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浮生夢華
月朗星稀,蟬噪蟲鳴此起彼伏,白束擱下筆時蕭懷劍剛好将白束剛寫的話本看完。
吃一口蜜餞,嘆道:“這當真是父皇和靖和姑姑的故事?”
“也不盡然,”白束轉身過來:“母妃的身世多有避諱,一些人盡皆知的事情不便寫,只能杜撰。不過世事難料,如若當初沒有那場大戰,指不定就是書上的結局。”
“那你不就是我親弟弟了,”蕭懷劍哈哈一笑,“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叫我皇兄,惹了麻煩也有我護着你。”
白束看傻子似的瞥了蕭懷劍一眼:“如若真是這般,還有我什麽事兒?”
蕭懷劍一想,當真無言以對。
“喏,你的功課。”
白束把剛寫完的幾張紙遞過去,蕭懷劍看都沒看往懷裏一揣,嘻嘻笑道:“多謝了。”
“你這功課日日拿到我這裏作,也不怕太傅有朝一日逮着你。”
“怕什麽?你會仿我的字跡,寫的又是些在我能力範圍內的東西,孫太傅只要不是在跟前看着,定然發現不了。”
伶仃看着白束閑下來了,一個起跳蹿到白束懷裏,白束一邊給伶仃理着毛一邊問道:“那你天天這樣厮混,惠妃娘娘也不介意?”
蕭懷劍一改平時作派,淡淡搖了搖頭道:“其實當初我功課還行,甚至還要勝太子一籌,但母妃覺着在這宮裏鋒芒太盛了反倒不是什麽好事,硬是讓我裝病了一場,半年不去,再去就學不會了。”
“惠妃娘娘出身清白世家,不結黨不營私,不像皇後那般背後有門閥支撐,在這吃人的宮裏過的小心一些也無可厚非。”
蕭懷劍點點頭:“你可知四皇兄為何常年抱着個暖爐?”
“嗯?”白束擡了擡頭。
“四皇兄自小就聰明伶俐,一張能說會道的小嘴最會讨父皇歡心,那年冬天也不知怎麽的就掉到蓮花池裏了,寒冬臘月天,人撈上來就奄奄一息了,後來雖是救下來了,卻落了一身寒疾,如今更是常年藥罐子裏泡着,炎炎夏日裏手都不見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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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束皺了眉:“皇後幹的?”
“這話可無人敢說,”蕭懷劍嘆了口氣,“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母妃便是那年冬天讓我裝病的。我現在雖仍與太子不和,但終歸威脅不到他的地位,如若不是母妃,我現在指不定在哪兒埋着呢。”
“不說這個了,”蕭懷劍站起身來,“這話本你還沒起名字呢,趕緊寫了我給張麻子送過去。”
白束把話本從蕭懷劍手裏接過來,提筆思忖片刻,在首頁上題下幾個字:浮生夢華錄。
蕭懷劍接過來看了一眼,啧啧兩聲揣在懷裏拿走了。
等人走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瑛姑換了一身夜行衣過來,白束從手頭抄了另一本書送到瑛姑手上,囑托了一句:“萬事當心。”
第二日蕭懷劍打個呵欠上交了功課,剛坐下心頭沒由來地一跳,就見蕭染進了國子監,身後緊跟着趾高氣揚的蕭懷瑜。
衆人行禮坐定,蕭染在孫太傅的位置坐下,掃視了下面衆皇子一眼:“許久未曾關注過你們的功課習作了,今日太子跟朕提起,特地過來看看你們。”
看一眼立于一旁的孫太傅,“他們最近可有進益。”
孫太傅拱手回禀:“太子殿下敏而好學,文章時常作的鞭辟入裏領異标新,老臣自愧不如,實為衆皇子中佼佼者。”
蕭染從衆人上交的功課裏挑出蕭懷瑜那份,看了一眼點點頭:“懷瑜果然是下了功夫。”
蕭懷劍在底下不禁翻了個白眼,人是蕭懷瑜叫來的,自然是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查看,再瞅一眼前面春風得意的一張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做了手腳一般。還有這孫太傅拍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一個讀書人把學問都用在溜須拍馬上了。
“還有誰?”蕭染問。
孫太傅再道:“四皇子天資聰慧,雖身體時有不适卻仍孜孜不倦,平日裏無冬無夏手不釋卷,該當為衆皇子之表率。”
蕭染看一眼下面端坐的蕭懷瑾,嘆一口氣:“懷瑾還是要多加休息,平時不适就不必過來了,身子要緊。”
蕭懷瑾神色一凝,面上更顯蒼白,站起來拱手稱是,聲音小的幾不可聞。
蕭染正待繼續問,只見蕭懷瑜突然站起來道:“九皇弟最近也進步良多,父皇不妨看看他的文章。”
蕭懷劍眉心猛地一跳。
“懷劍?”蕭染笑了,“他天天就想着舞刀弄槍,還能進步?”
邊說着還是邊把蕭懷劍的文章找出來,低頭看了兩眼立即皺了眉:“這是你作的?”
蕭懷劍遲疑着站起來,弱弱答道:“是兒臣作的。”
“你能作出這種文章?”蕭染把蕭懷劍那一頁紙拿出來單放于桌上:“來,你給朕說說,你都是怎麽寫的?”
“啊?”蕭懷劍愣了愣,“我忘了。”
他昨天從白束那把功課拿回來就沒看過,別說寫了什麽,連題目是什麽都不知道。
“忘了?”蕭染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那行,你過來,給朕念一遍。”
蕭懷劍悻悻上前,拿起那紙一看,當即傻了眼。
這不是他那狗爬一般的爛字,而是白束那一套行雲流水的行楷,文章從布局到內容皆有條有理大氣磅礴,确不是他能作出來的。
拿錯了?
白束那麽小心謹慎之人能犯這樣的錯誤?
“念啊!”蕭染怒道。
蕭懷劍咽了口唾沫,小聲開口:“天道也,始于柔弱,成于剛強,始于短寡,成于衆長……氣乃無形之物,物乃有形之……之……”
蕭染抓起幾枝筆擲于蕭懷劍身上,“你連字都認不全,你告訴我這是你作的?”
蕭懷劍跪地叩首,直視着蕭染:“這确實不是兒臣作的。”
“那是何人所作?”蕭染一時怒極,站了起來。
只見蕭懷劍緊緊抿了抿唇:“兒臣不能說。”
“好大的膽子!”蕭染左右瞥了一眼,轉頭盯着孫太傅:“戒尺呢?”
“這……”孫太傅一時應對不及吓出一身冷汗來,這下面一衆的小皇子,他哪裏敢用戒尺這種東西,不光不敢用,更是有都沒有。
只見蕭懷瑜慢慢站了起來,拱一拱手:“父皇莫要氣壞了身子,兒臣知道是誰作的。”
“誰?”蕭染眯眼看着他。
“這宮裏學問最好的人,不是孫太傅,不是四皇弟,更不是九皇弟,而是另有其人,”蕭懷瑜嘴角銜着一抹笑:“父皇可曾聽說過北郭先生?”
蕭懷劍身子猛地一僵。
“北郭先生?”蕭染凝眉,秦讓及時上前在蕭染耳邊說了幾句,蕭染總算記起來,點點頭:“當日編排寧琅那個?”
“正是,”蕭懷瑜笑了笑,“但他編排的人可不是只有寧将軍一個,兒臣這裏有冊書,還請父皇過目。”
“什麽書?”蕭染眉頭皺的更深些。
蕭懷瑜把書翻開送到秦讓手上,秦讓只是随眼一瞥,當即一驚,把書呈到蕭染面前時手已顫抖。
蕭染把書拿起來,周遭頃刻靜了下去,蕭懷劍擡頭一看,正是昨天白束給他的那本《浮生夢華錄》,還沒松一口氣,只聽一聲巨響,案桌登時倒地,筆墨紙硯灑的灑碎的碎淩亂了一地。
衆人皆跪下齊呼:“皇上息怒。”
“說,”蕭染緊緊盯着蕭懷瑜:“這個北郭先生是誰?”
蕭懷瑜強忍着讓自己不露出笑意,沉聲道:“正是您囚在澍蘭苑的那位,白束,或者說是――伯顏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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