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022 皮肉同焚
第22章 022 皮肉同焚
酒鬼色迷心竅,急吼吼地沖上前,大張着雙臂,欲将人攬進懷裏,偏美人蓮步輕移,叫他撲了個空,他正待發作,卻見崔竹喧斜倚着門框,巧笑嫣然,于是那點怒意又輕飄飄地散了,沉醉在這欲迎還拒的小把戲中。
“你确定要在這兒嗎?”崔竹喧問道,眼睫低垂,掩住眸中的一抹暗色。
白原洲人煙稀少,屋宅分布得零散,寇骞的居所更是在這荒蕪地中的偏遠處,若在此同他糾纏,就算僥幸再尋了菜刀入手,憑她那點氣力,怕是也無法同這樣膀大腰圓的壯漢相抗,不如誘他出去,或能找到幾個幫手。
“這是寇骞的屋子,他這人一貫謹慎,你我在此厮混,他定能察覺。”
酒鬼面露遲疑,到底在刺激和小命中選擇了後者,“去我那。”
崔竹喧矜貴地點下頭,提了燈籠在手,努努下巴,示意這人上前頭領路。
于是,一人一鬼一盞燈,依次行入漆黑的夜色。
*
船行數個時辰,終于尋到一方陸地靠岸。
松荊河水域寬廣,縱橫南北,水中大大小小的洲沚多不勝數,白原洲是其中之一,眼下登上的青啓洲亦然。
相較于只有零散房屋拼湊成的、一片荒蕪的白原洲,青啓洲就要熱鬧得多。許是因着這久違的晴天,各個洲渚的人都彙聚于此,沿河的堤岸有多長,密密麻麻擁堵在一起的船只就有多長,行人滿道,只是無一例外,腰間都帶着兵刃。
這是一個好地方,但不是好人待的地方。
留下一個牛二看船,其餘人則合力擡起木箱,踩過濕軟的泥沙,經由各種各樣的小攤,在各色兇神惡煞的攤主不懷好意的打量目光中穿行而過,止步在這洲上唯一一間客棧前。
“寇老大,有些日子不見了啊!”櫃臺內的人擺出一張笑臉,眯成細縫的眼睛往後一瞟,見着需有兩人合擡的大木箱竟有三個之多,面皮上又多出了幾道新褶,由衷地贊嘆道,“不愧是寇老大,一出手就是大生意!”
寇骞從懷裏摸出一條銀铤抛過去,“房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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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自然!”掌櫃的捧着銀铤用後槽牙一咬,面上登時樂開了花,用衣袖将銀铤上的口水仔仔細細地擦拭幹淨,這才小心地存放好。
而寇骞一行,早在他應聲那刻,便大搖大擺地上樓去了。
沉重的木箱在廂房裏一字排開,掀了箱蓋,便可挨個挑選裏頭的物什了,看上眼的留下,看不上眼的則轉手賣了,就如之前路上的攤販一般,聚在一起,相互銷贓。
他們今日劫的是艘商船,東西多而雜,最上頭的最值錢,下頭則混着占位置的陶罐、瓦罐、鍋碗瓢盆,甚至在底下鋪了幾袋粟米用來湊數,是那些船家慣用的小伎倆了,不算罕見。
阿樹盤腿坐在地上,興致缺缺地把東西分門別類地歸置,一張臉皺巴成了苦瓜的模樣,“啧,早知道在船上的時候仔細瞧瞧了,看着這麽幾大箱,盡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除了這兒,你還能上哪花錢去?能用得上就好,免得哪日缺了,翻遍各個攤子都尋不到!”邊上的絡腮胡子反駁道,樂呵呵地挑挑揀揀,将幾個碗碟放到自己身邊,“好些日子沒下水,我吃飯的家夥事兒都爛得不成樣子了,他大爺的,喝口熱湯還得當心別割爛了嘴!”
阿鯉将半個身子探進箱中,沒尋到想要的筆墨紙硯,卻在夾縫裏扯出一本粉色封皮的書來,她翻了翻,全是字,也全不認得,“這個你們要嗎?”
數個水匪皆擡頭看過去,而後異口同聲地回答:“不要。”
白原洲沒有學堂,也沒有教書先生,這也就意味着,這幫子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文盲,瞧見那芝麻綠豆點大的黑方塊,腦子就直抽抽,相比之下,那些鍋碗瓢盆都開始眉清目秀起來。
于是阿鯉又捧着書跑到寇骞面前,尋求這位水匪中少有的知識分子的意見,“老大,這個你要不要?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嗎?”
寇骞掃了眼封面上的字——“春心亂”,大約是那些文人愛讀的話本子,就算拿出去賣也賣不掉,通常被他們這種匪寇用來引火和墊桌腳,他懶散地點了頭,阿鯉便歡歡喜喜地把書藏進懷裏。
阿樹繼續翻着東西,絲綢和珠釵價貴,可能得賣個幾日,胭脂水粉倒是好出手些,不管是女匪買去自用,還是男匪拿去讨好人,都用得上,阿樹順手塞了一盒進自己兜裏,再要去拿,卻見那個萬事不管的匪首把剩餘的七八盒給包圓了。
他不禁撇嘴,用腳後跟想,他都知道這些會被送去哪,那小娘子攏共才生了巴掌大的一張臉,塗得完嘛就!
腹诽頗多,面上卻挂着笑,“老大,那我們出去賣貨了!”
匪首敷衍地應一聲,已然枕着手臂躺床上補覺去了。
*
夜黑風高,最宜燒殺搶掠。
燈籠裏的燭光微弱,因着風,因着腳步,因着慌亂的心跳一并搖曳着,半明半昧間,只将這條小路照出些模糊的、飄搖的輪廓,遠處高山宛若正在休眠的巨獸,道前的屋舍亦如蟄伏中的猛禽,天地間黑洞洞的,囚住了她,還往她的籠中放進一只惡鬼。
她認得這條路,認得此行要去的盡頭,她不免想将腳步放慢些,興許能碰上哪個夜歸人,幫她宰了這惡鬼。
可沒有,一個都沒有,路上幽寂,莫說人聲,甚至連雞鳴狗吠都無,乃至白日裏喋喋不休的蟬,亦生了懼意,躲藏進枝葉草叢間。
她又想加快些腳步,這處無人,興許前頭有人呢?她若是走快些,能不能快些得救?
可身邊那到粗重的腳步忽然停了,她不得不跟着停下,轉頭看去,那張鬼臉上正洋溢着喜色。
“到了,小娘子且等等。”
崔竹喧攥着燈籠的提手,惴惴不安地立在一旁,酒鬼背對着她,在腰間摸尋着,于叮叮當當的聲音中扯出了一根繩,被汗漬、酒漬、油漬又或更多無名的污垢侵染的繩,上頭串着零碎的銅板和一把生了銅鏽的鑰匙。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只需手腕用力,再一聲響,鎖就該開了。
酒鬼熱得口幹舌燥,崔竹喧冷得寒意刺骨。
電光石火間,崔竹喧抓緊燈籠,猛得往他後腦勺一砸,抛棄了燈,甩脫了鬼,孤身奔逐進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去。
不過是細竹條編織的骨架,殺傷力甚至比不得腳邊随意一塊石頭,那點撞擊的疼痛壓根兒不值一提,但籠內的燭卻被震了下來,鮮亮的火舌一舔,就将外頭的那層薄紙燒穿,灼熱順着焦黑的洞口往周遭蔓延,又不肯止步于此,借着風勢,爬上頭發,爬上衣領。
這回便不只口幹舌燥了,還有皮肉同焚。
崔竹喧拼命地往前逃去,十數年來的循規蹈矩,皆于今夜碎了個幹淨。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身後是以人肉為炬的光,耳畔的風呼嘯着,帶來厲鬼的嘶喊、哀嚎,腳下的淤泥深深淺淺,大抵每一步都能濺起污水與泥點,纏上她的鞋襪,衣擺,試圖阻攔她的腳步。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她絕不能死在這種無名處,做一只孤魂野鬼。
呼吸愈發急促,明明是每時每刻都做慣了的事,卻于此刻變得無比艱難,有尖刺、有利刃,皆順着入口的風,一寸寸紮穿她的喉骨,剜開她的血肉。
她不敢回頭,她怕看見一張猙獰的、血肉模糊的臉,可那始終綴在身後的慘叫聲,無疑是那鬼愈來愈近。
只要、只要她能敲開一扇門,躲進去——
慌不擇路的腳步,讓她早已偏離了白日記下的小道,她只能大睜着眼睛,在黑暗中竭力分辨,目前終出現一處屋宅,她來不及多想,直直地沖過去,用拳、用掌不顧一切地敲打着木質的門板。
“有人嗎?開門啊!”
“救命啊!”
門框被砸得顫動,抖落了一層飛灰,腐朽的門板嘎吱作響,可始終未開。
崔竹喧低眉,這才發現,門前挂着一把銅鎖。
門是從外鎖的,證明,屋內無人。
她急忙棄了這處,去尋下一個庇護所,可一個、兩個、三個……無一例外,門上皆挂着銅鎖。
怎麽會沒人呢?
她倏然想起,今日是晴,寇骞早早便出門打漁去了,這些屋宅的主人應是同他一般,不到三日,不會歸來。
可、可這白原洲,總該有人剩下的。
于是,崔竹喧不再一間間去試,只奮力向前跑着,企圖在這夜幕中尋到些光,若有燭光,定是有人。
不知是踩着了石塊還是泥窪,她跌了一跤,腳踝、膝蓋還有手心,每處都是生疼,可能淤青、可能破皮、可能流血?她分不清,分不清哪處傷重,哪處最痛,倉惶地爬起身,縱是步履蹒跚,也好過待在原地等死。
“開門!救命!”
她宛若墜入江潮的蟲蟻,在水浪中沉溺,望見那抹光時,好似尋到了最後一根浮木,她竭力呼喊着,用最後的氣力叩門。
紙糊的窗棂裏透出人影憧憧,她看見那人影動了,目光一瞬間亮了起來,指尖扶着門板,只覺上頭粗粝的、老舊的紋路都開始變得親切起來,面上的驚惶變成了即将得救的欣喜,她回頭張望,那個被烈火灼燒的厲鬼好似也沒那般可怕了。
崔竹喧俯身抓起腳邊的石子,用不甚好的準頭朝他砸去,或多或少,總是能讓他的腳步再慢些。
她背靠在門板上,側身貼着門縫,只消裏頭的門闩一拉開,她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鑽進去。
她就要得救了,她想。
可下一瞬,窗內的燭光滅了。
她賴以求生的浮木,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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