将仇人咬兩口肉下來。
江靜薇看扇兒臉頰咬得緊繃繃的,長長嘆口氣。
前陣子她太忙了,雙月子未坐滿,就去清善閣替皇後祝禱,後頭又忙遷宮的事,一時顧不上玉泉宮這頭,以致于姐妹倆時隔許久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是為着孫雲兒落胎。
想到這裏,江靜薇長長吸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把付太醫請來,我有話要問。”
付太醫還跪在次間裏等着聽嬷嬷傳話,聽見傳喚,急匆匆出得門來,臉上的汗也不及擦,沖江靜薇和趙才人團團行個禮,眼睛老老實實看着地下:“不知宜嫔娘娘有何吩咐?”
“淳嫔當真是肝火郁結、疲累傷身才致滑胎的?”
話問得突兀,語氣也強硬,付太醫一時不知道怎麽答,只好含糊着:“這,這自然了。”
“既是肝火郁結,自然是天長日久,本宮記得淳嫔上一次診脈是三天前,怎麽三日前付太醫不曾診出淳嫔的病根嗎?”江靜薇說着,雙目一瞪,“這話我若是說給皇上聽,你立時就得個失職的罪過,等着午門廷杖吧。”
所謂午門廷杖,不光是用刑,還得在午門行刑,進出來往的人那樣多,受刑的人身心受辱,簡直生不如死。
付太醫向來信佛,可也知道,真到那地步,就是道家、儒家、法家一起拜,也救不了他的命。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付太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淳嫔落胎,心思重、肝火旺不過是引子,真正的原因,只怕還是有人下手。
只不過時日尚短,尋常診脈診不出來,若不是淳嫔動了肝火催動藥性,還沒這樣快見效。
他今日一摸脈,已察覺到不妙,可是淳嫔落胎牽着許多人,他沒有憑證,又怎麽開口說話。
不曾想宜嫔這位嬌滴滴的內宮女眷心思這樣快,光憑事情上一點點的不合理,就能猜着這許多。
付太醫想着,擡袖子擦擦額角的汗,偷偷看一眼江靜薇。
誰曾想,卻遇見趙才人複雜的眼神:“宜嫔姐姐,淳嫔,果然是被人害的。”
付太醫這才明白,自己是被兩個小女子給詐出實話來了。
他頓時懊惱自己的輕信,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好順着趙才人的話,硬着頭皮附和:“是,才人說得不錯,淳嫔确實可能是受人毒害。”
趙才人眼睛一瞪就要發怒,付太醫趕緊說明緣由:“可是,空口白牙地出去說,也沒用吶!”
理是這個理,可是,明知道有人受害,還一聲不吭,這還算得上什麽醫者仁心?趙才人簡直想一腳踹翻這樣貌堂堂的付太醫。
江靜薇見趙才人要開口質問,連忙挽住她的手捏一捏,對着付太醫,換了副和軟的聲氣:“知道付太醫也是有苦衷的,宮裏什麽事都講究個證據确鑿,光憑着一點疑心告狀,自己也要落不是。”
這是在勸解趙才人,也是替付太醫說話。
趙才人自己當初便是說錯一句話,落得無寵幽居近一年,想想這道理,心氣便也平了,對着付太醫,也說句軟話:“是我性子急了,付太醫莫怪。”
“哪裏,哪裏,都是宜嫔娘娘英明。”付太醫又擦一擦額頭的汗,側耳聽一聽內室的動靜。
“本宮知道付太醫有苦衷,所以方才在皇上面前什麽也沒說。如今之計,不是追究誰失職,更不是論誰有罪過,而是盡快找出罪魁禍首,給淳嫔一個公道。”
一番話軟硬兼施,徹底叫付太醫服氣,他一向覺得後宮只一個性子高潔的淳嫔能叫他高看一眼,如今見了兩個義士般的宮嫔,才叫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坐井觀天,把天下女子都看小了。
于是低下頭去,心悅誠服一拜,“但憑宜嫔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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