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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車水馬龍。交通協管在道路上維持秩序,體育館外許多人都在等待葉離的車舍不得離去。
周遭仍舊喧嚣,明滅的燈光照亮周砥的臉,連同他眼裏的愧疚也一清二楚。
可夏知渺心裏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有點麻木。
她知道很矛盾。她能理解周砥的壓力,被自己的父親打壓,他迫切地需要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
可她期盼跟他一起來看演唱會盼了十年。
她無法做到像以前一樣,風輕雲淡地告訴他“沒關系”,然後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夏知渺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他問:“演唱會都結束了,你還過來幹什麽?”
周砥頓了頓,“我……來接你。”
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出來。聽見這個回答後,夏知渺也真的這樣做了。
不受控制的,譏笑他,同時也在嘲笑自己。
“不需要……”
“我說你們,要不要先上車再說?”
忽然插進來一道混着笑意的聲音。也就是這時候夏知渺才意識到,是有人跟着周砥一起過來的。
她順着聲音看去,竟然是白聿。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她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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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聿笑了聲,朝她揮揮手,“好久不見了,夏同學。我就說演唱會都散了,這家夥還火急火燎的非要過來,原來是你在這。”
“渺渺,跟我回去吧。”周砥低聲同她商量。
有旁人在場,有些事不好多說,打車的隊伍眼看越排越長。
夏知渺越過周砥,徑自對白聿道謝,“給你添麻煩了。”
“見外了。”
體育場外的人群久久不散,道路還有些擁擠,車子一路走走停停。夏知渺坐在副駕駛沉默地看着窗外,耳邊時不時傳來交談的聲音。
“那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周砥坐在駕駛位後方,手肘懶散搭在窗邊,目光始終落在夏知渺的側臉上。
“不走了。在國內多享福啊,好吃的那麽多,還安全感滿滿。”白聿打着方向盤,心有餘悸地說,“我在國外的鄰居被槍殺了,走廊裏到處都是血,那場面啧啧……都快被整出心裏陰影了。”
周砥嗤了聲:“難怪你小子忽然跑回來了。”
“也不全因為這種事。”說着,白聿自顧笑了聲,“不過回來買房子倒是首選安保好的。”
“你買房子了?剛好渺渺在做室內設計,有需要可以聯系她。”
白聿朝右邊瞥了一眼,“那敢情好啊,有熟人不怕踩雷。”
他倆從初中起就好到穿一條褲子長大。由于周砥的關系,白聿跟夏知渺也很熟悉。
話說到這個份上,夏知渺也不好裝作沒聽到,“我也剛入行還在學習,不過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白聿趁等紅燈的時候,轉過頭沖她眨了眨眼睛,似真似假道:“那可說定了,回頭讓周砥把你微信推給我。”
“好。”
“聽見沒?到家把渺渺微信推給我。”
周砥掃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轉到夏知渺那邊,安靜幾秒,才懶洋洋地哦一聲。
不多時車在院子外停下。夏知渺跟白聿道謝,徑自下了車,全程沒搭理後座的人。
後視鏡投來白聿揶揄的目光,周砥沒理他,開門下了車。
他其實沒喝醉,但是剛才在體育館找她的時候也是真的上頭了。這一折騰酒勁倒是醒了大半。
回想到從見面起夏知渺的反應,輕嘆口氣,快速跟上去在她上樓前拉住了她。
“渺渺。”
夏知渺腳步一頓,偏過頭看他。那眼神很靜,甚至夾了一絲不耐。
周砥心下一突突,腦子裏空白了幾秒才開口:“今天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行不行?”
“說完了?”
他仔細觀察着她的神色,“你……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說?”
“現在沒有了。”夏知渺抽回手臂,擡腳走上樓梯。
有些事,有些話,過了那個時間點就不想去做和說了。
不是因為賭氣,也不是因為生氣,只是支撐勇氣的那股力量已經随着時間的流逝也跟着消失不見。
周砥站在原地目送她上樓,直到身影消失在轉角,他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同時卑鄙地希望,她不要氣太久。
那天後,夏知渺和周砥似乎陷入了一種怪異的冷戰中。
周砥如此前的無數次一樣,開始無聲的賠罪。夏知渺每天下班回到房間,都能在梳妝臺上看見不同的禮物。
有時候是一支口紅,有時候是一條精致的手鏈。每天不重樣,看起來都是用心挑選的禮物。
然夏知渺将這些禮物全部放在抽屜裏塵封,就像那張被她扔到垃圾桶的演唱會門票。
周日這天,陳咚菱特意打電話讓她下班早點回去,神秘兮兮地說有驚喜。
結果回家才發現,所謂的驚喜是BBQ。除了他們四個之外還請了幾個朋友,白聿也在。
看見夏知渺,他揮了揮手裏的羊肉串,一臉滿足,“快來嘗嘗,實在太好吃了。”
陳咚菱小聲嘟囔,“留子真慘,生菜都能幹吃三顆。”
夏知渺眼裏終于有了點笑意。時間确實能改變一個人,她記得上學時白聿這人挺高冷來着。
“一群吃貨,特意給你留的,喏。”周砥态度一如往常,自然地将盛滿燒烤的盤子遞給夏知渺。
她感覺到其他人暗戳戳的目光,不想成為調侃的對象,淡淡道了聲謝,将盤子接過來放到一旁。
周砥看了眼盤子,扯了下唇,沒事人一樣走回朋友身邊點了一只煙。
“怎麽不吃啊?上了一天班你不餓啊?”陳咚菱一手肉串一手可樂,湊過來問。
夏知渺搖搖頭,“我有點困了。”
這幾天整日早出晚歸,覺也沒怎麽睡好。
“這才幾點啊。”陳咚菱看一眼時間,還不到八點,“你要實在困就先上去眯會兒,他們這不一定弄到幾點呢。”
夏知渺不着痕跡朝桌子那邊瞟了一眼,幾個男的圍着圓桌坐在藤椅上不知道在聊什麽,周砥修長的手指夾着煙,笑得散漫。
無論在哪裏,他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麽,夏知渺皺了下眉頭突然起身,“我上樓了,你們好好玩吧。”
陳咚菱被她突來的舉動弄得有點懵,遲鈍地哦了一聲。
“她回房間了?”餘光掃不到夏知渺的身影後,周砥掐滅煙走過來。
陳咚菱嗯一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問:“你是不是惹渺渺生氣了?她這幾天好像都不太對勁。”
周砥擡頭看二樓的方向,良久,自嘲地扯了下唇,“嗯。”
這段時間夏知渺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工作上,過得很充實,累也是真的累。洗完澡躺床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知渺被渴醒。她迷迷糊糊起身,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竟然才十點多。
樓下還是一片燈火通明,肯定正玩得高興。考慮到還有那麽多朋友在,她特意換了家居服才下樓去倒水。
一樓大廳亮着燈卻沒有人在,零星幾個人在院子裏喝酒,都是些周砥請來的朋友。
夏知渺随意掃了眼,拐到水吧喝水。
游戲房的門虛掩着,裏面的人大概是在玩游戲,隐約的交談聲傳出來。
夏知渺沒興趣聽,關了燈回房間。卻不期然聽見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周哥你這都輸多少把了?明顯不在狀态啊。”許嘉楓很是無語,“是不是跟夏知渺冷戰了心情不好?那你也別拖我們下水啊!”
“自己技術菜,怪我?”
“我技術差?可真能甩鍋。你可讓白聿評評理吧。”
白聿一起跟着吐槽,“我看也是。夏同學今天可一個眼神都沒給你。”
許嘉楓可算遇到跟自己一個鼻孔出氣的人了,頓時來了勁,“你都不知道他,那天明明能趕上演唱會,偏要拉着你去喝酒。無緣無故放人鴿子,換誰誰不生氣。”
那天酒局上周砥拒絕了萬總的提議,本以為他會馬不停蹄趕去演唱會,結果他一個電話把白聿約出來了。
他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麽操作。
昏黃的燈籠罩着沙發上的人影。周砥癱在裏面沒有反駁,顯然是默認了。
夏知渺看着他寬闊的後背,如同被定住一樣僵硬地站在那,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她眨了眨眼,臉色逐漸變得蒼白,手腳也不自覺地麻木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或者聽錯了。不然周砥,她除父母之外最信任的人,怎麽可能會拿這種事騙她。
他明明知道這場演唱會對她有多麽重要。明明知道她多麽期盼這個十年之約能夠成真。
可是真的等到了這一天,這個親口許諾的人,竟然成為了親手打碎這場夢的人。
白聿啧了聲,“好家夥,原來我就是個工具人。”
周砥神色有些難看,将游戲手柄摔到茶幾上,發出不大不小咚一聲,“你們差不多得了。”
真是死鴨子嘴硬,不撞南牆不回頭!
許嘉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搖頭嘆氣:“不是我說你周哥,你就作吧。有你把人徹底惹毛那天。”
“是麽?”沉默幾秒,周砥低沉的聲音悠悠傳出來,“我倒是希望她能快點喜歡上別人。”
他在感情方面注定是爛賬一筆,跟別人在一起渾渾噩噩玩一玩就算了,夏知渺是他唯獨不想傷害的人。
夏知渺腦中出現短暫的嗡鳴,她慢慢吐出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憋着氣。好像現在終于想起來人活着是要呼吸的。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此時此刻她的呼吸帶着難以控制的顫抖。
就像擱淺的魚,明明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依然有一種瀕死的窒息感。
她無意識地攥住手指,冰涼混着難堪從掌心一寸一寸在蔓延。
許嘉楓不明白周砥為什麽故意放鴿子。但是她卻忽然懂了。
周砥一早就猜到她想做什麽,又不想撕破臉,所以故意等演唱會結束,等她的耐心耗盡才姍姍來遲。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多了解對方啊!就像她能猜到周砥的想法,周砥同樣也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這麽多年,他應該早就看出她的感情了吧?
可是這麽多年,他真的就只是看着。
看她面對他時故作風輕雲淡,看她面對他那些女朋友時的局促不安,看她時而欣喜時而失落,看她在這條單行道上一路跌跌撞撞奔他而去。
就這麽,
冷眼旁觀。
胸口忽然竄起一陣尖銳的痛楚,她很輕很輕地喘了口氣,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身後,激烈的電子音效重新響起,院子裏的人抱着肩膀正把酒言歡。
“這麽晚了你去哪啊?”
有人似乎喊了她一聲,真空世界像是被針戳破,喧嚣和所有感知得到複蘇。
她不知道。
但她沒有回頭,只是木然地繼續向前走。也許再多走一點,就能走出這條沒有盡頭的單行道。
夏知渺不知道自己怎麽出的門,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坐上了出租車。
燈火通明的別墅被甩在後面,她低頭看見了腳上的拖鞋。
“姑娘,去哪裏啊?”司機打着方向盤問。
她回過神,咽下哽在喉嚨的酸澀,啞聲說:“去市中心吧。”
“好嘞。”
開夜車,司機為了提神打開了車載音箱。廣播裏在播放葉離的采訪。
他說最後的告別演唱會是獻給自己的歌迷,也同樣是獻給自己很重要的人。
“出道十五年,她默默陪在我身邊十五年。從青蔥年少到而立之年,感謝她一直都在。”
是啊,你看,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真正願意等待你陪伴你的人,無論什麽時候轉身,TA都會站在你身後。
“當感情不再純粹,就只剩下狼狽
是我一直在強求,放不下回憶裏的餘味。”
夜風吹亂頭發,璀璨的街景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一別兩寬,是該放下執念,親手将你從我的未來抹去。
一別兩寬,希望再見時你看不出我眼裏的慌亂……”
夏知渺胡亂抹了把臉,手心濡濕一片。她怔愣片刻才狼狽地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眼淚。
不知何時起,她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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