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次日早上, 奚藍依舊是從殷澤的懷裏鑽出來的。
他頂着頭淩亂的短發驚恐地離開殷澤的懷抱,牽起旁邊的被子趕緊穿上了外衣。
殷澤早就習慣了他的反應, 甚至還多了點調侃的心思, 他斜靠在床頭看着奚藍的動作, 好笑道:“每次睡着了鑽我懷裏的是你,早上起來像是被輕薄了的也是你,你這是鬧着玩呢?”
奚藍無法辯解,只能把問題推出去:“我習慣了抱着團團睡覺,你不讓它上床, 我晚上會把你當成團團。”
殷澤皺眉:“團團?”
奚藍指着被從床上趕走, 現在立在櫃子上的玩偶貓。
殷澤:“……”
“床就這麽大, 你還讓只玩偶來占地方?”殷澤都懶得說他給玩偶貓起名字的事情, 直接把人從床上趕了起來,自己穿好衣服接着從櫃子裏取出了昨天從溫泉館裏搶來的黑色盒子。
奚藍從旁邊看着他的動作,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盒子裏面應該是一把鑰匙。
看殷澤今天的準備, 外面天都還沒亮透, 他們應該不是要去廢品站的, 奚藍于是出聲詢問道:“我們今天要去哪裏?”
殷澤沉默着打開了手裏的盒子,把裏面的那枚鑰匙取了出來, 拽在手心裏, 這才回頭挑眉道:“帶你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奚藍的錯覺, 最近殷澤笑的次數似乎變多了, 雖然這雌蟲因為板着臉太久, 就算是笑起來也讓人感覺渾身氣壓低沉,但看着殷澤的改變,奚藍依然覺得心情不錯。
他跟随着殷澤出門,看着對門的沃嘉他們房門緊閉,又問了殷澤道:“沃嘉他們不去嗎?”
殷澤沒有要帶沃嘉玩耍的意思:“就我們兩個,收拾好了動作快點,別耽誤太久。”
奚藍飛快拿好東西披上外套,跟着殷澤出了矮房子。
他們是開着車去的,去的方向是和廢品站相反的方向,一直出城往外走了很久,直到隐月城已經在視線裏越來越小,殷澤都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奚藍坐在車裏看着四周的風景,視線很容易地又落在了不遠處橫卧在地平線的鐵軌上,那條軌道仿佛成了荒星的印記,刻寫着多年來這座星球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奚藍略微有些出神,等發現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某個岩壁之旁。
岩壁滿是風霜,漆黑的石塊上還有着龜裂的痕跡,而就在這座岩壁的正下方,是一扇斑駁生鏽的金屬大門。
這扇門就像是某個工廠的倉庫門大小,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被人打開過,就連鎖眼都積着厚厚的鏽跡,殷澤關掉車門跨過地面不平整的石頭率先走過去,等回頭看到搖搖晃晃跨不過石塊的奚藍,又啧了聲掉頭回去,隔着石塊的裂隙朝他伸出了手。
平時在廢品站裏撿東西的時候,遇上太高的垃圾堆奚藍攀不過去,殷澤就是這麽拉着他走的。奚藍習慣性把手搭在殷澤的手心裏,借着對方的力道跨了過去,終于到了大門前面。
殷澤從兜裏拿出鑰匙,擡手撥弄着銅鎖,花了點時間才終于成功把鑰匙送進了鎖眼,他擰了兩把,咔嚓的機械聲響從門後面悶悶地傳來,不過多久,大門就微微一震,開啓了一道縫隙。
殷澤手上稍微用力,兩手按在門上,終于徹底推開了這扇厚重的金屬大門。
随着光線從外面透入,大門裏面,這座被鑿空的山壁中的情形也完全呈現在了奚藍的眼前。
金屬的色澤在光照下有些晃眼,巨大的車頭,流線型的車身,還有車壁上不知道什麽染色材料所繪制的精致圖紋,這些景致足以讓它在雄蟲的面前表現得龐大而使人震撼。奚藍仰起臉定定看着這架被藏在山洞裏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的列車,心中的驚異已經積累到了極致。
在提起荒星的往事時,伊星曾經說過,那條修築了許久的道路沒能夠成功開通,鐵軌在戰争中被毀了大半,而當初那輛耗費了無數資源設計制造的列車也失落不見蹤影。
現在奚藍終于見到了它。
時隔二十多年,這輛列車被塵封了太久,表面早就積了厚重的灰塵失去了光澤,但透過那些塵埃,依然隐約可見多年前人們為此耗費的無數心血。
它的表面依然沒有絲毫鐵鏽,就像蟄伏多年的獸類,力量無聲地蓄積于身體當中,只要回到陽光之下,立即就能夠在荒星的地平線上劃出清晰的痕跡。
奚藍無法用言語形容此時的心情,他久久站在車前不語,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人們在車前忙碌,設計,改造,漆色的無數情景。它的分量太重,它承載的東西太多,以至人很難在它的面前邁出腳步。
殷澤發覺了奚藍的異狀,他來到奚藍身邊,拿指節輕輕敲了敲他頭頂,用輕松的口氣道:“它在這放了二十多年了,就是個塊頭大的廢銅爛鐵,你怎麽給吓成這樣?”
奚藍輕易看破了殷澤的故意調侃,他沉默着搖了搖頭,暫且沒能從剛才的心情裏走出來。
殷澤走在他的前面,招手道:“跟我上去看看。”
殷澤熟門熟路的帶着奚藍找到了車門,兩個人一路進入列車駕駛室,列車外面雖然已經堆積了許多灰塵,但內部卻非常整潔,駕駛室內幹幹淨淨,操作設施一應俱全,奚藍站在操作臺前忍不住研究着這些操縱開關,而殷澤就在他的身後,他道:“這架列車已經壞了,我不懂這些,你能修嗎?”
奚藍一怔,終于知道當時在泡溫泉的時候,殷澤為什麽會問他修理機械的問題,但修理機甲和修理列車兩者是完全不同的,奚藍雖然對機甲十分熟悉,但對這種首都星從來沒見過的通行工具并不了解。
沉默片刻,奚藍道:“我可以試試。”
殷澤原本就像是随口一問,但現在聽到奚藍的說法,卻禁不住臉色一凝,他盯着奚藍,眼裏燃起了一絲希望:“真的?”
奚藍不敢随便保證,怕殷澤失望:“我先檢查一下。”
殷澤的失态也只在一瞬間,他很快調整了神态,帶着奚藍去往了列車各處檢查,奚藍在駕駛室看了看,接着又檢查了動力系統以及其他方面,最後只能大致判斷出列車無法啓動和能源系統有關,但卻并不确定還會不會有更多的問題。
因為對這些方面并不了解,奚藍的話殷澤也無法全部聽懂,不過他依然認真地聽着,最後道:“能源我會想辦法,如果還是沒法啓動也沒關系,反正它都放了那麽久了,我只是突然想試試,況且……”他看了一眼身後空曠的車廂,表情淡漠地道,“就算它被修好了,也沒有屬于它的軌道供他行駛。”
“我想試試。”奚藍的聲音突兀傳來。
殷澤回頭看去,正對上奚藍的目光,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持認真,他對殷澤再次開口道:“我想幫你修好它。”
殷澤漆黑的眼眸裏倒映着奚藍的模樣,他良久靜默地看着這只模樣倔強的亞雌,臉上的冷硬漸漸維持不住,最後轉身離開了車廂,只留下一句輕得飄忽的“謝謝。”
奚藍看着他的反應,注意到他耳尖似乎稍有些泛紅。
他們在列車裏待了半天的時間,奚藍不斷檢查着車上的設備,偶爾會和殷澤說話聊天,只不過因為對這些機械的了解太少,手邊又沒有合适的資料,還有許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完成。
奚藍暗暗做了打算,等回到城裏要去找些相關的資料和書籍,這點其實不是難事,就算他弄不到那些書,但那間有求必應的小店店長安垣必然能夠弄到。
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問題大概就是價格了。
看得差不多了,殷澤帶着奚藍從列車上下來,離開洞穴重新關閉大門的時候,殷澤最後看了一眼洞穴陰影裏的列車,聲音低沉地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雌父經常帶我來看它,他說等鐵軌建成列車通行的時候,我會是第一個坐上這輛列車的人。”
這是奚藍第一次聽見殷澤提起他的雌父,那位聯邦的戰神。
但這樣的感懷只有一瞬,殷澤接着就冷笑起來,徹底合上了那扇滿是鏽跡的大門:“不過是個騙子罷了。”
·
開車回到城裏已經是下午,因為早上出去的時候就沒吃東西,回去之後殷澤直接去廚房盛了之前準備好的濃湯出來,兩個一樣大的碗擺在桌上,奚藍盯着自己面前對自己來說明顯量有些稍過了的濃湯,心理面想着應該怎麽樣去解決這樣多的食物。
自從來到隐月城之後,殷澤似乎就養成了用許多食物投喂他的習慣,每次總是自己吃多少就給奚藍吃多少,說的是為了能夠讓他更快長成“強健的身體”,長出“健美的肌肉”。
奚藍沒有辦法告訴他,雄蟲不管怎麽吃也長不出那麽健碩的軀體,最多只能長胖而已。
殷澤飛快解決了食物,就坐在奚藍的對面擦着幾件之前從廢品站撿回來的金屬零件,奚藍小口地喝着湯,正打算找幾句話說,旁邊卻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着是沃嘉和伊星他們幾個熱熱鬧鬧地哄了進來。
才剛看見坐在桌旁的殷澤,沃嘉雙目就是一亮,他大步走了過來,拉着殷澤道:“你早上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這麽重要的事情我都沒地方找人說。”
殷澤皺眉看着他扣住自己胳膊的手,用眼神示意他隔開了距離:“幹什麽?你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沃嘉把他的冷臉當成了常态,絲毫不去在意,只道:“你知不知道火獵聚會的事情?”
殷澤擡眼看他:“什麽聚會?”
“是火獵的幾個高層,他們請了隐月城裏的各方勢力一起聚會,聽說是為了荒星軌道的事情。”沃嘉道,“這聚會聽說辦得很大,到時候不少人都會去,如果我的消息沒錯,他們是想把那條軌道給拆了,把那些材料賣給其他星球的商家。”
殷澤臉色鐵青,分明已經到了不悅的頂點,連手裏正在擦拭的零件已經被握得變形都沒有察覺:“你說什麽?”
沃嘉早知道會是這樣:“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有阻止的餘地。”
殷澤壓着火氣問道:“聚會在哪裏?”
沃嘉搖頭:“還有兩天,你別急,你聽我說,你這樣進不去會場的。”
殷澤無聲地看着他,沃嘉才又道:“那是場大型聚會,雖然客人不少,但要有身份的人才能進得去。”
殷澤毫不在意:“闖進去。”
沃嘉頭疼:“你這麽進去還怎麽把事情弄清楚。”
殷澤看他:“你說。”
沃嘉正要開口,殷澤補充道:“辦法沒用你就滾蛋。”
“……”沃嘉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着跟這只雌蟲動手的沖動,“我們可以喬裝進去把事情弄清楚,接着再做打算。”
殷澤煩躁皺眉,已經擡起了手打算揍人:“喬裝?你怎麽喬裝?我們上哪去找雄蟲?”
兩只雌蟲争得火氣沖天,而在旁邊聽到這裏的奚藍終于眨了眨眼睛找到插話的機會,他不解道:“你們為什麽要找雄蟲?”
沃嘉聽見奚藍的發問還想笑話兩句,但轉念卻想起他剛到荒星不久,不知道這些規矩也是正常,于是扶着額頭開口解釋道:“在荒星上面,擁有一只雄蟲就是身份的象征。”
也就是說,要去參加那場聚會,殷澤必須要帶着一只雄蟲才能夠進入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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