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程慕寧擅長揣度人心,也擅長因人制宜,對待不同的人,她連說話的語調都不盡相同。這是權術,也可以是媚術。陸楹在這場談心中受益匪淺,捧着臉整理思緒,半醉半醒的模樣,顯出一點迷糊的憨态。

反觀旁邊的公主,酒過半巡仍舊端莊坐着,看不出醉态,但她腰間玉佩上的絡子已經被她打成了死結。銀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悄然退到門外,剛一轉身,她沒有防備地驚了驚,“殿——”

但她很快便反應過來,福了福身說:“公主瞧着有些醉了,奴婢去端碗醒酒茶來。”

裴邵“嗯”了聲,說:“去吧。”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裏面的人,裴邵神色自若地走進去,說:“快到宵禁了。”

哦,來逮人的。陸楹心裏悠悠地想。

程慕寧的視線随着裴邵挪動,“不是巡防嗎,你什麽時候來的?”

裴邵拎起桌上那壇酒掂了掂重量,空了。他低頭輕嗅了一下,是白佛泉,酒中名品,這一壇有價無市,怪不得陸楹喝成這樣。他擱下酒壇說:“有差務要辦,路過。”

陸楹捧着臉嗤了聲。

她實在不想看到裴邵一臉不值錢的樣子,于是站起來醒了醒酒,擺手道:“麻煩二公子替我把家弟送回宅邸。”

說罷便大步往外走。

臨門一腳她倏地頓住,回頭時神色清明,爽朗地說:“我陸楹不輕易交朋友,但我今日交公主這個朋友。下回再見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望公主珍重,但願我再進京時,還能見到公主。”

這對程慕寧來說是最真摯的祝願了,她莞爾一笑道:“好,陸姑娘也多多保重。”

陸楹重重點下頭,猶豫地咳嗽一聲,說:“那剩下那壇酒能不能……”

程慕寧了然,溫聲說:“周泯,把陸公子和酒一并送到陸姑娘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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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泯“欸”了聲應下。

陸楹高興了。雖說明知長公主兩次宴請都是投其所好,與她結識的目的也并不單純,甚至可以說是居心叵測,哪怕是今日,也并不是單純為她踐行,還有提醒她不要忘記兩人之間交易的意思。但大抵是公主這個人,說話做事溫溫柔柔,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美人,實在是讓人計較不起來。

她拱手謝過,腳步虛浮地離開了。

……

房中沒有別人,裴邵也不坐,隔着張桌子看程慕寧。他的目光不輕不重,好像只是在打量她有沒有喝多。

程慕寧坐得板板正正,把自己面前剩的半杯酒推過去,說:“你嘗嘗,白佛泉,我放在公主府裏珍藏了好幾年呢。”

裴邵順勢嘗了嘗,好酒就好在,入口醇香,下咽不辣喉,所以初嘗時品不出烈性,容易上瘾。裴邵不禁又多打量她兩眼,說:“你又不好酒,珍藏這個做什麽?”

程慕寧拖着尾音“嗯”了聲,說:“你知道前兵部侍郎楊倫嗎?”

裴邵點頭,坐了下來,

楊倫獲罪流放時裴邵已經進京好幾個月了,那件事正是程慕寧與程峥關系逐漸僵化的開始。裴邵印象之深,是因為那次争執未果,程慕寧被程峥的氣話傷了心,夜裏看折子時還兩眼通紅,最後一頭紮進裴邵懷裏,洩憤地咬住裴邵的肩頸。她沒流下眼淚,帶着恰到好處的哭腔說:“怎麽辦,我胃疼。”

裴邵那時覺得心口疼。

思及此,想到程慕寧方才給陸楹出的馊主意,裴邵眼神變了變,才說:“嗯,記得。”

程慕寧換了個姿勢,往後靠在椅子上,放松的神情終于露出點醉酒的模樣,但口齒卻還很清晰,“楊倫這個人很有才幹,馮譽那樣急性子的人,在他身上可謂下足了功夫,可以說楊倫是馮譽一手提攜上來的。許敬卿掌軍政,那時我只有與兵部交好,才能與他打個平手,可馮譽這個人你也知道,嗯……實在不太好相處,而且他不太喜歡我。”

裴邵道:“所以你就想從楊倫下手。”

“嗯。”程慕寧翹起一只腳,坐姿逐漸不規矩,說:“他跟陸楹一樣,沒別的喜好,就喜歡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兩壇。可惜我還沒有出手,他就被構陷落獄了。”

銀竹端來了醒酒茶,裴邵停了一下,才說:“我記得,他的流放地鄧州,是你向聖上提議的。”

其實裴邵本來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當初楊倫與許敬卿不合,裴邵在政事堂外也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楊倫獲罪後,朝野上下對許敬卿更是恭維,這件事衆人看破不說破,楊倫帶來的風波很快就過去了,至于他被流放到哪裏,似乎是件不值得被關注的小事。

裴邵當初也沒有深想,再後來程慕寧去了鄧州,經城門一別,裴邵那段時間戾氣滿滿,病愈後每日只想找沈文芥的茬。直到程峥在獵場遇刺,裴邵窺見了她的部分籌謀,得知離京也不過是她的一步險棋。

那天之後,裴邵把程慕寧被程峥軟禁到離京的所有行跡琢磨了個清清楚楚。

在許敬卿煽風點火前主動提出離京,是唯一能在被動的情況下争得主動權的辦法,那麽她選擇鄧州,就不可能沒有緣故。裴邵派人查探了一番,才終于把楊倫這個漏網之魚找了出來。

當裴邵比照鄧州這些年的政績,就發現鄧州剿匪得勝的次數越來越多,在軍費上,鄧州向朝廷請求撥款撥糧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可想而知這是誰的功勞,如果楊倫可以優化鄧州的軍政,那他的确也有這個能力建設鶴州的軍防。

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卻莫名讓人心生不爽。

裴邵指腹劃過杯沿,垂下的眼眸看不見流動的暗色,“你那個時候,就想好将來有一天,要與楊倫一起被驅逐出京嗎?”

可那個時候,這人分明還在他懷裏,擁抱親吻,甜言蜜語,一個都沒落下。

程慕寧今夜反應遲鈍,沒有感知到裴邵的情緒,她一手撐在桌上,托着半邊臉,邊攪拌茶湯邊說:“那倒沒有,就是看鐘柏泉可憐。父皇還在世時他就是一副叫苦不疊的樣子,每年進京,為了軍費跟戶部那幫人點頭哈腰,嘴皮子都磨破了,可實在沒辦法,鄧州窮山惡水,鐘柏泉作為知州又沒什麽政績,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事戶部不會幹。楊倫麽,流放到哪不是流放,倒不如幫幫他,不過鐘柏泉這人雖然不是個當官的好料子,但為人很和氣,否則楊倫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他手底下也發揮不出作用。”

說到這裏,程慕寧晃了晃小腿,得意地說:“知道我要回京的那日,鐘柏泉頗為不舍,還哭了呢,年過半百的人,瞧得我都于心不忍。”

裴邵扯了扯唇,不高興地嗯了聲,說:“公主到哪裏都混得風生水起,在下佩服。”

程慕寧用食指把酒杯戳倒了,看着它滾到裴邵那邊,聲音很輕地說:“可我歸心似箭,我想你啊。”

裴邵掀了掀眸,喉結微微滑動了下,要不說程慕寧狡猾,喝了酒還不忘算計他。裴邵在程慕寧笑眼盈盈的目光下緩了臉色,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把茶喝完,送你回府。”

程慕寧依言喝了醒酒茶,朝裴邵伸過手,裴邵順勢将人拉了起來。

程慕寧站得很穩,整理過衣袖便走了出去,迎面一陣冷風撲來,她瑟縮了下脖頸往裴邵身後躲。

侍衛将車驅來了,程慕寧卻沒有擡腳,“裴邵,你背我吧。”

裴邵聞言,回頭看她。

就見她鼻頭凍紅,雙目被風吹出一片秋波,一手攥住他的手指,語調溫軟地說:“你背我吧,我想吹風。”

那邊銀竹見狀放下車簾,急忙走過來,低聲說:“殿帥,公主喝多了,此時不必聽她的,還是乘馬車吧。”

誰料程慕寧耳力好,聞言便皺了眉頭,“銀竹,誰許你做我的主。”

銀竹恭順地說:“奴婢……知錯。但是殿帥,公主把絡子打成死結,就是真的喝多了,今夜還是不要順着她來,速速回府吧。”

裴邵的确沒有見過程慕寧喝醉的樣子,印象裏她的酒量不錯,從前只見過她喝多了胃疼,倒是沒見她喝多了失态。

況且今夜她應答自如,不像是醉了。

只是。

裴邵的目光順着銀竹的話下移,落在那枚青雲佩上,的确是被打成了死結,

絡子亂七八糟,還被揪斷了好幾根。

程慕寧這時卻拉過鬥篷遮住了,她不許裴邵看,語氣從溫和變得強硬,“你背我。”

但這種強硬,不是長公主的強硬,倒像是個胡攪盲纏的小孩要糖吃。裴邵冷靜地看了她片刻,道:“這裏和裴府一東一西兩個坊市,要走上兩個時辰。”

程慕寧“嗯”了聲,并沒有其他動作。

裴邵與她對視,程慕寧像是在跟人較勁,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在她眼眶酸澀,實在要忍不住時,裴邵伸手攏了攏她的鬥篷,轉身蹲下來道:“上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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