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江心水鬼

第19章 019 江心水鬼

今日是難得的風平浪靜,尤其是對于他們這種汛期行船的人來說。

要不是送去胥江的那批貨出了問題,買方又催得急,他們也不會冒着風險如此行事,落得幾日幾夜沒得安歇,好不容易盼至雨停,一個個也不需布衾軟枕,挨着塊平坦的木板就能打起震天響的呼嚕。

船外江水湯湯,船內呼嚕成串,剩下零星幾個守夜的船員也是歪歪斜斜地倚着桅杆,眼皮子耷拉着,任由瞌睡蟲繞着自己的腦瓜子嗡嗡地飛。

但到底有最後一根弦吊着,每當意識支持不住,整個頭垂下,連帶着爛泥般的身子往下栽倒時,便會因心心念念的月錢而猛然驚醒,搓搓面皮,咽咽口水,便能再熬個一時半刻,如此往複,天邊便不是一成不變的漆黑了。

亮起的一抹魚肚白,讓四野由黑變灰,連綿的山嶺由此顯露出一個個朦胧不清的輪廓,好似環伺而來的餓狼兇獸,想要将這艘船吞吃入腹。

偏于此刻,在群獸與獵物中,陡然冒出一個嬌嬌小小的身影,在水浪中漂浮着,伴着隐隐約約的人聲,像是哭,像是笑,又像是,在朝他說話,在喚他名諱。

正是江心處,莫非,是鬧了水鬼?

艄公扶着船舷往外望,眼睛每眨一次,那模糊的身影便漂近好些,一顆心在胸腔裏砰砰直跳,他屏着呼吸輕步竄到另一個守夜人旁邊,捂住那人口鼻,帶着一雙驚慌惱怒的眼睛再度望去。

可所見不過是起起伏伏的水浪。

難道是他睡迷糊了?

被他打攪的那個倒黴蛋怒氣沖沖地将他的手拽下來,沒好氣兒道:“天都快亮了,你還做夢呢?”

“可、可剛剛真的有……”

“有你個大頭鬼!做多少虧心事兒啊,怕成這樣!”那人深感不屑,啐道,“慫包軟蛋一個,吹吹風,醒醒神等着交班吧!”

艄公精神恍惚地回了原位,看看江面,又看看自己的手心,仍是不解,再度擡頭時,脖頸間卻探上了一片纖薄的刀刃,他艱難地用餘光向後瞟去,果然是個嬌嬌小小、才到他半截脊背的身影。

是個小鬼,他想,凄厲的叫喊聲方湧上喉頭,戛然而止,他驚懼的眸中又倒映出數道細長的、飄忽的黑影,終于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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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還帶來了一群大鬼。

*

奇怪,太奇怪了!

崔竹喧端着碗坐在搖椅上,吃一勺馎饦要往外張望三四眼,待馎饦見了底,日已爬上中天,巳時都快過了,阿鯉還沒有來,難不成寇骞去打漁,還要把阿鯉帶上拎魚簍嗎?

她把碗擱在桌案上,所幸這麽些天,她已然學會了些梳發的技巧,當然,她以往的那些複雜發式還是弄不成,勉強将頭發編成整條的辮子,見人時不失禮就好。

她從屋裏走到院內,又從院內走回屋裏。

如此往複,景致沒能賞到,只得出一個結論,這兒實在小得可憐,外頭的門和裏頭的門相距遠不到百步,前些日子下雨憊懶時還不覺,今日放晴,便覺拘在着方寸之地無所事事,委實悶得慌。

不若出去走走。

只是門剛被拉開條縫,就見個年歲同她差不多的女郎,舉着的右手虛握成拳,應是正準備敲門,乍然瞧見她,面上現出幾分驚訝,但很快又變成了熱絡的笑。

“你就是崔娘子吧,我是範雲,你的衣裳還是我幫忙裁的呢!”

崔竹喧警惕的目光微斂,攥着門板的指節未松,“寇骞不在家,你過幾日再來找他吧。”

範雲聞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聲,“今日雨停,我自然知道他不在家,我是來尋你的,你一人待在家裏無聊,不如去我那坐坐,他們出去一趟,少說有個三四天,每日飯點,只管去我們家吃就好。”

想到寇骞留在紙上的話,範娘子可信,那範雲應當也可信,崔竹喧這才松了手,将門徹底敞開,“是寇骞提前跟你們說過了?”

“以往救了人上來,都是搭在我們家吃的,哪還要特地過來說?”

既是如此,推托便顯得她扭捏了,索性大大方方應下來。

崔竹喧把檐下的油紙傘撐開,随着範雲出門,離開時,特意将院門仔細瞧了一遍,門前兩塊青石板,右邊一棵柿子樹,免得回來時又落入上次那種窘境。

範雲娘同她并肩走着,忽又鑽進她的傘下,只沒過幾個呼吸,她又重新蹿了出去,“外面的女郎都像你這般,晴日也要撐傘嗎?”

還未待崔竹喧應聲,她便自顧自地往下說:“難怪你生得這般白嫩,我跟你比,就同魚肉跟魚皮似的。”

“胡說什麽?”崔竹喧撲哧一聲笑出來,“要說像魚皮,那也是寇骞,皮糙肉厚的!”

這般一路說笑着,走過零散的房屋,崔竹喧四下張望記着回去的路線,卻在門縫間撞見了一雙發紅的眼,心中咯噔一下,匆忙扭過頭,也顧不得太陽的朝向了,只把傘面沖着門的方向往下壓,将那不懷好意的目光連帶那扇門一并掩去。

“怎麽了?”範雲茫然地問。

“那邊,有個酒鬼。”

崔竹喧尚且記得上回撞見的那張臉,滿臉橫肉,胡子拉碴,渾身上下散發髒污的酸馊與隔夜的酒臭,只是一照面,便惡得叫人反胃,她可不想同這種流氓有任何牽扯。

範雲小心地将目光從傘沿探出去,未能瞧見人,但那間屋子她是認得的,是以,索回來的一張臉頓時皺巴成了苦瓜,“是得離他遠些,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原是跟着寇郎君做事的,但成日喝酒躲懶,只有分錢分糧時最是積極,這樣的懶漢,誰受得了?寇郎君不要他跟着後,他也不知道反省,就靠着往日的積蓄混日子——最近好像是錢花得差不多了,到處蹭飯吃呢,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崔竹喧認同地點頭,就沒有哪個正經人會在白日裏喝得醉醺醺的,不思進取,像寇骞就勤快得多,燒火做飯、刷鍋洗碗,出去得做竹筏,回來得寫大字,晚上還要幫她燒洗澡水……這般算算,是有些忙了,難怪上回能在搖椅上睡着……她莫名生出了一點心虛,不然,給他加些工錢?

“總之,你瞧見他便躲遠些,要是他嘴臭,也先忍着,等寇郎君回來,他便不敢了。”

“他很怕寇骞?”

範雲信誓旦旦道:“整個白原洲都聽寇郎君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崔竹喧不由得蹙眉,這做派,怎麽跟流匪似的,總不能因着寇骞姓寇,便占地當個土皇帝吧?可轉念再想,哪個土皇帝事事要自己動手的,甚至黑燈瞎火地給她做馎饦,應當是她多疑。

她又問:“寇骞每次去打漁都是半夜出發嗎?”

“……打漁?”範雲面上的笑僵了一瞬,忽而快走幾步,伸手指向前頭那處籬笆,揚聲道,“到了!”

一進院門,便瞧見坐在檐下侍弄針線的範娘子,看見她來,當即熱情地朝她招手,“來得正好,我正發愁這衣裙上要繡個什麽紋樣呢,到底是貴料子,可得讓你選個合心意的。”

崔竹喧低眉翻了翻籃子裏的繡樣,除了鴛鴦戲水便是比翼雙飛,她一件常服,哪用得上這些,偏範娘子還在頗為自得地吹噓着:“我手底下可做出過三四件嫁衣,穿在新娘子身上服服帖帖的,整個白原洲,哪個看了不說好?”

“刺繡耗時長,繡些簡單的紋樣就好,我急着穿呢。”

範娘子唉聲嘆氣地住了口,重新穿針引線去了,這副吃癟模樣引得範雲在旁捂嘴偷笑,可還沒樂多久呢,便挨了一記眼刀,範雲只好拉着崔竹喧的袖子将她帶進屋子,合上門,這才重新笑嘻嘻地開口:

“你別管她,我娘成日最愛撮合人成親了,見一個說一個,連寇郎君都三天兩頭要遭她念叨,恨不得屋前的螞蟻都是成雙成對地爬,煩得很!”

也不管她有沒有應聲,範雲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倒豆子似的往下說:“她那樣上下嘴皮子一碰,男男女女就能看對眼不成,她要真有那本事,怎不先給自己尋個下家呢?”

崔竹喧對成親倒是沒什麽抵觸,于她而言,不過是換個地方住,要是住得不順心,再搬回家也是一樣,總歸除了皇家面前要稍稍收斂,旁的人還不是得對她唯命是從。

“你很不想成親?”

“這白原洲來來去去就這麽點人,同我年歲相當的更是一只手數得過來,我吃個蛤蜊還得挑挑揀揀尋個殼張得最開,肉最多的,沒道理輪到嫁男人,反倒不能挑揀。”

崔竹喧認同地點頭,畢竟她自己便是把相看範圍從虞陽擴大到了整個大邺,“既然白原洲,沒有合眼的,為什麽不出去相看?”

範雲一時語塞,眼神閃躲,支吾出聲:“我、我不能出去的……”

“為什麽?”

“這、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範雲目光四下飄忽不定,掃過籃子中的針線時,眼眸一亮,好似終于尋到了救星,急忙從裏頭抓了方空白的帕子塞進她手裏,轉移話題,“咱們還是繡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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