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俘虜

41   俘虜

◎看什麽,很驚訝?◎

幾個室友洗完澡回來,看見那立籠罩在缥缈雲霧裏漆黑落寞的背影,皆是一愣。

趙雲東大呼一聲卧槽,走到陳速身邊扇了扇那團嗆人的煙:“速哥,嫂子今天特意來找你,你真是把她送回學校了?”

後面緊跟着一句粗糙且揶揄的“牛-逼”。

陳速揉搓着香煙尾梢将火星熄滅在窗臺,大手一攤用力地搓了把臉,走回鋪位時随手把煙頭抛進垃圾桶,往床上一躺,睜着眼睛像死不瞑目的屍體。

寝室幾個大男人不知道陳速哪根筋不對,女朋友來找反而悶悶不樂,但轉念想起今日訓練場的事,又覺得情有可原。

趙雲東拖着把椅子挪到陳速腦袋邊坐下:“速哥,今天你送師兄去醫院,情況怎麽樣了?”

陳速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只有嘴皮動了動:“挺嚴重的,前交叉韌帶斷裂,還有,半月板損傷,要手術了。”

趙雲東說不出話來了,練跑跳都知道半月板對他們而言意味着什麽,更別說前交叉韌帶斷裂,等于是給運動員判了死刑。

上鋪打游戲的聲音停下來,探出個腦袋來問:“怎麽那麽突然?”

陳速擡胳膊壓住眼睛,輕輕說:“不突然,一直都有損傷。”

該幹嘛就幹嘛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樂子,狹窄的寝室轉眼嘈雜起來。

“他一直都滿身傷,打他身邊路過,都是濃濃膏藥味。”

“他練得太急了。”

“老陳,你也別練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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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拿得獎項不少了,以後當教練當老師都行啊。”

“陳速,兄弟們也不是說看輕你什麽,穩中求勝更好,你那小女友今天都吓哭了,哭得梨花帶雨的,我看着都難受,別以後讓人家守着你哭。”

趙雲東回頭瞪了說話人一眼,嘆了口氣,看陳速還是捂着眼睛不吱聲,只是腮幫繃緊了,手臂現出一串猙獰青筋,拳頭緊攥着,趙雲東料想他心裏難受,也不打擾他了,刺啦刺啦地把椅子拖回桌子下塞着。

短暫的議論後,寝室裏又安靜下來,繼續各找樂趣。

對體育生而言,傷痛是家常便飯,對此都有心理準備,也沒那麽難接受,能扛就扛,扛不了就治,治不了就退出賽道,日子總能過下去。

同寝的幾個都心大似海,畢竟沒幻想過奧運會拿金牌這種事,從決定參加高考那一刻起就決定了未來的道路,所以重心是在學習上,訓練也練,比賽也打,拿了名次得獎金的同時也能給簡歷鍍層金,方便未來找份穩定工作。

體育生的家庭條件都不太好,尤其是練田徑的,太苦了,苦日子過慣了,對大家而言,簡簡單單訓練、比賽、拿獎金的日子,就顯得特別有盼頭了。

-

夜裏下起暴雨,倒也不是盛夏暴雨那樣勢如奔流的極端和兇猛,但是這種天氣在北方不尋常,何況還是在秋季,稀裏嘩啦下得沒完沒了,帶着風打進室內,幾個爺們兒困極了,熄了燈睡着了,任由那雨水像老鼠一樣鑽進來。

陳速離窗戶可遠,他也犯懶,不想起床去關窗,團了被子捂住耳朵,翻了個身面朝牆壁繼續睡。

外面雨聲紛擾,不多會兒傳來更加紛擾的聲音,甚至有人開始尖叫,女生叫,男生也叫,體院男女有時候會住一棟樓,陳速這棟樓就是這麽奇葩的存在。

趙雲東忍無可忍,點亮手機屏幕被那亮光紮了下眼睛,怒火滔天地拔腿下床,邊走邊念叨:“撞了鬼了啊,12點了還不睡?那些神經……”

腳步停在窗邊,罵咧聲也戛然而止,趙雲東定睛往樓下看,看到朦胧雲幕中杵着一個披頭散發、潔白纖細的人影,沒打傘,在崩裂的雨中和破碎的燈光下,像一朵搖搖欲折的水仙花,還真有點女鬼的意思。

但那模樣!娘哎!

趙雲東大喊一聲:“速哥,快醒,嫂子在樓下呢!”

他這一吼,別說陳速剎時眼如銅鈴瞪圓,寝室裏其餘幾個也是齊刷刷睜開眼。

誰不當樓下在演苦情劇呢?

男主撐着把黑傘從樓裏飛竄而出,一把大傘遮住全部視線,兩人在那堵看不透的黑暗背後都做了什麽?

幾秒後,雨傘轟然摔在地上,風挾着傘在反光的水凼裏滾了兩滾,傘骨折斷,光影颠倒,黑的白的全部碎在一起,被雨澆灌成晦澀又震耳的* 表達。

男主被拒絕,垂頭搖了搖,好似放棄,轉身回了宿舍。

樓上數百人扼腕唏噓,又似責罵,那細碎聲音融進雨裏,成了同情、成了調戲,成了尖銳刺耳的細吟。

女主微微擡起下巴,睫毛輕掀往樓上看,又像是在往雨裏看、往天上看,她的目光很迷茫,因為沒有準确的方向。

陳速看着那張清冷小臉,似被活活凍僵,但又轟然遭遇雪崩,顱骨在冰天雪地中震裂,碎片飛濺又反彈回來,把他每寸皮膚筋骨都刺破割裂,痛得他喪失五感,喊不出聲音。

他冰冷的腳步往後退,差點趔趄摔倒,從上鋪跳下來的室友從背後扶住他:“艹,你在發什麽愣?你還不去嗎?”

趙雲東趴在地上從積灰的床底翻出一把傘,還沒來得及遞出去。

陳速摔門而出。

真正的男主這才登場呢。

陳速沒有帶傘,沒有帶雨衣,他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地站在江司甜面前時,才發現他沒有帶來任何可以給她遮擋的東西,除了他自己,他甚至只穿着一條破褲衩。

他不要臉了。

所有探索的、好奇的、憐憫的目光都給他,不要給他的江司甜。

他攤開雙臂,緊緊抱她入懷,把她濕漉漉的臉和身體包裹起來,藏起來。

“你在幹嘛?”陳速渾身顫抖,聲音也是顫抖的,他又是這樣一副慌張狼狽的樣子,在雨中顯得格外混亂,格外寒酸,“江司甜你在幹嘛?”

江司甜很平靜地回答他:“你先放開我。”

陳速咬咬牙,松開胳膊低頭看她,臉上皺皺的,一臉欲哭無淚的委屈樣子。

江司甜垂眸,打開包,伸手進去面無表情地往裏摸,摸出一只紅彤彤的蘋果,蘋果很大,把她纖細嬌小的手擠得滿滿的,瑩潤的指尖在雨水的澆洗下有點反光的透明感,襯得那只蘋果更加紅,紅得像是要滴出血。

陳速直接傻眼,茫然的目光從蘋果挪給江司甜。

她莞爾一笑,把蘋果遞給他:“就是突然想起,蘋果還沒給你。”

“你說我不會平白無故來找你,是的,我不會,我來送顆蘋果。”

陳速咽咽嗓,雨太大了,打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江司甜垂着長長睫毛,睫毛上挂着淋漓的水,還是那副樣子,哪怕是做出這樣瘋狂極端的事,她也還是那副清高的,傲慢的,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陳速擡手狠搓了下臉,看了眼她手裏的紅蘋果,送蘋果,蘋果?蘋他大爺的果!他擡手抓住蘋果,黑漆眼睛沉沉盯着她,狠咬了一口,然後揚手把蘋果摔出去。

縱然雨聲淩亂,也能聽到蘋果墜地時碎裂的悶響。

陳速三兩下嚼爛了蘋果,咽下,悶聲說:“好了我吃了,接下來呢?”

“沒事了。”江司甜把目光從蘋果上挪回來,從上至下掃了眼他半赤-裸的身體,扭頭看向空空的路面,“我回去了。”

她擡腿要離開,陳速抓住了她的胳膊,輕輕一拽,帶回眼前,他低着頭,那雙眼睛同樣是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打進去了,還是由別的東西彙聚而成,總之那泛着紅色虛影的光點,不會是摔落在地的蘋果倒映了進去。

兩人幽冷而無聲地對望,淅瀝雨聲中有堵高牆潰爛倒塌,從廢墟中竄出一株渺小的嫩芽,風吹着它倒向身邊的頑石,兩人緊緊相擁,分不清楚是誰主動,緊密貼合後,呼吸都是滾燙急促的,是生氣嗎?

是心疼啊!

陳速托着江司甜的腰肢低下頭,這個深吻來得就像這場雨,詭谲放肆、離經叛道、雜亂無章,他的另一只手擰着她的下巴和臉,很寬很糙,能感受到熱騰騰的氣和不可抵擋的力,濕糯舌尖滑入油鍋,煎炸、翻滾,粗魯急切地和游蕩唇齒間更複雜的內容拌勻,都有什麽?

酸的,苦的,辣的,鹹的……

是他們的命。

想更進一步陷進去,永遠拿鍋鏟鏟不出,滾油中冒出粉紅小泡,炸開,迸濺出油滴,灼傷兩道無法聚焦的目光,痛感太劇烈,兩人幾乎同時回過神。

交纏的舌頭分離,落在江司甜腰肢上的手抽走,轉而又握住她的胳膊,仍是禁-锢她在懷裏,陳速抿緊唇瓣用力咽嗓,粗糙指腹緩慢猶豫着輕撫過眼前清潤的粉唇。

低沉男嗓裏竄出一聲酥酥軟軟的笑音。

不知不覺中,雨勢漸緩,看熱鬧的目光莫名沉浸下來,似乎和飄零在雨幕中的兩個人産生了共鳴,思緒被攫取,陷入沉默的,深奧的,又似沒有任何意義的一場戲劇。

緊貼的兩人分開一點微妙的距離,平緩呼吸和情緒的同時,江司甜目光下移,呼吸猛地一滞。

陳速偏頭吐出口濁氣,笑了:“看什麽,很驚訝?”

江司甜眨了下眼。

陳速舔舔唇,痞壞地說:“還看?很好看?要不要脫了給你看?”

江司甜收回目光,擡眸看着他皺眉,後知後覺感到丢臉和羞愧:“怎麽辦?”

“就這麽站着吧。”陳速無所謂地仰起臉,那截鋒利喉結就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滾了滾,“等它冷靜,我現在轉身,明天就能上新聞,給人活生生笑死。”

江司甜默不作聲,擡頭望着他的臉龐和脖頸,古銅色皮膚在此時更顯性感,半晌,她還是發出微弱的音:“要等多久,硌人。”

陳速低下頭一臉欲.燥地看她,薄唇彎出匪夷所思的弧度,又給她氣笑:“受着吧,我忍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忍這一會兒。”

江司甜又眨了下眼,小腹被頂得酥酥麻麻的,有種電流湧過全身,刺激出她想一探究竟的沖動感覺,可眼下能怎麽辦?

她順從地低下頭,終于擡手回抱住了他,纖柔的胳膊繞在堅硬緊繃的後.背,緩慢的,溫柔的,和雨水一起撫摸那層層鼓漲強壯的肌肉。

耳畔貼緊胸膛,赤.裸的上身被海藻般的濕發鋪滿,繞緊,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拖着某人逼他犯罪,陳速深呼吸,又重重吐出,仿佛快在雨中溺.斃。

陳速把她微微推開一點距離,彎腰在她耳邊,調整呼吸鄭重其事地說:“做好準備,可能要站一整晚。”

“什麽?”

“你離我太近了,我冷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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