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垃圾場裏的氣味真的不太好聞, 猛然吹來陣風, 奚藍不适地偏過頭咳了兩聲。
他的耳廓還有些泛紅,不知道是因為猝不及防被殷澤看到了真面貌, 還是因為剛才替他擦拭血跡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了對方溫熱的面頰。
明明在僞裝的情況下已經習慣了和殷澤相處,但褪去了僞裝之後, 卻立即不适應了起來。
奚藍不确定殷澤究竟有沒有看出他的身份,在別過了視線之後, 竟然沒敢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心虛地低着頭把手帕遞到了殷澤面前, 聲音細弱地說:“你擦下血。”
殷澤根本沒理會奚藍的話,他定定地看着奚藍,眼神鋒利得可怕,看得奚藍幾乎撐不住想要開口解釋。
良久之後, 殷澤終于開了口,聲音沙啞帶着濃濃的疲憊,比往常弱了許多,他盯着奚藍問道:“雄蟲?”
奚藍依然低着頭, 輕輕“嗯”了聲。
殷澤又問:“聯邦之月?”這次的語氣沒有那麽肯定, 隐隐還帶着驚異,似乎是不敢相信奚藍會出現在荒星這樣的地方。
奚藍仍然點了頭。
他這張臉在聯邦裏太過出名, 而他的那張海報從霧鎮随着他們到了隐月城,到現在還挂在他們屋子的牆上, 奚藍就算是想否認也否認不掉。
就這麽兩句話的時間, 他們又沉默了下來。
奚藍是不敢多說, 而殷澤卻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開口。
奚藍在殷澤審視的目光下心跳得有點快,但好在看殷澤的樣子,應該是沒有認出他來。
他在這邊進行着豐富的心理活動,對面的殷澤也沒有好到哪去,兩個人沉默一陣子之後,殷澤終于收起了之前那副渾身戒備的樣子,他閉上了眼睛,艱難地喘息一口之後才再次睜眼,欲言又止地問道:“真的是聯邦之月?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方這副模樣,奚藍膽子也大了點,他随口編造道:“之前這裏有人鬥毆,我過來正好見到了你……”
殷澤皺眉:“我是說你怎麽會在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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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藍驟然被打斷了話,頓了一下才又道:“出了意外,飛船失事迫降到了這裏。”
殷澤突然又不說話了。
奚藍有些遲疑地擡頭看他,才發現他這時候眉頭正糾結地擰着,像是在猶豫什麽,見奚藍看來,他微垂着眼,竟然聲音極低地說了聲“抱歉”。
奚藍有些驚訝地看着他,以為自己剛才是聽錯了。
不過殷澤接下來又不自在地說了一句:“抱歉,我說話不客氣慣了,不會和雄蟲相處。”
奚藍這才明白殷澤剛才的道歉,是因為他之前打斷了那句話。
平時的殷澤說話的确是毫不客氣,不管說話的對象是誰,必然要先亮出獠牙把人跟兇狠一頓,大概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他說話向來不懂顧忌,就算心裏不是這樣想的,也要先在嘴上發一頓狠。奚藍其實已經習慣了殷澤這樣的說話方式,并不介意他這裝兇的态度,但他卻從來沒有想到,殷澤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這樣毫無保留地流露出這樣笨拙而溫和的一面。
看着面上毫無表情,但面對着自己明顯渾身都不太自在的殷澤,奚藍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殷澤大概是又想要瞪人了,但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白皙漂亮得跟這個荒星格格不入的雄蟲,又飛快地扭過了頭,他無處發力,最後只能把力使在了身邊的飛行器殘骸上。
那塊金屬材料眼看着都被殷澤掰得要變形了。
奚藍惦記着殷澤的傷勢,沒有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他繼續裝着和殷澤不相識的樣子,出聲問道:“你傷得很重,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殷澤皺眉看着他:“我不能回去,我招惹了不少家夥,那群人現在找不到我,但是可以在路上守着我。”他像是在考慮着什麽,過了片刻又補充道:“而且你也不能出現在城裏,雄蟲在這裏很危險,你自己沒有戒心嗎?”
奚藍之前就猜測過殷澤在發現自己雄蟲的身份後會怎麽對待自己,現在雖然對方沒有發現他的身份,但見他這樣替自己擔心,奚藍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他心情更加輕松起來,唇畔帶着笑意,認真道:“謝謝。”
殷澤大半輩子沒怎麽見過雄蟲,這時候被奚藍兩個字說得渾身都快僵了,他咳了兩聲之後撐着身後的金屬架子站了起來,捂着手臂的傷口朝遠處看了兩眼,忽地沉聲道:“有人來了。”
奚藍一怔,接着又聽殷澤道:“聞着你的味道過來的。”
殷澤話音剛落,不遠處果然傳來了幾個腳步聲響,接着就聽見隐約地對話聲傳來:“老大你在做什麽夢,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有雄蟲?”
“待會兒你們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們了,你們沒聞到雄蟲的味道嗎?”
“雄蟲怎麽會來這裏,老大你是不是聞到別人買的信息素味道了?”
“滾你的,快點!味道在這邊!過來!”
腳步聲慢慢地近了,果然是準确地循着味道找了過來。
奚藍退了兩步,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這裏了,而他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殷澤也在看着他,接觸到奚藍的視線,殷澤道:“我知道該去哪裏,你跟我來。”
奚藍點了點頭,見殷澤轉身朝另一頭走,立刻跟了過去。
殷澤打起精神之後就再也不見疲态,明明已經渾身是傷,行動間卻沒有絲毫阻礙,殷澤腳步很快,正好帶着奚藍拐過一處廢品堆積的山堆,躲開了剛才幾只雌蟲的視線,奚藍努力跟上殷澤的腳步,結果還沒走出多遠,殷澤在前面突然停了下來。
奚藍看着突然停下的殷澤,有些不明所以。
殷澤回頭看他,奚藍才反應過來,對方這應該是在等他。
果然,殷澤避開他的視線,開口道:“你還走得動嗎?”
奚藍有些不解地回頭看着他剛走出的這短短幾百步距離,沒明白殷澤為什麽會得出他已經走累了的結論,要知道平時他是林藍模樣的時候,殷澤每天都帶着他要跑小半個荒地。
殷澤沒見他回答,自顧自地以為他是走不動了,于是又道:“我知道你們雄蟲體力不好,但後面還有人可能追來,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去對面那片廢墟。”
奚藍:“……”
他突然記起了之前殷澤對自己說過的那套對于雄蟲的認知。
在荒星的雌蟲們眼裏,雄蟲是體力極差,異常脆弱,容易生病,連比書本還重的東西都拿不動的。
殷澤現在就把他當成了這樣的雄蟲,所以從剛才開始,他就是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殷澤的眼裏,奚藍比他們還要高了個等級,在孤陋寡聞對雄蟲從來只有個概念的殷澤眼裏,像聯邦之月這樣的雄蟲應該是比其他雄蟲還要脆弱的,大概脆弱到連風吹下都能把他給吹散的程度。
所以現在在殷澤眼裏的奚藍不是奚藍,就是個行走的易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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