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血書

第032章 血書

天剛蒙蒙亮, 昨夜的風起的突然又急促,一夜過去,除了落滿了院子的落葉與落花還能彰顯着大風刮過, 其他一切都很是平靜。

沈南迦趴在雲棧懷裏睡得正香, 夜裏太冷,兩人又是急急忙忙關窗防止燭火被吹滅又是燃燒紙錢取暖,一直折騰到天快亮起才稍稍合眼。

“夫人, 不好了夫人, 四房嬸夫人自缢了。”

侍女急匆匆闖進來, 驚醒了沈南迦的好夢。

她費力睜開眼睛惺忪的睡眼揉了揉,這才看清來人。是清風齋的侍女, 她見過的。

她方才說什麽?誰自缢了?

好半天,沈南迦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四房嬸夫人自缢了?”

侍女答道:“是, 方才進去送早膳的丫鬟發現的,身子都涼透了。”

沈南迦一激靈,起身時跪了許久的腿一軟,差點直面摔過去, 随後她便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中。

吳氏死了。可前世在自己死之前她還活得好好的啊。

許久她才問出聲,“謝祈哲流放是什麽時候行刑的?”

侍女:“昨日,昨日上午走的。”

“嬸夫人回來後去了趟老夫人那裏,之後便再沒人見過她了。”

沈南迦沒仔細聽後半句, 喃喃道:“昨日,昨日,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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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謝祈哲。

不該這麽快的啊,謝祈哲該得到月末了才會動身南下啊。為什麽偏偏又是昨日, 謝祈昀赴宴謝祈哲流放,吳氏不發瘋都見鬼了, 可怎麽就自缢了呢?

她心下不安,一腦袋的疑惑,一路去往長竹園的腳步都是軟的。

邁進長竹園的門,是盛子在帶人收屍,見沈南迦來,小步跑上前。

“夫人,這種地方不适合您踏足,侯爺和老夫人都在慈壽堂,不如您……”

不等他說完,沈南迦已經先一步走到了蓋着白布的屍體之前,低聲道:“打開。”

“夫人……”

盛子還想阻攔,雲棧已經動了手。

白布之下,是吳氏的慘狀,膚色發青,頸部一道深深的勒痕,一雙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沈南迦并不懼怕,她在戰場之上見過的死狀多的數不勝數,只是惋惜,好好的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她還留下些什麽嗎?”她向盛子詢問。

“寫了遺書,已經交給侯爺了。”

沈南迦從他的這句話裏品出些別的意味,謝祈昀雖然看上去深情,但骨子裏卻是涼薄的,能讓他格外留意的遺書,上面定然寫的不是什麽普通的東西。

她問:“侯爺有說怎麽處理嗎?”

盛子搖頭,自從上回險些抄家之時,沈南迦的處變不驚和果斷命令已經叫他領略到了這位夫人的過人之處,便有意多透露了些。

“侯爺看了遺書便直接去慈壽堂了,只吩咐将屍體放在祠堂。”

“先放在這裏,”沈南迦囑咐道,“天氣熱放在祠堂裏會有味道,去叫人尋些冰塊來擱在屋裏。你跟我去慈壽堂。”

正如她所意料的,趕到慈壽堂之時,見到的正是在争吵中的母子倆。

“這,這這,不關我的事啊。”謝老夫人連連否認,但神色間有些閃躲。

謝祈昀高座于主座,閉着眼睛,周身氣壓低沉,“她死前只來找過你。”

謝老夫人顧不上平日裏的端莊大方,焦急地解釋,“我只是讓她想清楚侯府的名聲與利益重要,沒讓她去死啊。”

謝祈昀大怒,拍着桌子,将手裏攥着的紙張幾乎是甩在謝老夫人面前。

“那她怎會寫下這樣的遺書?!”

“我,我不知道啊。”謝老夫人神色惶恐,精致的脂粉都沒蓋住蒼白的臉色,只是她仍舊堅持,“我怎麽會讓她去死呢?怎麽可能?”

是,她确實沒有理由。吳氏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怎樣都對侯府的聲譽有所影響。

遺書輕飄飄在半空中打了個旋,然後悠悠落在了剛進廳的沈南迦腳邊。

她俯身撿起,竟是一張血書。

“平津侯府,吃人魔窟,殺我夫害我兒,如今更是要逼死我滅口。宋清瀾害我家破人亡,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宋清瀾三個字寫的極其扭曲用力,足以見得她的恨意。

“天理昭昭,皇天後土之下,定會有人為我夫兒鳴冤,揭穿這平津侯府,揭穿謝祈昀的黑心真面目。”

沈南迦看到這裏,心裏不由得多了許多猜測。

吳氏向來是和謝老夫人關系親厚,即使是之前鬧得兩不相見,也未必能對侯府有這麽大的恨意,有可能是知道了些什麽事情。

如果是因為什麽事情,那就更有被滅口的嫌疑了。

她又将這封血書從頭到尾細細浏覽了一遍,目光在一些字眼上着重停留。

突然,她開口道:“盛子,快些安排人,通查長竹園所有下人,不得有人缺漏,少的人立馬去找,在屋裏伺候且見過嬸夫人死狀的先全都關起來。”

此言一出,連謝祈昀都察覺出了不對。

唯獨謝老夫人,氣急敗壞地指着沈南迦訓斥,“什麽時候輪到你發號施令了?”

盛子不敢動,他畢竟是謝祈昀身邊的人,總還是要聽他開口。

沈南迦見謝祈昀沉默不語,又是那麽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她并沒有生氣,也學着他的樣子,氣定神閑的嗆回去,“是輪不到我,侯爺自有定斷。”

随後又對着正座上的人補了一句,“就怕是遲了,這消息就人盡皆知了。”

謝老夫人難得被嗆,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事情的關竅,怒道:“你如今……”

“母親!”謝祈昀終于坐不住了,低喝打斷。

“母親病體未愈,此事便先交于南迦處理吧。”

謝老夫人訝異,難以置信謝祈昀的決斷,可還不等她哭哭啼啼地說什麽,謝祈昀已經甩袖而去了。

“昀兒,昀兒……”

“母親好生休息,兒媳告辭。”沈南迦趕忙行了禮,緊随着謝祈昀的步伐離開。

她可不想被人記恨說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夫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長竹園封起來了,只少了一個丫鬟,叫春眠,是在嬸夫人身邊近身伺候的,昨日嬸夫人去慈壽堂時她還在身邊。”

沈南迦去到長竹園,盛子已經辦好了一切等她的下一步吩咐。

算是謝祈昀還有些良心,知道她被謝老夫人架空了這麽多年,一時間有了實權也使喚不了人,特意把盛子留了下來看着。

“派人去找了嗎?”

盛子:“派了,都是些得力的人手。”

“活着帶回來。”沈南迦多強調了一句,就怕是那些人動手沒個輕重,帶回來個沒什麽意義的屍體。

“是。那屍體?”

她望着院子裏的翠竹出了回神,良久長嘆,說道:“侯府裏都挂上白吧,對外就說嬸夫人是傷心過度病重了,等到丢了的那人抓回來再設靈堂。”

長竹園,翠竹青青。老四爺為人正直,為官清廉,配得起翠竹長青,可謝祈哲不配。

一連三天,沈南迦都在煥清堂和長竹園往返,幾乎是連侯府內部,除了清風齋和慈壽堂之外,都以為長竹園的四房嬸夫人只是病重。

第三日的夜裏,還是一樣的安靜,可即便是存了許多的冰,吳氏的屍體也已經開始腐爛了。

沈南迦接連幾日都睡不好覺,眼下已經有了些青黑。

雲棧在香爐中加上了那特制的香料,是她特意去向沈西炀要的,或許今晚,小姐就能睡一個好覺了。

“小姐這幾日始終愁眉不展,是在懷疑吳氏的死是旁人所為嗎?”

沈南迦側躺在芙蓉榻上閉目養神,眉心還微蹙着。

“不,她就是自缢沒錯。”她篤定道,“但總會有害死她的人。”

有時候人的死不會只像看起來的那樣簡單,總會有許多人推動,那麽這許多人都是兇手。

就像是她那個可憐的未出世的孩子,他們一個個都是兇手。

木青歸來複命,“夫人,逃出去的人抓回來了。”

沈南迦未睜眼,但蹙起的眉心舒展了些許,“身上搜出了什麽東西嗎?”

木青道:“遺書,和之前那份一樣,也是血書。”

至此,沈南迦心裏算是明了了。

那日吳氏去送別謝祈哲回來,去到慈壽堂,許是老夫人說了些什麽,又或許是她知道了些什麽,也可能是早就知道了,去質問未果。

便想到了這樣魚死網破的辦法,用自己的死搏一次侯府的落敗,即便是不能将謝祈昀怎麽樣,他們母子二人這麽多年維護下來的侯府名聲,也定是要完了。

不,這裏面還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就比如說,吳氏與謝老夫人交好多年,有什麽天大的事情是會在這個撕破臉之後的時刻得知發現的呢。這件事還要足以大到能讓她用命去搏。

再比如說,吳氏識字不多,又是怎麽想出這樣周密的計劃的呢。

可能是香爐裏的香料起了作用,此刻她的思緒格外清晰。

“人關在哪裏了?”她又繼續問道。

“是府裏簽了死契的下人抓回來的,被盛子帶去清風齋了。”

看來謝祈昀并不像是這幾日面上表現的那麽不管不問啊。

木青壓低了聲音,“慈壽堂的人去了。謝老夫人身邊的媽媽買通了下人進去的,清風齋不知道。”

沈南迦聞言忍不住哼笑,這對母子啊,誰都有秘密,誰都在瞞着對方,誰都在算計着彼此。

她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終于是睜開了眼睛,起身把一旁晾好的藥一飲而盡。

“你去盯着,最好是能知道他們是去做什麽。”她唇角揚起一抹笑,“他們離開之後,再把人放出去,得是要清風齋的人沒看住才跑的。”

“明白。”木青立刻懂了她的意思,颔首退了出去。

沈南迦坐在梳妝鏡前,神色已經不似方才的緊張,雲棧一邊幫她拆卸珠飾,一邊道:“二公子那邊來信了,外面都安排好了,戲什麽時候演,小姐說了算。”

她微揚着唇角,擡手将桌上的一盞新茶澆在地上。

失子之痛嘛,或許這樣才記得更清楚些,如今你也體會到了,可你怎麽就死了呢,讓這份痛就這麽輕易的結束呢。

四嬸嬸啊,我感謝你沒在那張血書上恨上我。作為報答,我便幫你把這侯府攪翻天吧。

“明天一早便傳消息出去,嬸夫人病逝,叫棺材鋪的把棺材送過來,設靈堂,開門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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