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第78章 第 77 章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秋風又起, 正是游園的好時候,然而玉泉宮卻傳出消息來,宸妃告病了。
宸妃是妃嫔之首, 自然是受看重的,這一告病,先是養怡居流水樣的賞賜下來, 再有慈安宮也遣人來問,旁的妃嫔, 更是少不了探望。
孫雲兒意興闌珊, 禮物收了,人卻是一概不見,就連高言來了,也只一句“怕過了病氣回養怡居”,給擋在門外。
恰逢新人侍寝,又攬走一片目光,孫雲兒樂得清閑自在,日日在宮中消磨時間。
這日陽光正好, 孫雲兒領着扇兒和小宮女們在玉蘭樹下鋪開長案,擺了筆墨,準備作一幅秋景圖,卻見連翹走近:“娘娘,趙容華和馮容華方才又來了, 星兒也代宜貴嫔來過了,還有各宮的主子都遣了人來探望, 遵照娘娘的意思,我已經謝過她們了。還有……幾位新人也來了,在門口還敘了幾句閑話。”
自從孫雲兒告病, 阖宮都把眼睛放在了玉泉宮,有的擔憂,有的看熱鬧,日日都有人來探望,這不是新鮮事,連翹特地點出來,只怕還是為了“敘閑話”幾個字。
孫雲兒随手将筆遞給了奉墨的小宮女:“你來畫兩下,叫我歇歇。”
小宮女不敢,扇兒便淩空點一點她:“娘娘讓你畫,你就畫,玉泉宮裏沒那麽多扭捏。”小宮女這才接過筆去,照着孫雲兒的筆畫描摹。
孫雲兒走到邊上,扇兒已擺好了桂花龍井茶和宮中新制的月餅,她品一口茶,又拈着月餅吃一口,這才問:“幾位才人都說什麽了?”
孫雲兒告假已有一旬,在這一旬中,五位新人各得一次傳召,除此之外并無恩寵,她們進宮時的勃勃野心,只怕是有些沒底了。
雖說幾位才人出身都是好的,可宮中妃位已滿,二三品的嫔位也已占去不少,她們再如何出息,也難一夕之間晉位,因此,便要尋找靠山。
在她們看來,誕下皇子卻被打發出宮祈福的皇後不是好靠山,冷寂宮中的張貴妃和惠妃也不是好靠山,一個好的靠山,位份、恩寵,都得有。
這樣的人,玉泉宮的宸妃,顯然算一個。
連翹也明白這些年輕主子的心思,默默嘆一句宮中日子難熬,把方才聽見的話,仔細複述出來:
“鐘才人說,娘娘前些日子從永寧宮出來就告病了,只怕是受了皇後娘娘給的委屈,替娘娘不忿呢,而白才人卻說,皇後有意提拔惠妃,只怕宸妃娘娘是又氣又臊,不好意思出門了,馮容華聽見這話,當場就和白才人嗆起來了,還是趙容華出言勸了兩句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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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白才人是誰?”
扇兒伶俐,立刻接口:“就是左佥都禦史白老大人的小女兒。”
禦史臺的人,那便是清流一派了,她幫的,自然是容妃。玉泉宮沒一個是傻的,都明白這道理。
見孫雲兒又去喝茶吃點心,扇兒不由得發急,然而她如今已明白越急越要穩的道理,耐下性子,委婉發問:“娘娘如今已經辨明了敵我,是不是就要出手準備對付這些人了?”
孫雲兒告病,大多還是為了躲風頭,倒真不曾想到這一處,聽了扇兒的話,不由得輕笑一聲:“咱們扇兒也變成運籌帷幄的女将軍啦,厲害得很。”
扇兒跺一跺腳:“娘娘!我和您說認真的呢!如今外頭人都說宸妃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扇兒!”連翹忽地出聲,嚴厲打斷了扇兒的話。
孫雲兒只顧着埋頭靜養,倒不曾留意過外頭的消息,聽了扇兒的話,稍稍揚起眉,看向連翹。
連翹先是緊緊抿着嘴,見主子目光灼灼,只好嘆口氣,把實話說了出來。
皇後派人漏夜去見惠妃,宮中消息靈通些的,都已知道了這事,對于此舉,衆說紛纭。
有人說,皇後是敲打惠妃,怕自己出宮後,惠妃為着自己的兒子傷害五皇子。
更有人說,皇後是有意擡舉惠妃為繼後,不為別的,惠妃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必然不會觊觎五皇子。
流言傳開,就連養怡居和西六宮都知道了,皇帝不置一詞,太後卻派人去了晴芷宮,讓惠妃抄錄十遍孔雀大明王佛母經,說是過年時要供奉佛前。
這經有兩萬餘字,除開吃飯睡覺,過年前也就将将能抄完十遍,再笨的人,也知道太後這是在打壓惠妃。
皇後想要擡舉惠妃,卻弄巧成拙,提前把惠妃給拱出局了。
說盡了惠妃,話頭便轉到了孫雲兒這宸妃的身上。
宸妃沒有孩子,最便宜的方法,就是學着容妃,養一個現成的孩子。
也是老天爺眷顧,立時就送了個皇子到了宸妃面前,老天爺好像還生怕宸妃不夠幸運,又把皇後給貶出宮去,照着常理看,宸妃要撫養五皇子,再靠着五皇子坐上後位,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
更不必說,那日皇上當衆留宸妃侍駕,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寵了,聽說皇後出宮的旨意,還是由宸妃給皇後宣的。
有心人看來,這是皇帝給的立威機會,可是宸妃竟是個草包,中看不中用,受了皇後幾句重話,就氣病了。
這一病,別說是繼立為後了,就是養五皇子,也成了沒影的事。
原本,等着皇後出宮後,說不得皇上就要擡舉宸妃的,可是此番宸妃卻沉寂下去,眼瞧着是沒有前程了。
連翹說着說着,又有了從前義憤的模樣:“這些人閑着,不會尋點事打發時間嗎?寫字、作畫,實在不行,學着宋婕妤,給肚子裏的孩子念經祈福,比嚼舌頭不是好多了?”
倒不是不行,可是有的人覺着,那樣的日子沒意趣,就是要攪些浪花,才顯得自個兒有能耐。
這些閑話,局外人聽着有鼻子有眼,可是孫雲兒卻知道,全是空穴來風。
頭一條,皇帝說了後宮婦人養不好孩子,五皇子這嫡子,或許就是以後的太子,皇帝再如何也不會随意交由妃嫔撫養,大約是請太後和太妃們一同養育,或是幹脆自個兒看着長大。
再有,皇帝壓根沒說過廢後的話,又怎麽會有意繼立孫雲兒為後呢?要說擡舉孫雲兒,想給她掌宮之權,這些或許是有的,可是立後,卻是沒影的事。
要是換個心裏沒有高低的,或許就開始做夢要當皇後了,可是孫雲兒謹慎慣了,連做夢都懶得做,不為別的,如今的皇後,元配妻室,又是何種下場?
臨出宮前,皇後一邊當面提拔孫雲兒,一邊背後擡舉惠妃,作盡了種種謀劃,可是又有什麽用?
永寧宮的小太監,轉頭就出來告主子的密,太後這昔日的好婆母,眼也不眨地否了兒媳想擡舉的人選,這皇後當到如此地步,又何其窩囊。
孫雲兒如此想,旁人卻未必,黃巾軍造反前,還知道先在民間散布流言說“黃巾當立”呢,流言傳着傳着就有可能成真,至少能作出“衆望所歸”的樣子,那些有心人,自然少不了操控人心。
不過,當不當皇後是一回事,孫雲兒被人說到面前,再好性兒也不能靜坐,先問罪魁禍首:“這些閑話,都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還有誰,不就是那位急着讨好慈安宮的容妃娘娘。”扇兒用力翻個白眼,“如今白才人等一幫子都跟在她後頭,想是盤算着容妃出身既高又有皇子,肯定能繼位做皇後的了。”
做皇後?哼,只怕那容妃是要算盤落空了,皇帝只說叫皇後離宮清修,可沒說廢後的話。
孫雲兒也不多言,走到長案前接過小宮女的畫筆,輕輕描畫幾下:“去告訴容妃,皇上只說要皇後出宮清修,并無別的旨意,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叫她別把心思放在我這裏了。”
連翹與扇兒對視一眼,震驚之餘難掩失望。
皇後産子那一日,連翹是跟着服侍的,當日也曾聽孫雲兒原原本本說了皇帝的吩咐,當日的聖旨,分明是有意叫自家主子承接皇後肩上的擔子的。
按照連翹的理解,那不就是做皇後?
此時自家主子卻說皇上沒那個意思,不論究竟事實如何,連翹都明白,是自家主子不願意。
她終究不願見主子止在第九十九步,近前低聲勸道:“娘娘,其實若您願意,大可将皇後取而代之,若是有難處,只管求太後就是了。奴婢猜,皇後去尋惠妃,不過是障眼法,她其實心裏還是看重您的。”
語不入六耳,只怕扇兒也沒聽見這幾句,孫雲兒明白這話的意思,回頭看向連翹,見連翹眼中滿是擔憂和惋惜,孫雲兒不由得一笑:“算了,你主子不是那塊料。”
連翹還是想勸一勸:“太後都不中意惠妃了,只主子和容妃兩個,容妃手裏不幹不淨,只怕太後娘娘還是中意主子。說不得皇後是故意把惠妃給拱下去呢,主子不妨借着這機會往上進一步,又有何妨?”
孫雲兒還是搖頭:“罷了,不必再勸,你去宣明宮就是。”
連翹知道主子性子,只要她拿了主意,任誰也改不過來,再惋惜也只得作罷,她怕小丫頭們在容妃面前有錯漏,便親自去宣明宮走了一趟。
宣明宮裏仍是舊日景象,卻比從前更添幾分寂寥。孫雲兒早早搬出宣明宮,康嫔也已是作了一宮主位,連帶着服侍的宮人們也都挪走了,偌大一個宣明宮,竟沒多少動靜。
羅容華仍住在西側殿,聽見有動靜,立刻走了出來,看見是連翹,輕輕哼一聲,也不待連翹行禮,又走了回去。
引路的小宮女有些心驚肉跳,論起聖寵,玉泉宮可比宣明宮不知高了多少,那麽玉泉宮的大宮女,自然也是比宣明宮的人要有面子,她趕緊對連翹擠出個笑臉:“羅容華這幾日身子不好,連翹姑姑請勿和她計較,請這邊走,我們娘娘在候着您呢。”
連翹哪裏會和羅容華一個閑人置氣,随意一笑便進了殿。
容妃是清貴文人出身,殿中常年燃着柔和典雅的白檀,總是坐在窗下手不釋卷,連翹進屋,瞧見她在桌前細細查看四皇子的米油湯,還愣了一愣。
“你怎麽來了?”容妃對着孫雲兒的人,總是冷淡高傲,“你們主子有事?”
連翹與容妃說不着那許多,一板一眼說了孫雲兒要傳的話,恭謹告退:“奴婢話已帶到,這就告退了。”
容妃也不說話,沉吟許久,吩咐墨風:“去叫羅容華過來。”
“羅容華總是仗着姨母的身份,對乳娘呼來喝去,娘娘不是早就說了,少叫她往殿裏來麽。”
“有事,自然要她來。”容妃點一點那米油湯,“給四皇子端去,叫乳母先別抱四皇子過來,我和羅容華要議事。”
墨風應了一聲,忍不住多幾句嘴,“娘娘如今正是在百尺竿頭等着更進一步的時候,還是離羅容華遠着些,她對康嫔這親姐姐下手的事,可是在太後面登了賬本的,娘娘如今勢頭正好,別為着她自毀城牆了。”
“知道,知道。”容妃嘆口氣,“就是因為她心夠狠,手夠辣,本宮才這時候找她來。”
墨風不明白。
“你沒聽宸妃命人傳話來麽?皇上只想叫皇後出宮清修,不想廢後。皇後在一日,便沒有旁人的事。宸妃說她無意于後位,這不就是我的機會來了?只要皇後沒了……”
墨風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宸妃是這意思麽?若是從前,她肯定要勸主子三思,可是眼瞧着後位就在手邊,怎麽也要夠一夠的,便也來不及想那許多了。
于是折身出去,到了羅容華門口,和和氣氣地相請:“羅容華,娘娘有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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