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翻牆
第023章 翻牆
“你找什麽呢?”
沈西炀路過庫房,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衣角,遂跟着探了進去,尋到一個正埋着腦袋在櫃間翻找的身形。
沈南迦被突然在身後響起的聲音吓着,險些沒踩穩摔下來。
“吓我一跳,”看清來者是誰,她忍不住抱怨,“你走路怎麽沒聲啊?”
沈西炀失笑,習武之人本就腳步輕,她自己不設防還要怪自己不成,他揣着手臂靠在架子上,略有打量道。
“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吧。要偷什麽東西?”
“你以為我是你啊。”沈南迦白他一眼,繼續翻找,“我是在找之前爹從寒谷關帶回來的驅寒藥方。”
“我怎麽不知道有這種東西。”
沈西炀一連問道:“找那東西做什麽?你要用?問過郎中了嗎?”
“不是我用。”沈南迦踮着腳,用力夠了夠櫃子更深處的木盒。
“那是給誰?”許是想到了什麽,沈西炀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謝祈昀?”
如若是給謝祈昀那個混蛋的,他今天非得要替天行道把自己妹妹這戀愛腦打醒了。
櫃子上面悠悠飄出三個字,“永祎王。”
沈西炀倐的仰頭看她,脫口而出,“你想起什麽了?”
沈南迦頭也不回一下,又踩了幾本書墊腳往更高處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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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口道:“什麽想起什麽?他不是得了寒症嗎,讓他試試北疆的驅寒辦法。”
驚喜轉瞬即逝,很快被失落代替。
沈西炀低頭沉默許久,直到沈南迦再次開口,“二哥哥,你和永祎王挺熟的吧。”
“也算不上吧。”他揚了揚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個正爬上爬下的身影。
“用不着瞞我了,若不是信任的人,怎會聽他說我無事你便放心?”
尋找未果,沈南迦靈活地跳下來,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一雙水靈的眼睛寫滿了別想騙我,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你可真是機靈啊。”沈西炀沒否認,挑眉哼笑,“不過你為什麽想到要幫他治病?”
這下被同樣眼神盯的人換成了沈南迦。
她有些心虛地躲開目光,換了個架子繼續翻找。
“宮宴那日,他幫我解了圍,我自是要報答他的。”
這個理由說的含糊,但總不能說他給自己收過屍,這若是說出來不得吓死個人。
“就為此?”沈西炀明顯不信。
“是啊。”不信也沒辦法,沈南迦迅速尋了個別的話題,“二哥哥眼裏的永祎王是個怎樣的人啊?”
關于這個問題,回答并不是沈西炀能直接脫口而出的,他斂了笑,眉心不自覺輕攪在一起。
“京城中家喻戶曉的病秧子,無德無能活不長久,是天子仁慈養在身邊的廢物。”
沈南迦從架子後露出臉來,看着很是氣惱,“怎的連你也這樣說?”
“人人都這樣說。”
“人人還都說我是妒婦悍婦,不賢不孝不守婦道呢,你不是還要生氣,還要替我去分辯?”
她站至沈西炀跟前,臉頰漲紅,目染愠色,氣世道不公,氣那些流言蜚語。
沈西炀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只是定定對上她的雙眸,“可天子希望他是這樣,他就得是這樣。”
僅此一句,沈南迦便明白了所有,皇權大于一切。
她轉過身,繼續尋找着那張藥方。藏起了眼眶的紅,心裏的堵。
半炷香後,她灰頭土臉地從一堆倒地的書架裏翻出一個暗淡失色的木匣,臉上才又有了些喜色。
“找到了,我給他送去。”
沈西炀一直沒離開,就立在門口,一伸手便把人攔住,“等等,把東西給我,我去送就行。”
“不行,你去說不明白。”
沈南迦不把東西給他,其實她還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親眼見到梁懷夕,确認他好不好。
沈西炀表情古怪,“我又不是不通藥理,怎麽就說不明白了?”
“反正就是不行,得我去。”她顧不上髒,把木匣緊緊摟在懷裏,生怕被沈西炀搶了去。
“我穿男裝,拿你的名帖,不會有人知道的。”
饒是她這樣說,沈西炀還是擋在門前,半張臉藏在門廊的陰影裏,看不清是何種神情,只是聲音很沉。
“不是我不讓你去,是沈家不能和他有關系。”
他字字認真,也知道,皎皎聰穎,用不着他說的太明白。
沈南迦霎時間雙目赤紅,嗓音在強壓着的怒火之下變了調,“只是正常的來往都不行嗎?這哪裏是養病,這是囚禁!”
沈西炀什麽都沒說,只是低着頭。
他何嘗沒有氣過呢,這麽多年他與容時私下的相見甚至連父親和兄長都不敢告訴。
沈南迦踹了一腳門板,氣鼓鼓的一屁股坐在書堆上。
她不平,替梁懷夕覺得不平。
死後成為幽魂的那段時間,她親眼見過那人在北疆率軍時的模樣,有勇有謀,不輸軍中的任何一個将領。
就是因為見識過他的才華,才更是覺得無力。
等到壓下了這股憋屈,她站起身,擡手抹了抹臉頰,悶聲詢問,“你平日是走小門,還是鑽狗洞,在哪個位置?”
本該沉重的氣氛,在她的這一句話下,沈西炀硬生生被氣笑了,自覺怼道:“鑽狗洞?你當我是什麽啊?!”
他想罵兩句,卻見沈南迦眼尾的紅痕,終是不忍,長嘆了口氣。
“今夜亥時,你在東合巷等我,我帶你進去,別對任何人說起,爹娘大哥也不行。”
“放心,我知曉分寸。”
當夜,在國公府衆人都歇息後,沈南迦一襲夜行衣悄聲離開。
她如約來到東合巷,這裏距離永祎王府只隔着一道院牆。
可等了許久,亥時過了一刻,她還未見沈西炀人影。
又等了一刻鐘,依舊不見人來,眼瞅着就怕是裏面的人都要睡下了。沈南迦沒再等,一個利落的飛身,快速在牆上竄行,翻進了王府。
她穩步落地,眼前的景象卻讓她驚喜到挪不動腳。
滿園梨花,一地落白。
這是她自見過孤山梨香園滿園梨樹後第二次見到這樣壯觀的花落。
借着月光,這滿地的花瓣像雪一樣,鋪出了一條通往夢境的長廊。
落花迷人眼,害的沈南迦差些忘記了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
沈西炀只跟她說了東合巷可以進來,卻沒說從哪裏進來更近些,這讓她愣是在這黑漆漆的院子裏繞了大半天才堪堪找到一間亮着燈的屋子。
她也同時疑惑,這偌大的院子,竟是連個看門護院的下人都沒有。
輕聲走近屋子,裏面斷斷續續地傳出咳嗽聲,時而沉悶,時而劇烈。
應當是梁懷夕的寝殿沒錯了。
她擡手敲了敲門,粗着嗓子低聲道:“沈小将軍差我來送信。”
裏面沒什麽動靜,但沒過多久,門從裏面打開來,“請進來吧。”
只是開了門,一股濃烈的藥味便撲面而來。
沈南迦舉步入內,殿內燒着炭火,燭光微弱,榻上一人,身披狐氅,墨發一瀉千裏,透出半張蒼白如紙的臉來。
沈西炀往日也有半夜悄聲摸進來的時候,梁懷夕便沒多少警惕,甚至沒遮掩自己難看的面色,只是平緩了氣息看過來。
但見到站在那裏的人是誰時,皺着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
“皎……侯夫人。”他急匆匆站起身,眼裏滿是欣喜,“怎麽會是你?”
沈南迦見他的臉色比上一次要差上許多,不由得有些揪心,下意識便想上前攙扶。
“王爺不必起身了。”
梁懷夕躲開那雙迎面而來的手,“瞧你吓得,我又不是要死了。”
臉上連點血色都看不見,可不是像是要死了。沈南迦對他這強撐嘴硬的行為有些生氣,心裏嘟囔。
“上次不是說要王爺試試北疆的藥,今日特來送上藥方。”說着,她從袖中拿出紙張遞給春忱。
梁懷夕定定望着她,語氣卻淡淡,“藥方而已,差人去拿便是,何苦勞煩侯夫人深夜前來親自送一趟呢。”
許是這些天待在家裏慣出了脾氣,沈南迦撇嘴道:“我若是不來,又怎能親眼見到王爺病的這樣重。”
“這幅身子就是這樣,每每到了換季定是要發作一次的,不必擾人挂念。”
他越說越自我厭棄,聽的沈南迦更是氣惱。
“自分別我便時時記挂着王爺的身體,卻沒想到王爺這樣的不領情。”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梁懷夕見她生氣,有些着急,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沒有不領你的情。”
沈南迦還冷着臉,他又說道:“你能來,我,我很歡喜。”
他的聲音不大,沈南迦卻聽得清楚,心裏暗暗竊喜。
她并沒有生氣,只是不想見到他這樣低迷,想激他一激。
“這藥方裏有幾味藥不太好找,等二哥哥找到便給你送來。”
“好,多謝。”
此時,春忱急匆匆地跑進來。
“王爺,聖上來了,已經過了中庭。”
沈南迦一慌,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會子來,這個時候恐怕她要翻牆出去也來不及了。
梁懷夕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柔聲對她道:“你先去裏面躲一躲。”
沈南迦聞言鑽進內室,梁懷琛也躬身到了寝殿門前。
“臣弟參加陛下。”
“不必多禮,起來吧。”梁懷琛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徑直走向上座,被這屋子裏的藥味熏得直皺眉頭。
“太醫可來看過了?”
梁懷夕回道:“看過了,老毛病,左不過就是那些藥一直吃着。”
“你最近可見過什麽人啊?”梁懷琛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手裏的玉珠串盤的啪啪作響。
“光是這病就夠折磨人了,臣哪還有空出門去見其他的人。”梁懷夕低眉順眼地答着。
梁懷琛卻看着他順從的模樣兀自笑了,陰鸷的眼神從梁懷夕身上緩緩移到門後,桌下,這屋子的四周,最後停在了遮擋內室的屏風上。
他起身背着手,看似晃晃悠悠,實則目标明确只往內室。
梁懷夕見他的動作,眼眶微合閃過寒光,聲音一揚,“陛下,屋子裏病氣重,還是請聖駕移步,莫要侵擾了聖體。”
“哼。”梁懷琛冷笑一聲,腳步絲毫沒停。
越過屏風,內室的陳設簡單,看起來完全不像什麽王府,床榻之上疊着一層又一層厚厚的被褥,靠近床邊的被角掀開着,尚有餘溫。
沒見到任何人的身影,梁懷夕松了口氣,而此時另一位笑裏的戾氣也愈發深重。
此刻,沈南迦正躲在那一層層的被褥裏,閉了氣,心跳如雷。
梁懷琛繞了出去,端起茶盞,欲飲卻又停下,輕晃着杯蓋露出幾分嫌棄之意。
“聽聞最近你和沈小将軍有來往?”
他看似不經意的一問,實則如鷹般的眼睛緊盯梁懷夕的一舉一動。
“陛下是聽誰說的?”梁懷夕輕笑,反客為主,“臣弟和誰有來往陛下不是最清楚的嗎?不知道又是誰亂嚼舌根挑撥陛下與臣弟的情分啊。”
梁懷琛揚唇一笑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好似剛才只是說了個笑話,“朕自然是不會聽他們亂說的。”
沈南迦躲在裏面聽的仔細。
聖上得知的消息能具體到沈小将軍,便一定不單單是誰亂說的了,定是被察覺到了什麽,奈何沒有證據。
而聖上這麽晚了突然到此也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試探。
她此刻突然慶幸,好在來的是自己,好在二哥哥沒一同來。
然而下一秒,梁懷琛口中說出的話,卻讓她頓時間起了一身冷汗。
“宮宴那日你幫平津侯夫人解了圍,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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