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籠中錦雀
不知是不是邊關戰事吃緊,寧琅一走便沒了音訊。白束一月一封信地寄着,雖不見回訊卻知那人定是每封都看了,從一葉知秋寫到皚皚白雪,再從冰消雪釋寫到草長莺飛,終是收到了寧琅的回信。
那日春光尚好,白束閑坐在窗前打瞌睡,忽聞窗外傳來鳥翅撲棱聲,再一瞧只見那細紅的鴿腿上竟是墜個物件,一時不由大喜,忙喊了瑛姑将那鴿子捉了過來。
短短幾行字白束竟看的指尖顫抖。
昨夜率精銳突襲敵軍本部,深入敵境數百裏,黎明方休,首戰告捷。忽見漠上一朵花,堅韌不拔,百步之內嗅其香,繪與我徒小束,共賞其姿态。
再下面是一朵重瓣小花,芬芳吐蕊。
隔着千裏萬裏白束都能看見他那将軍殺伐一夜歸來,迎着光傾萬丈為一朵花駐足。
當即提筆回道:此花名為依洛花,在漠北是永懷希冀之意,傳聞此花紮根荒漠,花開一次需籌備七年,一朝始放,萬物不及其芳華。惟願師父承此花之願,所向披靡,百戰不殆。
下面又加了一行小字:多情早慮相思事,君着青衫入夢來。師父,我想你了。
将字條裝于鴿腿竹筒中,捧着鴿子到門口放飛。
鴿子翅膀撲扇着萦繞眼前,白束笑看着它一點點騰飛于半空,剛收視線,一眼便看見了大門外蕭染鐵青的臉。
愣了半晌秦讓才想起來通報。
白束扶着門臉色蒼白跪在地上,一時竟不知是跪迎還是腿軟。
蕭染幾步上前捏起那尖細的下巴,一身肅殺之氣:“哪來的鴿子?你是與誰在這裏私相授受?”
白束臉色雖慘白,眼裏卻還是堅毅神色:“不是我的鴿子,它自己落到院子裏來的,我只是命瑛姑給我捉來看看,看完了便放走了。”
“好,好個看完了就放走了!”蕭染眼裏寒意顯露:“影衛呢?把這畜牲給我射下來!”
白束身子不易察覺地輕微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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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染眯眼狠狠盯着白束:“你便跪在這兒,朕要你好好看着這畜牲是怎麽下來的,到時候再告訴我你只是看完了便放走了。”
只見數十個影衛頃刻湧進來将那澍蘭苑圍的水洩不通,一字排開,引弓搭箭,緊接着一排箭簇直沖雲霄,向着那未飛遠的白點急急追去。
白束只覺寒意從腿上一點一點漫上來,慢慢遍及整個身子,門外春意漸濃陽光明媚,他在門這邊竟輕微顫抖起來。
若讓蕭染知道他是與寧琅在此私信,就蕭染那性子,只怕聯想到的不只是兒女私情,諸如寧琅私通北狄,叛國謀逆之類的事情只怕也在所難免。
眼看着箭矢擦着那兩片白色翅膀過去,但寧琅給的這只鴿子不愧為軍中最好的傳訊鴿,振翅一飛,又高了些許。
衆影衛中忽站出一個人,手持穿雲弓,搭紅翎箭,單膝跪下将弓拉至最滿,手一松,箭矢直上雲霄。
信鴿被蹭到翅膀一角,直線下墜!
落到半空卻又奮力撲扇了兩下翅膀,飛遠了。
只餘兩根羽毛緩緩飄落,墜于蕭染面前。
那影衛跪下請罪:“臣辦事不利,請聖上責罰。但據臣觀察,那鴿子腿上并無信物。”
秦讓急忙上前:“皇上,這沈侍衛是影衛中的衛長,百步穿楊的功力名不虛傳,他說沒有,那定是沒有了。”
蕭染臉上寒氣這才下去幾分,回頭看了看跪在地上咬着唇一言不發的白束,嘆了口氣:“平身吧。”
白束跪着沒動,擡頭與蕭染對視着,眼神執拗而倔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若是覺得鎖了我還不放心,大可以将我收監,省的我日日提心吊膽,不知哪裏做的不對就觸了龍顏。”
“你……”蕭染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走上前把人拉起來:“這次是朕多慮了,朕補償你。”
白束默默站了起來,伶仃這才敢上前在白束腿上蹭着。
“你也不要怪朕,邊關戰事吃緊,京中人心動蕩,朕是累極了才到你這歇歇,剛巧見你放飛鴿子,你也不能怪朕多想。”
白束沉默這站在一旁,他這邊飛鴿才剛剛得到消息,蕭染那邊還得通過層層驿站上報,想必還不知道邊關已然大捷。念及此處心頭一暖,臉上也便不再那般冰寒了。
蕭染把人攬在身前,“你是聰明人,知道朕的底線在哪裏,平時一些小事情朕都能由着你,但一些觸及底線的東西不要碰,知道嗎?”
白束也沒再跟他嗆着,微微點了點頭。
夜裏白束剛躺下便聽見房門輕聲一響,瑛姑開了門,看了一眼來人放人進來。
正是白日射箭那個影衛,見了白束行了個禮。
白束靠着床頭微微一笑:“今日多謝沈侍衛為我開脫。”
“恩公說的哪裏話,”沈青江拱手抱劍,“當日家父一封上書得罪了褚珺,若不是恩公出謀相助,家父怕是早已冤死獄中了。”
“沈大人恢複的怎樣了?”
“已無大礙,只是斷了的那手只怕再也不能提筆了。”
“沈大人是這朝中難見的忠良之臣了,”白束嘆一口氣,對瑛姑道:“把前幾日皇上賞的人參送于沈侍衛吧。”
沈青江推托一番終是收下。
“我那鴿子……”白束問。
“恩公放心,只是掉了兩根毛,我若做的不像,只怕皇上不會信我的話。”
白束點點頭。
三日之後,邊關大捷的消息才傳到宮裏,一時之間舉國沸騰。漠北那邊算是僵持了整個冬天,期間小戰沖突不斷,但始終都沒打起來,兩廂僵持之下軍心必定動蕩,寧琅這一波突襲打的漂亮至極,既穩了軍心又穩了民心,羅剎國長途跋涉過來,這一仗戰敗想必也銳氣大挫。
蕭染大喜,重重賞了寧家将軍府,隔日又給澍蘭苑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其中竟有一只黃白相間毛色鮮亮的金絲雀。
白束沒當回事,天天挂在窗子外面,倒是喜了伶仃,天天在籠子周圍轉悠,瑛姑管不及,白束不屑管,直把那只小雀吓得在籠子裏四處撲騰,沒過兩天一身光鮮的羽毛就變得雜七雜八。
那日瑛姑從外面回來,看着白束竟将那小雀從籠中掏出,拿在手上把玩,伶仃還在身下伺機而動,心下一慌急忙上前攔着。
雖不是什麽貴重之物,但畢竟是皇上賞的,要是飛走了保不齊皇上要怪罪。
白束突然張開手,只見那金絲雀在掌心撲騰了兩下,竟乖乖不動了,苦笑一下:“沒事,你看,這鳥早就不會飛了,在籠子裏關了太久,碰了太多次避,現在放出來了,也忘了怎麽飛了。”
“它心裏有個籠子,永遠也飛不出來。”
擡手把鳥放回籠子裏,“不過這樣也好,聽之任之,随遇而安,最可憐的卻是,心裏裝着一片天空,腳上卻帶着鐐铐。”
把籠子挂在窗子外面,伶仃立即撲了上去,白束收了視線,看着腳上那鎖鏈,眼神慢慢變得冰冷。
“他就是想把我像這只鳥一樣,關在這裏,關一輩子。”
轉頭看着瑛姑,“要想動蕭染,必先斷其根,太子,皇後,還有那位禇國舅一個也不能留,趁着師父不在,我們也該活動活動了,”看了看圍着籠子轉的伶仃,“先替你報仇,就從太子身邊那個王高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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