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滄海桑田,矢志不渝
隔着屏風就朦朦胧胧看見裏面歌舞升平,卻沒有人說話。
他心頭不禁更加疑惑,繞過屏風,快步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赫連齊臭着一張臉坐在下邊的位置,一口口灌着酒。
他不動聲色掃了他一眼,正要走到皇帝面前行禮,說幾句話就帶走赫連齊。
沒想一扭頭,卻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楚玉坐在上首主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楚玉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怎麽,錦王也有此雅興?要不然臣這張位置,讓給錦王坐坐?”
一句話,說得赫連錦不由得眼波一閃。
楚玉這意思,很明顯是看破了赫連齊的意圖。
這張位置,指的是龍椅。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地看着楚玉,許久之後,忽然笑了,“不必了,本王只是晚上吃多了,正在外面消食,忽然聽見這裏傳來絲竹之音,好奇之下過來看看。”
“皇上呢?”
“臣怎麽知道皇上去了哪裏?或許是先行一步了吧?”楚玉淡淡回道,“只是可惜了二世子帶來的幾個胡姬,跳得真好,說不準皇上會喜歡呢。”
楚玉不提赫連齊還好,一提他,赫連錦臉色又黑了幾分,眼神中猶如帶了利劍,刺向坐在一旁的赫連齊。
門外的龍神衛跟着走了進來,躬身回道,“回王爺的話,皇上是走了另外一條路。”
他在路上根本不曾看見有人離開隊伍!
恐怕是一開始,馬車裏坐的人就不是鳳允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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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一出戲!”他陰沉着臉,皮笑肉不笑地拍了幾下巴掌,輕聲道,“但夜已深,二弟不懂規矩,還是不要叨擾了楚相休息為好。”
說完,又狠狠剜了赫連齊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赫連齊知道他生氣了,随即吩咐胡姬和樂師退下,跟在赫連錦身後追了出去。
赫連錦在前面走得飛快,往旁邊的小樹林處走了過去。
剛追上,還沒湊到赫連錦跟前,冷不防赫連錦忽然一個甩袖,狠狠把他扇倒在地上!
“我平日裏是怎麽教導你們的?”赫連錦在黑暗之中,狠狠盯着他,遠處的篝火映得他眼神冷冽異常。
赫連齊坐在地上,雖然痛,卻咬着牙沒吭聲。
“我就不該帶着你們兩人過來!”赫連錦說完,冷笑了幾聲,又往前走去。
“大哥!”赫連齊一骨碌又從地上爬了起來,緊跟在他身後。
“你以為,楚玉今晚坐在帳篷裏是什麽意思?這證明他是鳳允恭的人!他若是看破了你的意圖,這次狩獵我們哪還能有機會下手?”
“那我們就殺了他!”
赫連齊話音剛落,赫連錦又是一個巴掌抽中他的臉,“殺殺殺,就知道殺!且不說你能不能殺得了他,我們剛發現帳篷裏的人是楚玉,他後腳就死了,龍神衛能察覺不出是誰做的?你腦子裏裝得什麽?是糞嗎?”
“那……”赫連齊這才發覺自己做錯了事,支吾了半天,語氣軟了下去,“大哥,那我們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赫連錦說着,失望地嘆了口氣,“好在他還沒抓到證據。”
但是楚玉,如果不從了他,那就只能除掉!
他好不容易才靠着和楚如煙的婚事,拉攏了楚玉,沒想到會被這兩個廢物毀了大計!
“此行,你們兩人若是再說錯一個字,做錯半件事,回了臨安城之後,就去青州舅公家裏住下,我大事不成,你們便一日不許回京!”
赫連錦素來言出必行,赫連齊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再多做聲。
兩人走到半道,碰到了跟過來的赫連墨,赫連錦又掃了兩人一眼,沉聲道,“給我安分一些,回去休息!”
看着兩個不成器的弟弟乖乖回了自己帳篷,他才轉身回去。
聽着屏風後面的呼吸聲十分均勻,他無聲地走了進去。
剛吹熄桌上的蠟燭,要躺下休息,黑暗中卻傳來侯清曉的聲音,“王爺,長椅上睡着冷。”
他沒有理她,裹着一層薄被,一聲不吭仍舊睡在了長椅上。
他想逼自己睡覺,卻心緒難平,許久之後适應了黑暗,睜着眼睛看着模糊的帳頂。
“不知道王爺是否還記得,當初娶我入府之時說過的話……王爺說,此生此世,侯清曉是你心中唯一摯愛。”
若是有違此誓,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他自然也記得自己當時說過什麽,所以才為了她,兩年都沒碰過其他女人,看都不多看一眼。
作為一個男人,自然要為說過的話負責。
正是因為發過這個毒誓,所以他才拼命壓抑着對雲真的感情,護着侯清曉。
“你自己清楚自己做過什麽。”許久,他輕聲回道。
如果不是因為她做得太過火,或許他也不會對雲真上心。
“就算我做錯了什麽,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王爺敢像當初一樣指天發誓,說全是我的錯,你一點點都沒錯嗎?”侯清曉在黑暗中慘笑了一聲。
敢嗎?這世間沒有一個巴掌能拍得響的事情。
他知道不全是侯清曉的錯,所以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能狠得下心發誓。
“等孩子生下之後,正如我當初所說,王爺尋一個清靜的院子,讓我住進去罷,省得雲真和如煙都看我礙眼,我有孩子陪着,就夠了。”
她說完,側身背對着他蜷成一團,再沒了聲響。
她不說話,赫連錦也不吱聲。
等了很久很久,似乎連天都要亮了。
她終于閉了眼睛,一行清淚慢慢滑到鬓角,人心總是會變的,說什麽滄海桑田,矢志不渝,現在想來,是多麽可笑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知道了雲真嫁到南晉別有目的,很有可能會殺了他,她也不會對雲真窮追不舍,畢竟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
她拼盡全力去保護愛着的男人,當初口口聲聲說只愛她一人的人,最終還是變了心。
遠處農莊漸漸傳來了雞鳴聲,赫連錦無聲地嘆了口氣,從長椅上坐起,走到外面換了披風。
他斜眼望着屏風後隐約的床,心中更是煩悶無比,索性走了出去,一個人站在風口處,看着即将破曉的天邊。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很孤獨。
楚如煙嫁進王府之後,侯清曉一定會更加恨他。
然而把她關在清淨的地方,又何嘗不是對她和孩子的一種保護呢?
成王敗寇,如果他輸了,鳳允恭贏了,他現在冷落了侯清曉,将來或許她還能有一絲生機,帶着他唯一的孩子活下去。
他已經選了這條路,走到這裏,已是退無可退,他不甘心回頭,也回不了頭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
經過三天的颠簸,又在最後一天緊趕慢趕了很久,直到深夜,終于趕在頭一批到了南方皇家別院。
雲真只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一分到休息的房間,随即不管不顧一頭栽倒在床上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都亮了,逢晴在外面敲了好一會兒的門,雲真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雲夫人!起床了!”逢晴足足敲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忍不住,在外頭大聲喊道。
雲真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下身一股熱流随着她用力過猛的速度,猛地湧了出來。
她一骨碌爬了起來,看了下自己屁股,果然紅了一片。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她忍不住苦着臉用力用拳頭砸了下自己腦殼,一邊小聲嘀咕道。
“雲夫人!禦膳房的宮人可都等着呢,不知道要準備什麽早膳!”逢晴又焦急地催促了一聲。
“好好好,馬上就來!”她一邊換着幹淨的衣服一邊着急回道。
收拾好跑到皇家別院的後廚裏一看,幾名小禦廚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麽,平常聽雲真吩咐聽慣了,就在蒸籠上蒸了兩大籠大白面饅頭。
雲真一看頭都大了,忍不住罵道,“前兩天不是說了,早上要給皇上準備糕點嗎?不然煮點稀飯也好啊!”
“還不快煮稀飯!”逢晴随即催促那幾個宮人道,“随行的大臣馬上也要到了,這幾個饅頭夠誰吃的?”
“稀粥有的,別院的廚子已經煮了。”其中一人唯唯諾諾回道,臉上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
“大臣到了嗎?”雲真來不及計較他們的态度,詫異地問道。
“是,幾個龍神衛提早到了,說大臣們馬上就到。要不然奴婢也不會催得緊了!”逢晴随即小聲回道。
“皇上起來了嗎?”雲真看着幹幹淨淨的竈臺,按着太陽穴問她。
“怕是要起來了,奴婢叫雲夫人起來時,皇上差不多已經醒了。”
只怪她平時什麽事都親力親為,這次随行的皇貴妃是太後的親侄女,宮裏又傳她和鳳允恭關系不一般傳得厲害,就怕找不出她的岔子。
那麽看來,她早就囑咐了要準備糕點,這幾個小禦廚卻準備了白面饅頭,說不定是在故意刁難她!
白面饅頭給随行宮人吃都覺得掉檔次!
她仔細想了想,走到蒸籠面前,打開仔細數了數有多少個,不多不少,有四十幾個,正是随行大臣和家眷的人數。
“帶了平底的大煎鍋沒有?”她暗暗松了口氣,皺着眉頭看向那幾個還是不緊不慢的小禦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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