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取回車之後，回到家裏把早就收拾好的箱子們裝進後備箱裏，奚藍和殷澤最後看了一眼這間比以前空蕩了許多的屋子，鎖好房門離開了這裏。

這是奚藍第一次乘坐這種老式的交通工具開始長途的旅行，和只能夠看到天空和雲層的飛行器相比，乘坐汽車所能夠看到的風景明顯要多得多，因為平時要運輸礦産，荒星的道路不少，而且都非常寬廣，從車窗往外看去，視野十分寬廣，無邊的白雪與黑雲堆積在曠野的風景之上，是奚藍從來沒見過的壯闊景象。

其他的星球必然是漂亮的，但是對于奚藍來說，荒星的風景卻是特別的。

他一路坐在副駕駛上四處看着，絲毫不知道自己早就卸去了平時穩重的形象，睜着眼睛趴在窗口，露出了對什麽都好奇又覺得新鮮有趣的表情。

殷澤在旁邊專注地開車，偶爾回頭瞥一眼奚藍，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這點雪原就把你看呆了？”

奚藍回頭看出聲的殷澤，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了自己的失态，他重新端坐起來，脊背挺得很直，姿态是習慣性的優雅，解釋道：“我只是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風景。”

殷澤“哦”了聲，故意用不經意的口氣道：“這算什麽，冰極寒原的雪景比這裏漂亮多了。”

奚藍追問道：“我們會去那裏嗎？”

殷澤瞥了他一眼：“不去。”

奚藍有些失望地“哦”了聲。

不過殷澤立刻又道：“但從隐月城可以看到冰原的樣子。”

奚藍情緒又高了，等側目看見殷澤眼裏帶笑的樣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殷澤在故意逗弄自己，他紅了臉側過頭有些氣惱，但心裏卻又同時是有些高興的，離開住了快兩個月的霧鎮，旅途的風景很好，似乎讓心情也跟着暢快了起來，他想如果是平時的殷澤，肯定是不會這樣故意用言語戲弄自己的，能夠這樣和他說話，證明殷澤的心情也不錯。

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被殷澤的心情感染了，連入眼所見到的天空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而正如奚藍所想的那樣，殷澤的心情的确是不錯的，當然如果沒有旁邊總是緊跟着自己的另一輛車，他的心情大概會更好一些。

晚上休息，殷澤找了個位置把車停下，叫殷澤下來生了火用泥果熬了點濃湯。

還沒等湯熬熱，後面紅色的車已經在他們旁邊停了下來，接着就看到沃嘉帶着他的幾個跟班同樣也在旁邊開始生火熬湯，兩方隔着條路遙相對望。

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從幾天開出發離開霧鎮，沃嘉他們幾個就始終跟殷澤奚藍保持着不遠的距離往隐月城行駛，有時候是殷澤的車在沃嘉的前面，有時候是沃嘉的車在殷澤的前面，兩方無聲地較勁了半晌，最後晚上還是在同樣的地方休息。

雖然殷澤有心想要連夜開車把沃嘉給甩掉，但夜晚的荒星實在不适合趕路，在試了一次差點把車開進溝裏之後，殷澤就沒有再去作死。

于是他們就這樣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同行了一路。

這時候看着對面緩緩升起的篝火，殷澤一張臉又沉了下來。

奚藍挂心着混在沃嘉那邊的伊星，時不時擡頭朝那邊看去。

殷澤發現了他的動作，不悅道：“你看他們幹什麽？”

奚藍怕被發現端倪，立刻收回了視線：“我在想我們還有多久能到隐月城？”

“早着呢，我們現在才走了一半不到。”殷澤把奚藍的注意力糾正過來之後，自己卻朝着那邊看了過去，一看之下皺起了眉頭：“沃嘉那群人有問題。”

奚藍連忙問：“怎麽了？”

殷澤沉着臉道：“沃嘉新收的那個小家夥，老往我們這邊看，臉上的表情鬼鬼祟祟的，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有問題。”

奚藍：“……”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伊星注意控制一下表情。

然而這幾天雖然他們兩方總是一起趕路，但他和伊星卻根本連個交流的機會都沒有，沃嘉和殷澤兩只雌蟲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麽陳年舊怨，兩方只要見面必然劍拔弩張，一個冷臉以對，一個冷嘲熱諷，奚藍和伊星本來想着借個機會互動一下，之後才發現想互動根本沒有可能。只要奚藍稍微朝伊星那邊看了兩眼，殷澤就會開始數落那群劫匪的惡行，而同樣的每次伊星想朝這邊走過來，也會被沃嘉立刻拉住。

就這樣耽誤了一路，也沒能夠交談上話。

奚藍還在憂慮着要什麽時候才能夠和伊星交換情報，回神卻發現本來讓他不要注意沃嘉的殷澤不知道為什麽眼神卻一直在他們的身上沒有收回來。

奚藍問道：“怎麽了？”

殷澤眉頭緊緊地皺着，臉色有些複雜地收回了視線：“沒事，就是麻煩要纏上來了。”

奚藍沒懂殷澤的意思，但殷澤已經喝完手裏的濃湯開始收拾東西回車上了，并且一面動作一面催促奚藍道：“快點，睡覺。”

“來了。”奚藍正好也喝完了湯，趕緊起身跟上殷澤回到車裏，在關上車門的時候，又扭頭看了對面沃嘉他們的車一眼，沒看出什麽問題，那群人還在車前吃着東西，伊星跟沃嘉有說有笑，看起來早就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車裏面的暖氣一直開着，在這種冰冷的雪天讓人感覺十分安心，兩個人吃飽喝足，回到車上奚藍卻還沒有睡意，借了殷澤的地圖在暖黃的車燈下面努力辨認着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殷澤開了一天的車卻已經困得不行，沒多久就從後座撈起貓玩偶砸在了奚藍的身上：“給我關燈！睡覺！”

“嗯。”奚藍把地圖小心疊好放回原處，自己摸索着關掉了車燈，接着動作小心地起身繞到了後座。

晚上睡覺的時候奚藍是睡後座，殷澤睡的前座，這是一開始殷澤安排好的。

抱着玩偶貓在後座躺好，奚藍閉眼之前忍不住又輕輕喊了殷澤的名字。

殷澤閉着眼睛沒好氣地應了聲：“又怎麽了？”

奚藍小聲問：“天氣好的時候，在荒星上能看到星星嗎？”

殷澤聽笑了：“還有月亮呢你看不看？”他惡聲惡氣地催促道：“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麽都沒有，現在，立刻給我把眼睛閉上，不然明天我開車的時候你也別想偷睡。”

可惜沒有星星，奚藍想星星映着雪地肯定會很漂亮。

他有些惋惜地應了聲，但卻沒把殷澤的威脅放在心上，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他早就知道殷澤嘴硬心軟的道理了，他閉上了眼睛，過了會兒卻又忍不住提醒一件更要緊的事：“我已經幾天沒有洗澡了，我身上會不會臭了？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洗澡？”

殷澤煩躁地拿外套捂住了自己的腦袋，拒絕回答奚藍的問題。

奚藍看着前座的身影，知道洗澡大概是無望了，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然而這一覺他們依然沒能睡好，因為天還沒亮，他們就被一陣拍打車窗的聲音給叫醒了。奚藍從後座擡起頭來，正好就對上了窗戶外面貼着的幾張大臉，他眨了眨眼睛頓時清醒過來，竟然還從其中看到了表情誇張的伊星。

他疑惑地扭頭看向前座的殷澤，才發現殷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過來了，這時候正翹着腿露着個笑容幸災樂禍地看着窗外的幾個人。

沃嘉他們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經歷了什麽，幾個人的臉色都是烏青泛白的，伊星更是凍得直發抖，身上雖然披了不少的衣服，但明顯沒有太多的作用。奚藍看得擔心，很快搖下了車窗：“你們怎麽了？”

殷澤看着奚藍開窗的動作，卻沒有阻止他。

車窗剛剛降下來，外面的人們就幾乎整個都貼了過來，幾乎要擠進車裏，他們就這麽急促地緩了好一陣子，最後面面相觑之下還是沃嘉拎開了旁邊的幾個人，輕咳着湊到了窗前，盯着駕駛座上的殷澤道：“那個……”

殷澤冷冷看着他，打斷道：“哪個？”

沃嘉臉色僵硬難看，小聲說：“殷澤。”

殷澤眉梢微微上挑：“你說誰？”

沃嘉臉色又變，不情不願又十分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殷哥……”

殷澤終于稍微擡起了眼睛，正視着沃嘉：“說吧。”

沃嘉本來似乎已經做足了開口的準備，但到了臨頭不知道為什麽反而說不出話來了，他迎着殷澤的視線後退兩步就想要跑，結果被身後的一衆手下要死要活使勁拖住，最後幾乎是被伊星按着頭又湊回了殷澤的面前。

殷澤這次破例地有了十足的耐心，依舊沒出聲等着沃嘉開口。

沃嘉不自在地咳了好幾聲，終于小聲道：“我們的車壞了，今早才發現。”

殷澤挑了挑眉沒出聲。

沃嘉都已經開了口，索性破罐子破摔粗聲粗氣地接着道：“反正你們只有兩個人，這麽大輛車，不如順帶把我們也捎上！”

殷澤聽他這蠻不講理的話，不怒反笑：“你以為你是誰？”

“我……”沃嘉還沒等出聲，已經被伊星給攔住了，伊星連忙笑着給殷澤賠罪，又解釋了一遍他們那邊的狀況，最後才苦笑着賣可憐道：“車壞了我們就走不了了，這雪原裏暫時也沒有別的車輛，要是停在這裏，估計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得被凍死了。”

他說着悄悄拿眼神去瞥奚藍，奚藍會意立刻勸說道：“殷澤，他們說的有道理。”

殷澤似笑非笑地看了奚藍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奚藍覺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不過就在這片沉默當中，殷澤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沃嘉道：“我要聽你說。”

沃嘉咬了咬牙，被身後的弟兄們目光釘在原地，終于像是洩了口氣，低着頭對殷澤道：“帶我們一程，拜托了，可以嗎？”

殷澤哼了一聲算作回答，扭開臉打開了車門鎖：“上車。”

這下倒是讓其他人驚訝了，就連奚藍也沒有想到，他本來以為大家還要勸說一會兒，卻沒想到殷澤居然直接就這麽松了口，他看着已經把手放在方向盤上準備開車的殷澤，感覺到自己對這個人的認識似乎永遠都還不夠。

而得到了殷澤的回應，沃嘉終于松了口氣，像是怕人反悔似地飛快把人全部趕上了車，殷澤雖然沒有回頭，卻淡淡地道：“你們四個先把你們的東西搬過來，東西大家一起用，算是車費，你們四個擠後面，路上別瞎嚷嚷打擾我開車。”

現在有車就是老大，沃嘉再也不能發號施令，徹底成了個普通群衆，他的手下們紛紛飛快地答應了殷澤的話，動作利索地把自己車裏的東西統統搬上了殷澤和奚藍的車。

這麽一來衆人終于再次出發，而因為殷澤之前的吩咐，四個人在坐上車之後誰也沒敢開口，氣氛就這麽詭異地凝滞了下來。

奚藍不時會和殷澤搭上幾句話，偶爾想要和伊星說話，卻又怕太過明顯被人發現了他們的關系，于是只能暫時保持沉默，而這種詭異的氣氛直到夜晚降臨才終于有了緩和。

晚上，殷澤把車開到路邊休息，奚藍打算動手熬湯，卻被沃嘉的兩個手下搶先了一步，幾個人生怕被人抛下，幹活又快又勤奮，沒多久就熬出了一鍋濃湯，裏面甚至還夾着點牛肉和菌菇，味道比奚藍他們之前喝的要好了不少。

喝過湯之後，殷澤自己沉默着回到了車上，而沃嘉捧着本書坐在火堆旁邊休息，暫時還沒有上車的意思。

奚藍看了看殷澤，又回頭看看不遠處的伊星，終于下定決心朝伊星走去。

拖了這麽久，也該能夠找點借口說上幾句話了。

不過奚藍還沒來得及到伊星的身邊，沃嘉的兩個手下就越過奚藍，幾步到了伊星的身邊：“阿伊兄弟！阿伊兄弟快來！十點了，今天的故事還沒說呢！”

奚藍停下腳步，疑惑地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所指的故事究竟是什麽。

他幹脆也走了過去，悄然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做出了聽故事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奚藍覺得伊星朝着自己這邊看了眼，表情有些猶豫和尴尬。

接着他聽見被兩個雌蟲圍着的伊星擺了擺手咳道：“那個，今天我們就不說故事了好不好，我們早點回去車上休息吧？”

兩只雌蟲顯然不想回去，都期待着伊星的故事：“可是昨天剛好斷在關鍵的地方，阿伊，你可別吊着我們了。”

伊星猶豫：“可是……”

“別可是了。”旁邊看書的沃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過來，按着伊星的肩膀坐下，長長吐了口氣道：“說吧，今天我也來聽聽。”

伊星推辭半天無法，被沃嘉定定地看着，最後只能嘆了口氣，慌亂地瞥了奚藍一眼才道：“那、那我就接着昨天的說了。”

奚藍對伊星的故事頗有興趣，于是也跟着認真聽了起來。

接着就聽見伊星慢吞吞道：“昨天我們說到聯邦之月被首都星三大豪門雌蟲瘋狂追求的故事，今天我們來說說奚藍靠SSS級精神力在雄蟲學院震驚四座的事情……”

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