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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看過衛嶙後,程慕寧回到廂房。暑天炎熱,整日下來身上黏膩得難受,她叫了水沐浴,銀竹這才瞧見她裸.露在花瓣上的青痕,已經比早晨時消退了許多,但仍讓銀竹一時錯愕。
尤其是鎖骨下面。
銀竹深吸了一口氣,“公主……”
程慕寧有點困,趴在浴桶邊沿,眼都沒有睜開,“嗯?”
銀竹動了動唇,卻不知說什麽好。說實在話,銀竹打小侍奉公主,可卻不是時時都能揣摩出公主的心思,當年她以為公主對裴邵從頭到尾都只有虛情假意的利用,所以才能頭也不回地離開京城,并且在鄧州三年,從未提過裴邵一回。
她緘口不言,仿佛根本沒有過這個人。
如果不是那枚扳指的話,銀竹真的會這麽認為。
程慕寧是個過于克制冷靜的人,她可以坐在政事堂的長椅上接受言官面對面的口誅筆伐而不為自己辯駁一個字,直待言官罵累了,再平靜地提起下一個議案。
但再如何理智,公主也是個人。
何況她還這樣年少。
在先帝身邊侍疾的兩年她見多了人心險惡,先帝教會了她忍耐,卻沒來得及教會她如何消解這種恐懼和痛苦。銀竹後知後覺地發現,裴邵是公主的宣洩口,是她瀕臨崩潰下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武器。
所以面對這滿身青紫,銀竹既問不出她是不是被強迫的這種話,也無法像那些老言官似的用聲譽來規勸公主自愛自重,只小聲地說:“奴婢明日去給公主找點藥吧,公主還有沒有哪裏不适?”
程慕寧閉眼搖了搖頭。
“那——”銀竹說話間,湢室的珠簾晃了一下,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他緩步入內,停在不遠處看着程慕寧。銀竹猛地起身擋在浴桶邊,對上裴邵的目光,她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剛張了張嘴,裴邵就已經繞過她,垂眼,撚住兩縷程慕寧臉頰上濕噠噠的發,撥到了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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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竹心中掙紮了一番,只好退下。
程慕寧右臉壓在小臂上,呼吸均勻,仿佛快要睡着了,直到感覺那只握着濕發的手順着發端輕輕觸碰背脊,指腹在那些青痕上摩挲了一下。這粗粝的觸感讓她當即睜開了眼,正好撞上裴邵被油燈印成琥珀色的眸子。
她愣了一下,旋即鎮定地仰起脖頸。
片刻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今夜不是要換防嗎?”
裴邵“嗯”了聲,“給你拿藥。”
程慕寧一邊想着禁軍換防的時辰,一邊想他果然還是去跟荀白趨拿藥了,荀白趨雖說是個大夫,但怎麽也算他半個長輩吧,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開的口……
思及此,程慕寧探出被溫水泡得發皺的手,去夠他手裏的藥罐。
裴邵捏住她濕.漉漉的指節,擋了擋。
這間廂房裏的湢室狹小,他這麽人高馬大地往這裏一站,很有壓迫的味道,程慕寧想到昨夜在浴桶裏愉快又不愉快的經歷,隐隐還覺得膝蓋發疼,所幸他很快就松開了手,把藥罐放在幹燥的架子上,說:
“晚點回來再上藥。”
……
夏日蟬鳴叫得厲害,兩個工部小吏舉着捕網在捉蟬,程慕寧從院外踏進來,那兩人停下動作,讓到一旁拱了拱手。程慕寧朝他們點過頭,徑直走過。已經有官吏等在廊下,抱着剛整理出來的檔冊,随在程慕寧身後邁進值房。
那官吏叫梁田,是工部下總掌文書的官吏,這回對工部的排查,便是由他負責整理歷年文冊記檔。
程慕寧從他手裏接過檔冊,就那麽薄薄幾本,她拿起來掂了掂,忍不住一笑,“整整兩日,梁大人是有什麽難處嗎?”
梁田三四十歲的模樣,長得內圓外方,說話也很圓滑:“公主不知道,這些年工部記檔亂,陳年舊賬翻起來沒那麽容易,何況眼下這人不是……都讓殿前司抓去審查了麽,卑職品階不高,也調不齊人手,實在不容易,要不公主再指幾個人過來?”
明知這是搪塞的話,程慕寧也不惱,說了幾句體面話,讓銀竹把人送出去了。
銀竹回來時皺着眉頭,程慕寧已經在翻看文冊了。
銀竹道:“這梁田一個五品官,架子倒大得很,公主,要不換個人吧?”
這些日子裴邵負責查南山行宮的案子,程慕寧則順勢查起了工部內裏的陰私,可這和上回核對戶部賬簿不同,戶部有張吉願意配合,各項事宜辦起來都得勁,工部裏卻人人各懷心思,從上到下,沒有人把程慕寧放在眼裏。
換誰都沒用,除非蔣則鳴拿出态度來。
程慕寧擱下文冊,問:“這會兒下朝了嗎?”
……
今日早朝散得比往常早,但裏頭事可不少。才剛過晌午,蔣則鳴一臉麻木地退出太和殿,
朝中的勢利四分五裂,蔣則鳴平日獨善其身,眼下卻裏外不是人,這幾日他接二連三地被彈劾,多是斥他渎職失察之責,程峥知道蔣則鳴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也不想罰他,是以前幾日都糊弄過去了,誰知道他越糊弄,底下議論聲便越大,今日十幾個折子,全是聲讨的聲音,就連禦史臺也摻合了進來。
程峥沒有辦法,只能松口說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先罰俸兩年,待工部案子了結之後再行定奪。
眼看蔣則鳴寒了心,張吉從後面追來,寬慰道:“唉,你也別太沮喪,聖上心裏有數的,這不是也沒罷你的官嘛。”
蔣則鳴動了動唇,顯然沒有被安慰到。
同為六部尚書,他和張吉素有往來,又因為兩人都對宮裏宮外那點陰私心知肚明,保守這種秘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蔣則鳴在他面前說話少了彎彎繞繞,道:“聖上心裏哪來的數,要有數,工部會出這種事?”
“诶!”張吉左顧右看,低聲說:“罰你兩年俸,命都不想要了?”
蔣則鳴不吭聲,他這幾日也是煩得很。
張吉又嘆氣:“我說你,當了二十年的官,怎麽這種事還不明白?行事論心不論跡,在朝為官哪能時時做到明哲保身,今日工部的案子,你辦了,定要得罪許黨,可你執意不辦難道就能哪邊都不沾?康博承的下場擺在這兒,除非你立即辭官回鄉,否則這個差事,你想片葉不沾地混過去,沒門兒!”
“我——”蔣則鳴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
想到康博承,蔣則鳴心裏就不得勁兒。
前兩年康博承剛提拔上來的時候,眼裏揉不得沙子,自以為伸張正義地往聖上跟前上了幾次折子,可聖上不僅坐視不理,還在朝上借機将康博承斥了一頓。彼時康博承還不知所以,大有不撞南牆心不死的意思,蔣則鳴實在看不過去,稍稍提點了他幾句,康博承當時愣在原地,這才消停下來。
可這人脾氣倔,反反複複的,這些年若不是有蔣則鳴壓着,以他的性子,哪日不留意恐怕就要把工部捅破天。蔣則鳴也惜才,不願這樣一個能辦事的人被貶谪流放,處處替他周全着,可沒想到……
他會是黨争之下,犧牲的第一個。
蔣則鳴深知康博承的死絕對有內幕,可追究此事沒有意義,他們從先帝時期走過來,什麽場面沒有見過?死個人而已,不該是大驚小怪的事情,眼下的局勢如何變化才是該着眼之處。
蔣則鳴把心中那點悲憫壓了下去,說回方才朝上的事,“一個女娃娃,心思倒是毒,我這被參的折子,恐怕一半都是她的手筆。”
張吉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也別犟了,公主這回奉的是皇命辦差,如今不是公主要找許相的麻煩,你得看清聖上的意思。”
蔣則鳴沉默下去,“往後又有的折騰,沒個安生日子過。”
工部辦事處與戶部就隔了一道高牆,兩人在牆外分道揚镳,蔣則鳴進到院裏,沒立即進值房,而是站了片刻,轉頭去向存放文冊的檔房。眼下在查檔,幾個官吏埋頭翻看檔冊,只那辦差的速度不敢恭維。
最裏頭隔開了個單間,統管此事的梁田,這會兒正背着身子給他那株綠蘿澆水。
蔣則鳴走過去,“你倒是好興致。”
梁田手一歪,澆水壺裏的水灑了出來,他拍了兩下打濕的衣袍,忙拱手說:“尚書大人怎的來了?可是要找什麽文冊?您差人吩咐一聲,卑職送過去便是,怎麽還親自跑一趟?”
蔣則鳴坐在他的座椅上,說:“我哪敢勞動你梁大人,公主的差事都敢糊弄,焉知不敢糊弄我?”
梁田一頓,忙說:“大人,這不是……按您說的辦嗎?”
蔣則鳴蹙眉,淩厲的眼神陡然掃向他,說:“我何時吩咐過你們敷衍公主?”
“這——”
梁田無言以對,蔣則鳴是沒直說,但他不願意配合公主的态度擺在那裏,底下人自然有樣學樣,且公主這回一副要将工部整個掀翻的架勢,那總歸是人心惶惶,生怕受到殃及,自是能避就避……
誠然也有些想趁機攀附升官的,但人麽,還是膽子小的多。
蔣則鳴懶得與他兜圈子,“給你五日,把該呈給公主的通通呈上去,若有一件疏漏,那就是你渎職有罪!”
梁田怔了怔,“可是……”
“你要是辦不到,就把這個位置讓給別人。”蔣則鳴平日不管事,可這工部尚書的威儀拿起來卻是正正好。
梁田被吓住了,忙躬身應下。
不到三日,梁田便通宵達旦地辦完了差事。
程慕寧瞧着那堆得跟山似的書案,便知自己的法子奏效了。果不其然,往後幾日,辦事官吏都勤勉不少,除了蔣則鳴對她态度反而更淡以外,一切都很順利。
這日,戶部幫着稽核的官吏到了,兩司的人坐在一處,核對着歷年的工程營造和賬目。過了晌午,程慕寧便差人給各位大人準備了飯食,坐了一個上午,衆人皆是腰酸背疼,起身就要移步廊下。
蔣則鳴也要起身,就聽程慕寧道:“蔣大人。”
蔣則鳴被擺了一道,氣還沒有消,冷聲道:“公主還有什麽吩咐?”
程慕寧笑了笑,說:“先帝時康博承便因修建溝渠小有功績,可彼時先帝便未着急提拔他,你可知為何?”
蔣則鳴順勢說:“為何?”
“因為工部有蔣大人啊。”程慕寧溫聲說:“一山不容二虎,康博承是個能臣,蔣大人就不是麽?當初城池修浚、屯田、水利,哪一項不是蔣大人一一着手辦的,就連地方督查你也從不假手于人,先帝任人唯賢,他的眼光向來獨到,如今工部魚龍混雜,本宮信不過別人,只能用你。時間太緊,偶有不周之處,還請蔣大人諒解。”
蔣則鳴面色微動,似乎僵住了。
陸楹接過銀竹遞過來的飯食,心中忍不住啧啧道,殺人誅心,這還不給蔣則鳴感動壞了。
【作者有話說】
咱們公主哄人是一流的,不限性別和年齡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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