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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程慕寧跟了進去,貼心地阖上門。窗牖大開,風裹着紫藤花的味道吹進來,她仰起脖頸,自覺地露出脖頸上的傷痕,很難想象這個位置,如果一個不慎會造成什麽後果。
裴邵眼眸暗了暗,手上的力道盡量放輕,但程慕寧還是輕輕“嘶”了聲。裴邵頓了頓,垂下的眼眸稍稍往上一擡,“少來,都還沒用勁。”
十分地不解風情。
從他臉上是看不到從前她犯胃疾時那種笨拙焦急的可愛了。
但程慕寧仍不介意把自己那點小心思大大方方地展示給裴邵,她“哦”了聲,那語氣裏未達目的的可惜和失落不加掩飾,她的目光從下至上,像畫筆一樣描摹過裴邵每一寸肌膚,最後定定落在裴邵那雙深邃的鳳眼上。
兩人一上一下臉對着臉,裴邵被她盯得蹙了下眉,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這回是真疼了,程慕寧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疼。”
“我以為公主不知道疼。”裴邵涼涼地說:“公主在工部氣定神閑的姿态,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這出戲是公主自導的。”
程慕寧聞言揚了揚眉,“你也察覺了,那匕首沒完全開刃,傷在這個位置也只堪堪劃破了點皮,這人看來也并不想殺我。況且我這兩日吃喝都在工部,若真想要我的命,何至于這樣大動幹戈。”
她說罷,立即解釋說:“放心,平日裏進食周泯都會用銀針驗毒,他已然很周到了。”
裴邵略過她這句話,看起來好像并不關心,只說:“公主此時出事,聖上頭一個就要懷疑許敬卿。”
程慕寧道:“聖上太依賴許家,若不能讓他們徹底離心,他是絕對不會動許敬卿的,我有心離間他二人,可現在看來,也有人與我有同樣的想法,這與引康博承到南山行宮的,大抵是同一人吧。”
說到這裏,程慕寧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她思忖時會習慣性地垂下眼睫,周身的氣度與平日裏如沐春風這幾個字沒什麽關系,反而冷得疏離,但這樣的狀态轉瞬即逝。
藥已經塗完了,裴邵收手退開,解開護腕,邊淨手邊說:“公主心裏有數就好。”
程慕寧嗯了聲,無比順手地給他遞了帕子,裴邵頓了頓,接過帕子擦了手,解着臂縛繞到了屏風後面。
程慕寧沒有動,隔着屏風聽到甲胄碰撞時噹噹作響的聲音。裴邵平日辦差時穿的甲衣又厚又沉,穿戴脫下都很麻煩,程慕寧在洗漱架邊站了片刻,“我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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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那頭的聲音靜了一下。
裴邵身量高,屏風只堪堪遮到他胸口,他視線越過屏風看程慕寧,只見她的表情十分自然,自然到好像他們之間的事已經翻篇了,但他們和好了嗎?沒有,那日在酒樓的話更像是一層臺階,他們不過順着臺階找到一個看似合理的相處方式,但話是他說出去的,裴邵不想矯情地往後退,口是心非的下場通常只是折磨自己。
他受夠了。
裴邵嗯了聲說:“來。”
程慕寧頓時彎了彎唇,腳步輕盈地走過去。甲胄臂縛不好卸,但程慕寧不是第一回 替裴邵卸甲,從前他在宮裏當值巡防,換防時程慕寧會留他小憩,扶鸾宮裏常備着裴邵的常服,她對如何穿戴甲胄簡直駕輕就熟。
在裴邵近乎考察的注視下,她三下五除二便将他那臂縛扒了下來,還略有些得意道:“如何?”
“……”裴邵嗤了聲偏過頭去,自己把甲衣摘了下來,
程慕寧站在他身後,靜默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鞶帶。
裴邵下意識摁住了腰間的銀扣,“這個先——”
但下一刻,程慕寧只是往前,臉頰貼近了他的背。
裴邵微怔,就聽她很輕地說:“裴邵。”
裴邵等了等,卻沒有下文了。她好像只是喊了他一下,那語氣裏帶着點她哄人時慣用的聲調,低低的,又不像是示弱,反而像一把利劍,能把人心髒捅穿。
裴邵緩了口氣,無奈地閉了閉眼。
……
午膳備好,程慕寧到堂前用飯,将要動筷時,院子裏來了一個人。
竟然是許淙,嬷嬷牽着他走過來,行過禮說:“主子,公主,許公子聽聞公主在院裏,執意要來拜見。”
程慕寧頓時撇開那些有的沒的,撂筷看向那個小人,揚眉道:“你找我?”
許久不見許淙,這會兒看他似乎比前陣子瘦骨嶙峋的樣子肉實了一些,有了精神氣,看來裴府将他照顧得很不錯。他學着嬷嬷有模有樣地給程慕寧行過禮,“公……公……”
他想喊公主,但費了半天勁,最後一個音調怎麽也吐不出來。
可這已經足夠程慕寧驚訝了,“你——會說話?”
裴邵正在喝湯,擱下碗說:“荀叔察覺他的啞疾并非天生,想來可能是生過幾場大病,又或是受過什麽刺激,慢慢才退化了說話的能力,前陣子劉翁給他買了只會說話的鹦鹉,見他竟能跟着學上一字半語,不過也僅是如此,未必能治好。”
“原來是這樣。”
許淙這時上前,将一幅畫塞給了他,兩眼炯炯有神的,卻不知如何表達。他身旁的嬷嬷笑着說:“許公子畫了好幾日,想來是要送給公主呢。”
程慕寧攤開畫紙瞧了眼,當即愣住。倒不是別的什麽,而是許淙的畫技竟如此成熟,他畫的是等許婉那日,從酒樓二樓俯瞰街肆的圖景,當真是出神入化,即便是程慕寧這種自幼請宮裏的畫師學過畫的,也自嘆不如。
而他只不過是八歲大的孩子。
有這樣的才能,倘若好生栽培定能有所造詣,只是可惜了生在許家,是個庶子。
程慕寧向他道謝,想了想,身上卻沒什麽适合送給他的,于是道:“下回,下回給你帶糖。”
許淙不愛吃糖,但也乖乖躬身應下。程慕寧問他要不要留下用飯,許淙看了眼裴邵,搖頭退下了。
程慕寧讓銀竹将畫卷收好,卻在即将松開畫時倏地一頓。裴邵見她看得入神,不由問:“看什麽?”
“人。”程慕寧将畫攤在桌前,指着那斜對面茶肆窗邊的人說:“像不像咱們的新科狀元郎,聞嘉煜?”
……
正如裴邵所說,工部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程峥翌日就召見了許敬卿。許敬卿從禦書房出來時的臉色并不好看,恰巧碰上去崇聖祠督工的聞嘉煜。出了南山行宮的事,聞嘉煜去崇聖祠的頻率更高了,旁人見了也理解,畢竟眼下工部的差事,都被人盯着緊呢,一不留神再犯點錯,只怕連頭頂的烏紗帽都難保。
聞嘉煜道:“聖上這是說了什麽,許相臉色這樣差?”
許敬卿捏了捏鼻梁,昨日得知了工部的事他便隐隐不安,果然程峥今日就疑心他為了阻止公主查辦工部才派人行刺公主,仿佛自打程慕寧回京後,行刺公主這項罪名就牢牢刻在許敬卿的腦門上了。這種有口難辯讓許敬卿郁結于心,但他沒有回答聞嘉煜,只是問:“昨日行刺之人,禁軍審過之後可有招供?”
聞嘉煜搖頭,說:“他堅持聲稱是自己所為,這樣反倒愈發像是受人指使的。”
許敬卿聞言更是捏緊了拳頭,近日這發生的一連串,總覺得暗地裏有人在推他。臨到宮道,他頓步說:“這些日子你辛苦了,務必要牢牢盯緊了公主,之前交代你的事便先放一放,這陣子盯着工部的眼睛多,不要讓人拿到了把柄。”
聞嘉煜珍鄭重其事地應了是,拱手目送許敬卿離開。
許敬卿此前一直在考察他,并未真的吩咐他辦事,但這陣子工部動蕩,眼看他在工部的人手一個接一個地折了進去,這才有心重用他,倒是也交代了一兩樁讓他幫着掩藏纰漏的私事。
聞嘉煜站在原地笑笑,轉頭從崇聖祠那條小路,去了鳳栖宮。
姜亭瞳正在宮苑裏澆花,聽到腳步聲她也沒有回頭,只是說:“我請聞大人引康博承去南山行宮,但不曾讓大人設計刺殺公主。”
姜亭瞳語氣少了一貫的和善,“大人此舉是為何意?”
聞嘉煜卻從容地行過禮,說:“臣有分寸,定不敢傷公主分毫,只是眼下公主替聖上辦事,在公主身上做文章,才能引得聖上對許相不滿,臣所為皆是為了娘娘打算,沒能提前禀明,實在是來不及。”
姜亭瞳看着他,卻沒被他這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哄騙了去。
當日聞嘉煜進京赴考時特意去姜家書院拜訪過,他的才華絕對在杜藺宜之上,可偏偏父親對杜藺宜青睐有加,卻不肯多看聞嘉煜一眼,甚至聞嘉煜得了狀元,姜覃望也不曾對他抛去橄榄枝。
姜亭瞳覺得可惜,私下裏問過姜瀾雲。
姜瀾雲卻道:“此人心思深沉,是個挾勢弄權,而非真的做學問的人,他給父親遞的投名狀,便是扳倒許敬卿的計謀。縱然我們與許家不睦,但試想這樣的人父親怎麽敢用,哪天不定要生出大亂。”
父兄一向是個規矩本分的求穩之人,可太規矩本分,換來的便是這三年叫人踩在腳下淩辱。姜亭瞳好不容易等到公主回來才得以打破這個局面,絕不肯再重蹈覆轍。
她困在深宮裏,需要有人在宮外替她周旋。
“僅此一次,不要再傷害她。”姜亭瞳說:“聖上沒有別的兄弟姐妹了,眼下公主是唯一能順理成章代天子行事的人,只有聖上信任她,才會慢慢疏遠許家,她一旦出了差池,我們的所有籌謀也不過竹籃打水而已,聞大人行事,千萬要慎重,待來日姜家得勢,不會忘了大人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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