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第29章

難耐的三日總算挨過去了。

出院這天, 秋陽融融，傾灑下一片金黃的光，暖烘烘地将整個世界暈染開來。

江知雲本打算帶江暖回家睡個好覺, 第二天再送她去學校。卻被江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吃完午飯她便催促江知雲将自己送回學校。

江暖單肩背着書包，腳步輕快卻又帶着一絲急切地走進教室。

九月中旬, 教室還有些悶熱, 教室後排的同學三五成群地聊天，歡聲笑語如同秋風吹動落葉般沙沙作響；前排的同學各自埋頭看書, 靜谧的氛圍與喧鬧的一角形成鮮明對比。

江暖手抄在口袋裏, 走到陳沐禾的桌前，擡腳輕輕踢了踢她的凳子。

正趴在桌上小憩的陳沐禾緩緩擡眸，眼睛半睜着, 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 “暖寶, 歡迎你回來！”

江暖愣了一下，眼睛瞬間瞪大。

這才幾天沒見，她怎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江暖滿臉疑惑，撐着她桌邊兒俯身，“你這是怎麽了？整得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陳沐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臉苦悶：“明天就要第一次摸底考試了…”一想到要考試，她覺得頭疼欲裂，不停地揉太陽穴。

江暖哦了一聲，眉頭微皺起, “* 不是下周考試嗎？”

陳沐禾長嘆一口氣, 一臉無奈，“學校通知考試提前了。”

江暖拉開凳子坐下, 從書包裏不慌不忙地掏出英語書，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考就考呗。你什麽時候怕過考試啊？”

她心裏其實也有些緊張，因為她怕自己的英語照舊不及格，但她不想讓陳沐禾更加焦慮。

“這可是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試！我爸媽都在眼巴巴等着我的成績呢！”

陳沐禾雙手抱頭，趴在桌上，她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成績後，父母失望的眼神像鋒利的箭一樣刺向自己的模樣。

“你爸媽還沒适應你墊底的成績？”江暖單手撐着下颚，懶洋洋地側着身看着陳沐禾，眸中帶着一絲笑意，想讓壓抑的氣氛輕松一些。

“他們還盼着我考985、211呢！”陳沐禾語氣像是在訴說天大的委屈，“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鳥，我根本就達不到她們期待的高度嘛…”

江暖拍了拍陳沐禾的肩膀，嘆了口氣，“你就正常發揮吧，別太為難自己了。”

“真羨慕你！江阿姨從來不逼你學習。”陳沐禾看向江暖，眸中帶着一絲羨慕，同時又夾雜着一絲無奈。

她要是有這樣寬松的家庭環境該多好。

“可是，我想逼我自己…”江暖低下頭，嘴唇翕動。

“嗯？你說什麽？”陳沐禾沒聽清。

“沒什麽…”江暖笑了笑，翻開英語書，撐着腦袋嘆了口氣。

上課鈴聲驟然響起，像一陣秋風掃過校園的每個角落。

宋晚秋抱着課本走進教室，目光下意識看向教室後排靠窗的位置。當看到那沒有完全被課本藏起來的半截腦袋時，愣了一下，随後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心裏松了一口氣。

宋晚秋走上講臺，把課本放在講桌上，打開課本開始上課。

趁宋晚秋在黑板上寫字的瞬間，江暖擡頭匆匆瞥了一眼講臺上的人。随後，她将腦袋深深埋進臂彎，将唇邊高高揚起的梨渦藏起來。

課間活動，江暖獨自來到天臺。

天臺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校園裏金黃的樹葉随風飄落，像一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校園的小徑上鋪滿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操場邊，幾棵銀杏樹在風中搖曳，金黃的樹葉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江暖懶洋洋地趴在欄杆上，秋風瑟瑟，吹起她的頭發和衣角，她百無聊賴地看着校園裏成群結隊的學生。

宋晚秋在教室裏沒能找到江暖，腳步匆匆地找到天臺。看到女孩單薄的身影時，她快走幾步上前。

宋晚秋站在江暖身邊，眉眼彎彎，“你身體沒事了吧。”眼睛從上到下掃視着，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能看出江暖身體狀況的細節。

江暖緩緩直起身，瞥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眼睛看向別處。

嗯，看到了宋晚秋笑得彎彎的雙眼。

宋晚秋注意到女孩的情緒，聲音很輕，“不是要住一周院嗎？怎麽提前出院了呢？”

江暖唇線繃得很緊，眼神發沉，“想出院就出院咯！”

江暖賭氣似的回答完，雙手抱在胸前，側過身子，不想讓宋晚秋看到自己的表情，也害怕自己看到宋晚秋溫柔的眼神就忍不住原諒了她。

宋晚秋心下了然，臉上帶着一絲愧疚。“那天你睡着了，老師走之前才沒給你打招呼。”

後來她覺得自己那天确實有些不妥，沒有考慮到江暖醒來後的感受。

江暖又嗯了一聲，聲音比之前輕了一些。

宋晚秋故作生氣的扁扁嘴，手指輕輕點了點江暖的額頭，“怎麽？才三天不見就不想理老師了？你這小孩有點沒良心啊！”眼神裏卻沒有絲毫的責怪，只有滿滿的寵溺。

江暖冷哼一聲，“彼此彼此！”

她偷偷看了一眼宋晚秋，看到這人假裝生氣的模樣，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瞬。

宋晚秋略帶心虛地看着江暖，“江暖，你如果對老師有什麽意見可以直說的。”

她很想教會江暖，直接将心裏的委屈和不滿說出來，不要總是擰巴，不要總說反話。

江暖僵了一下，垂下頭，緊繃着下颌，沉默不語。

宋晚秋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發頂，嗓音溫柔的說：“江暖，你有任何想法或者心事，都可以跟老師說的。當然，如果你信任老師的話…”

江暖聞言慢悠悠地擡起頭，沒說話，沉默地盯着宋晚秋，眼神幽深而綿長。

嗯，她揉了我的腦袋。

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委屈與失望，眼眶微微泛着紅，宋晚秋不由蹙起眉。

沉默半晌，江暖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聲音很低，“你說讓我安心睡覺，你會一直在的！”可我睜開眼，你卻不在了！

想起那天醒來之後的失落與孤獨，江暖心裏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着一樣難受。

我那麽信任你，你卻欺騙了我。

宋晚秋一愣，眸底滿是愧疚，“對不起啊。江暖，是老師食言了。”

江暖轉頭看向遠處，無聲勾起唇角。

頓了頓，想起那些難以下咽的粥，她皺起眉頭，聲音悶悶地，“我連續喝了三天的粥…”

小孩唇角微微向下撇着，看起來很不開心。

宋晚秋手伸進風衣口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糖，遞給江暖，“這些都是老師給你的獎勵。”

希望這些小獎勵能讓小孩開心起來。

江暖愣了一下，接過糖，眉目舒展。

默了默，她四周看了一圈，垂下頭，嗫嚅出聲：“你說過如果我害怕打針，還可以抱你的…”

話音一落，宋晚秋怔愣在原地。

下一秒，她伸出手将江暖擁入懷中，嗓音輕柔，“對不起啊，老師現在補給你，好不好？雖然有點晚了，但老師還是想說，江暖，別怕。”

渴望已久的溫熱懷抱讓江暖鼻尖一酸。

她雙手輕輕揪着宋晚秋風衣的系帶，嗓子發緊，舔了舔嘴唇。嘴唇動了動，最終，在心底無聲的說：“我真的很想你。”

“宋晚秋…”江暖在她懷裏小聲叫她名字。

“嗯？”宋晚秋溫柔回應，聲音很輕柔，像秋天的微風。

江暖擡起頭，目光複雜的看着宋晚秋。

沉默了至少十秒鐘，她腮幫子微動，磨了下牙，“大人不能騙小孩！善意的謊言也不行。”

小孩黑眸沉沉，壓迫感十足，宋晚秋緊了緊手臂，眸中滿是寵溺與疼惜，“老師記住了，以後不會了。”

江暖将腦袋輕輕靠在宋晚秋肩上。

這是她第三次被這人抱在懷裏了，江暖發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想，或許是沒長大，所以才想被她抱着。

長大了，是不是就不再渴望她的懷抱了？

還是慢點長大吧。

不一會兒，江暖整理好情緒，主動退出宋晚秋的懷中，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宋晚秋，我原諒你了。”

“謝謝你。”宋晚秋陪着江暖趴在欄杆上。

秋日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在天臺上，沒有夏日的酷熱，變得溫和而舒适，将天臺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明亮。

一陣風從天臺吹過，帶起一絲涼意，江暖慢吞吞地往衣領裏縮了縮脖子。

宋晚秋覺得此刻的小孩像只怕冷的小貓，很萌，很可愛。她伸出手，将女孩低到胸口的拉鏈一把拉到頂，“天冷了，別再半敞着衣服了。”

猝不及防的江暖愣了一下，薄唇抿着，嘴角繃得平而直，“你怎麽連我穿衣服都要管啊！”

“老師讓學生穿好校服沒什麽問題吧？”

“你又不是教導主任！！”

“我是你的老師。”宋晚秋眉眼含笑，“如果你更願意聽教導主任的話，那我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坐上教導主任的寶座。而後再來管你。”

話落，江暖一時語結。

宋晚秋笑了一下，擡手輕輕捏了一把小孩圓鼓鼓的腮幫子，柔聲細語，“江暖，明天好好考試，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江暖瞥她一眼，勾唇自嘲地笑了笑，“年級倒一能有什麽壓力？”

雖然她有些擔憂自己的成績，但她不想讓宋晚秋知道。

宋晚秋看破不說破，眉梢一挑，“當然是坐不穩年級倒一的壓力啊。”

江暖嘁了一聲，擡了擡眼，神情散漫，聲音有些懶，“您放心吧。我沒有任何壓力，我相信倒一依舊是我的寶座。”

宋晚秋笑了一聲，擡手蓋在女孩腦袋上，揉了一把，“是嗎？那讓我們拭目以待！”

“宋晚秋…”江暖抿了抿唇，眸光閃了閃。

“嗯？”宋晚秋看着江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下一緊，“怎麽了？”

江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烏壓壓地壓下，眼底情緒被遮了個嚴嚴實實，聲音很輕，“如果這次我不是倒數第一，會有獎勵嗎？”

“會。”宋晚秋暗暗松了口氣，眉眼彎彎的補充道：“是不是倒一，都會有獎勵。”

江暖眸光一亮，将身子湊過去，用漆黑澄澈的眼睛盯着宋晚秋，聲音溫軟，“能告訴我，獎勵是什麽嗎？”

宋晚秋搖搖頭，神秘一笑，“sorry，老師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江暖一秒黑臉，不屑地切了一聲。

明天就要考試了，得抓緊回去背單詞。

思及此，江暖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兩步，倏地扭頭看了眼宋晚秋，擺擺手，“走了，我得回教室睡覺了。”

宋晚秋點點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漸行漸遠的背影，用口型說，“加油，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