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23 亡命之徒
第23章 023 亡命之徒
夕陽垂暮,一片黛黑色的天,唯留下半角金色的餘晖,白日式微,夜晚的熱鬧卻才剛開始。
一行人占據了靠窗的三張桌,背靠着江水,喝酒吃肉,至興起時,阿樹一手抱着酒壇,一手端着酒碗,在大堂裏挨桌挨個劃拳過去,贏家喝酒,輸家也喝酒,醉醺醺地扯着嗓子唱着山野小調,同悅耳無關,只吵得人腦仁疼。
寇骞倚着窗框,望着江上皎潔的月,慢悠悠地喝着碗裏的酒。
白原洲荒蕪,地少人更少,哪怕是普通一把下鍋的米,也得從外頭搞來,或偷,或搶,又或是乘一只小舟飄零江上,向過路的船只,沿岸的行人乞求、讨要,畢竟土裏種不出莊稼,洲上開不起米行。尋常時間還好,若碰上這種汛期,即使帶回了米糧,依舊得緊巴巴地過日子,謹防在連綿不斷的雨中活生生餓死。
其它洲渚,大大小小,皆類于此。
是以,于他們而言,最快活的時光無非是待在這青啓洲,為碗中米肉,為壇中酒水,為這份吃喝不愁,為這份幾可媲美河對岸的汾桡縣的熱鬧,故有不可渡河者,四處劫掠,成為江上剿之不盡、滅之不絕的水匪——寇骞亦是其中之一。
碗中酒飲罷,他傾壇又斟一碗,清冽的酒液入喉,他卻沒嘗出什麽暢快,食之無味,他想。
興致缺缺地撂了碗,自己無甚食欲,卻憂慮起另個人的晚餐來。
小祖宗嘴刁,也不知吃不吃得慣範娘子的手藝,若是吃不慣,怕是又要靠那些果脯點心充饑了,一頓還好,若是餓上三天……她還愛幹淨得很,非得日日洗澡,今天天熱些,用冷水應當不至受涼……她嬌氣,得要人時時刻刻哄着,一個人悶在屋子裏,怕是會無聊……
他忽而覺得,青啓洲好像也沒那麽好,至少現在,攪得他一顆心靜不下來。
寇骞坐在窗框上,用垂下的一只右腳踢了踢桌腿,“玩夠了沒?回去吧。”
阿樹放下酒碗,用混沌的腦子思索了好一會兒,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逗得一桌人歪七扭八地笑着,“這、這麽早?老大,你先上去睡吧,我們、再、再喝會兒!”
“不是回房,是回白原洲。”
阿樹愁眉苦臉地抗議道:“好歹睡一晚再走啊!”
“東西都置辦齊了,想喝回去再接着喝,”寇骞從窗臺上翻下來,“都醒醒神,走了!”
Advertisement
任誰玩樂到一半被突然叫停都是不高興的,但叫停的人是頂頭的老大,縱然心中多有不忿,還不是得悶頭抱着船槳劃船。
一只只小舟沿江而去,于夜風相背的方向,驚起陣陣漣漪。
“就曉得催催催,自從見了那小崔娘子,見天的就趕着過去獻殷勤。”阿樹嘟嘟囔囔的,大抵是酒壯慫人膽,幾碗酒下肚,他都敢當着正主的面罵罵咧咧。
念在不能往江中新添水鬼的份上,寇骞到底忍着沒用船槳把這個碎嘴子挑進江裏,只是後悔給範娘子塞銀子時,沒委她将這人的上下嘴皮子給縫嚴實,迎着一嘴的江風,還堵不住他的喉嚨。
約是月上中天時,舟楫重新靠岸,将栓船的麻繩捆好,一窩水匪攜贓物歸家。
“老大,送哪去啊?”
牛二活動了下手臂,同阿樹合力将箱子擡起,往常這些東西都是送去寇骞那存着,等得了空,再大家夥兒瓜分,現下誰都知道,寇骞的屋子住了個外人,那再送過去,就不怎麽合适了。
“就你們那吧,今夜便分了。”寇骞接過火把,在前頭領路,思忖着明早是不是該去哪搞兩條活魚,假稱是自己捕的,免得小祖宗起疑心。
偏于此刻,夜風中卻傳來飄渺的人聲,似是哭喊,似是呼救,瘆人得很。
小喽啰被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往手臂上搓了搓,小聲道:“咱不會是把江裏的水鬼也載回來了吧?”
“屁!”阿樹頗為不屑地掃過去一眼,反駁道,“你耳朵倒着長的是吧?江在後頭,這聲音是前頭傳來的,是吊死鬼、餓死鬼、短命鬼都不可能是淹死的水鬼!”
牛二也奇怪道:“咱又沒殺過女人,便是鬧鬼,也該鬧男鬼啊,鬧女鬼算怎麽個事?”
話音剛落,風裏又摻進了凄厲的男聲,痛苦地哀嚎着。
牛二點點頭,樂道:“诶,這就對味兒了不是?男鬼!”
小喽啰吓得臉色發白,聲音發顫,幾乎要哭出來,“這、這怎麽又來一只?兩只鬼,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鬼什麽鬼?出事了!”寇骞眸色一沉,聲音冷厲地吩咐道,“留兩個人守東西,其他人提刀跟我走。”
*
範雲千叮咛、萬囑咐,讓崔竹喧夜間無論如何都不要開門,那旁的人家,是否也曾被這般告誡過呢?所以,才會有了她如今的呼救無門。
酒鬼的頭發被火燒去了大半,裸露在外的頭皮被燙得焦黑,衣料沾着潰爛的皮肉,淌出的液體也分不清是污血,還是烤炙的人油,他愈發得像一個鬼了,或者說,他就是鬼。
“臭娘們,老子絕饒不了你!”
崔竹喧僵在原地,感覺從頭到腳一陣寒意,指甲刺進手心,仍止不住顫抖,“別、別過來!”
“我是虞陽崔氏女,你敢動我,就不怕九族被處以極刑嗎?”
酒鬼腳步微停,猩紅的眼睛望着她,突然發笑,“崔氏?沒聽過!你就是皇帝的女人,老子都照睡不誤!”
他獰笑着,大步跨近,“極刑又怎麽了?不過就是死,老子跟着寇* 骞在水上燒殺搶掠這麽多年,再添上你這一樁罪名,又能怎麽樣?”
世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兇惡的亡命徒?比她讀過的話本子裏的,還要可怕千倍、萬倍!
酒鬼再度撲來,她心一橫,咬緊牙關,閉眼撞了上去,許是位置正好,撞的是他被燒爛的皮肉,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令人作嘔,她卻沒工夫去管,只趁着他摔倒之際竭力逃跑。
洲內無處可藏身,那她就去江上,許有一只小舟停泊在渡口,可載她離開呢?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溺死在江水裏,再怎麽也比被這又髒又臭的惡鬼欺辱好!
借着一輪明月相照,她于月光中越沖越快,宛若一支離弦的箭,耳畔仿佛已能聽見洶湧的浪潮聲了,可比起江,先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群人。
她一眼便瞧清了為首人的模樣,那顆慌亂的心幾乎是立即就安定下來,“寇——”
忽的寒光一閃,她喉中的聲音被愕然止住,她看見了利刃,不止一把。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剛那酒鬼說的話——“老子跟着寇骞在水上燒殺搶掠這麽多年”,所以,寇骞不是漁民,是燒殺搶掠的水匪,甚至于,是其中最為窮兇極惡的頭目。
她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匪。
寇骞與那酒鬼,實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後頭追逐的腳步愈發近了,近到同她一般能看清寇骞時,那般張狂的酒鬼卻頓時慌了神,僅是幾個呼吸間,便選擇跪伏下身子,也顧不得潰爛的皮肉處處鑽心的疼,一個勁兒磕頭。
“老大、老大我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饒了我吧,我們、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啊!”
崔竹喧攥着衣擺,小心地去看寇骞的神色,他同平日裏總是帶着笑的模樣判若兩人,眼角眉梢都是冷厲的,他自她身前走過,并未看她,止步在酒鬼面前,聲音無甚波瀾,“說說,你幹什麽了?”
僅是電光石火間,酒鬼便捏造出了一套事實,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伏在他腳邊哭訴:“是、是這個賤人!她趁你不在,想要偷走你庫房的金銀,誰料被我撞破,她怕我想你告狀,便、便蓄意勾引我,我一時色迷心竅,這才、這才上了她的當!”
“這個女人蛇蠍心腸,她表面說要委身于我,實際卻想着殺人滅口,”酒鬼倉惶地展露出自己身上的血肉模糊,甚至于因這些瘆人的傷口,而再度擁有了底氣,“她用火把我燒成這樣,老大,你要為我報仇啊!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你可不能聽信這個賤人的一面之詞啊!”
“還有嗎?”寇骞忽然問。
酒鬼愣了一下,在腦中搜刮一番,确認并無什麽遺漏,讷讷地搖頭,“沒、沒了。”
“沒了就好。”
酒鬼望着他,害怕恐慌漸漸消弭去,嘴角重新咧起,氣焰再起,甚至轉頭看向崔竹喧,露出一抹挑釁的神色。
可惜好景不長,下一刻,便有利刃直直捅進胸腔,刀柄一轉,一抽,殷紅的血伴着髒腑的碎片一塊兒飛濺出來,碧色的草葉剎那間扮了紅妝,靡豔得駭人。
“我、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怎麽能……”
寇骞擰着眉踢開那只攀上他鞋子的手,順勢碾了上去,在酒鬼瀕死的呻吟聲中緩緩開口:“不然你以為,老子為什麽給你時間說遺言?”
“在這白原洲,随便折根樹枝,揪片草葉,都是跟老子一塊兒長大的,你又算什麽東西?再說,這土裏頭,埋的哪個不是跟老子有交情?”
他随手一揮,将刀刃上的猩紅甩去,把砍刀重新挂回腰間,轉而向崔竹喧走去。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可身後是樹,退無可退,所幸那滿身鮮血的人只是站在那,用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掃去,從頭發,到眉,到眼,到唇,到纖長的脖頸,到每一處他能看見的、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若擂鼓,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抓些什麽東西,衣擺也好,樹皮也罷,至少幫着遮掩去她止不住的輕顫。
正于此時,他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朝她靠近——那只剛剛殺過人的手。
抗拒的情緒在她腦海裏嘯叫,本能比理智更先,她擡手沖他甩去。
——她當着一衆水匪的面,打了水匪頭目一耳光。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