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申昕蹲在院裏耐心專注的看一群螞蟻在搬家，他們把一塊小的像沙子一樣的饅頭屑一點一點的挪進了螞蟻窩。

“昕昕”爺爺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叫她。

申昕拍了拍弄髒的手跑了過去“怎麽了？爺爺”

“是不是覺得挺無聊的？”爺爺笑着問

申昕誠實的點了點頭說“有點兒，都沒人跟我玩，煜林哥哥也在忙”

“那要不明天你也跟着煜林和你梅姨一起去吧，看看你梅姨他們每天賺錢多辛苦”

眼前閃過了一道火光，快而明亮，申昕高興的問“真的嗎？”

爺爺看她這麽高興，也笑的厲害，只是臉上的褶皺卻是更深了“真的，想去就去吧，我之前就說讓你去，是你奶奶不答應”

“不許去，起早貪黑你以為那麽容易嗎？再說這兩天的天氣非熱的中暑”

申昕小聲嘀咕“那阿姨和哥哥他們也沒中暑”

爺爺也說情“你就讓她去吧，她一個人悶都要悶壞了，再這麽下去，你明年想讓她回來，也不回來了”

申昕也順杆往上爬“是啊奶奶，我一個人整天在家太無聊了”

奶奶面色終于緩和了些“我是怕你去了忙沒幫上，反倒給你阿姨添麻煩”

申昕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會的，我身體好着呢”她拉着奶奶的胳膊撒嬌“您就讓我去吧，奶奶”

奶奶終于笑了，松了口“我說還不行，還要問問你阿姨跟煜林才行”

申昕高興的就差跳起來了“只要您讓去，阿姨一定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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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二十的鬧鐘，鬧鐘聲一響她立馬翻身起床，一點賴床的意思都沒有。從外面亮起一束光掩映在窗戶上，申昕聽到爺爺奶奶住的房間有聲音，猜到他們大概也被吵醒了，她穿好衣服去爺爺奶奶門外小聲說“奶奶我走了”。

窸窣的聲音傳來，奶奶披着一件灰色長衫打開門，她嘴唇不停的蠕動着，半晌才說“小心點，別給你阿姨惹麻煩”

“知道了，您接着睡吧，我走了”申昕小聲應道，關上門出去了。

天還不亮，月亮高挂，打開門一股涼風吹的申昕睡意全無。她緊抱雙臂奔向門外那輛亮起燈的貨車，曹煜林打開駕駛門調侃道“是不是一晚上沒睡？”

“哪有，我睡的可香了”她指着車頭問“我坐哪？”

曹煜林努了努下巴示意後車鬥“前面沒地兒坐，你只能坐後邊，後邊挺寬敞的就是蚊子有點多”

申昕瞅了一眼後車鬥，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見，雖然說車頂搭了個棚，但還有一邊是完全暴露出來的，涼風呼呼她都不敢想一會兒該怎麽辦，要不要回家再抱個被子什麽的。

曹煜林看她那認真的眼神就知道是把他的話當真了。

他好笑的拍了拍她的頭“逗你的，上車吧，坐得下。”

申昕瞥了一眼副駕駛才發現後邊還有座位呢，又轉頭去瞅曹煜林，他靠着車嘴角彎彎的似乎是在笑。

梅姨上車後在申昕身上蓋了一張薄毯說“再睡一會兒吧，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能到”

從擋風玻璃望出去，除了被車燈照亮的正前方區域外，道路兩邊都是一片漆黑，申昕看曹煜林只能看到一個側面輪廓,頭型長得很好看，臉部線條流暢又完美，眼睛直視着前方，明明才只有十六歲，卻能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安全感。

申昕和阿姨都盯着車外面看，車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

她是被車鬥後面發出的轟轟聲吵醒的，天已經大亮，車裏面只有她一個人，她爬到副駕駛去開門，但車門被鎖了。

外面是一條并不繁榮的街道，街上還有好幾家門市還沒有開始營業，道路兩邊有來來往往的三輪車和摩托車經過，車的正對面是一個非常大的菜市場，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裏面穿梭，她趴在副駕駛瞅着外面，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看到她要找的人，反而有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

他皮膚曬得黝黑，衣服也穿的是黑色的，身上到處都是土髒的不像話，他走到副駕駛看着申昕，申昕卻害怕的縮回了後座，沒一會兒那個男人就走了。

申昕縮回後座不到一分鐘駕駛座的門就被打開了，她擡起頭看了一眼發現是曹煜林。

申昕的聲音裏不自覺的帶了哭腔“你們去哪了？”

曹煜林先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問“喝水嗎？”

她确實很渴，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才聽到他說“在後邊擡貨，沒聽到，你下去嗎？”

申昕生怕他們再抛下她連忙點着頭“去”

她跟着曹煜林下了車，車鬥後面梅姨正跟一個胖胖的年輕人點貨，看到申昕笑着問“睡醒了？”

申昕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剛剛出現在車窗外的那個年輕男人正在和曹煜林搬貨，看到申昕用頭示意着問曹煜林“你妹妹？”

曹煜林很敷衍的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他從地上提起一袋土豆扛上了車鬥，申昕也想幫忙看到地上有一個裝葡萄的小箱子就試着搬了搬，結果太重了，根本就擡不起來。

曹煜林從她手裏接過箱子，語氣和剛剛在車裏完全不一樣，很生硬的說“你跟着我媽就行了，別搗亂”

他今天穿的是灰色短褲，和那件迷彩短袖，短袖的後背有一塊地方已經被汗水浸濕了，臉頰兩旁也挂着汗珠，申昕心裏不好受，想幫他但又怕自己好心幫了倒忙給他惹麻煩，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他們是在F市進貨，再拉到縣城賣，進完貨也才剛七點，在快到縣城的路上曹煜林先給兩家飯店要的菜卸了貨，才開車進了城。

小縣城的生活節奏很慢，八點多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曹煜林把車停在居民樓外面。

停車的地方旁邊就是一個賣早點的，他們在早餐攤上吃了豆腐腦和油條，等九點多的時候開始有人陸陸續續的出來買菜。買菜的人大多都是阿姨類型的，他們大部分人買菜都很痛快，挑、稱、給錢。也有個別人會要求梅姨和曹煜林給抹個零頭，但也都是幾毛錢的事，梅姨和曹煜林一般也都會很痛快的答應。

一上午唯一能引起她注意的就是那些不管是阿姨還是姐姐類型的人看曹煜林的時候眼睛嘴角都是笑眯眯的，還有一些人也會邊挑菜邊和阿姨聊天。

“這都是你的孩子？”

梅姨大多時候也不解釋，笑着默認

“你們家基因真是好，男孩女孩都生的這麽俊”

“還好，長得好看沒用，還是要讀書好才行”

“孩子們都不上學了？”

“上，大的上高中，小姑娘上初中”

那些阿姨看着曹煜林，買完菜都要走了也要轉過身再感嘆一句“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她觀察到每次有人誇曹煜林的時候他大多都沒什麽表情，像沒聽到一樣該幹什麽幹什麽，只有對上人家的視線他才偶爾會禮貌的笑一下。

梅姨和曹煜林一直都在忙也顧不上申昕，她站在旁邊看他們忙也不知道應該幹點什麽，碰到有人喊她遞個袋子或者問這個多少錢的時候她就應他們的要求遞過去，或者問問梅姨這個菜多少錢再回傳給買菜的人。

直到人少了一些申昕才問“梅姨，我幹點什麽？”

李俏梅把斜跨在身上的錢包遞給她“要不你收錢吧？”

任務太艱巨了，申昕搖着頭“我怕算錯或者收了□□”

“這倒是”李俏梅說“那你就幫遞遞袋子，順便幫阿姨看着有沒有沒給錢的”

“好”她爽快的答應。

等快到中午的時候人又陸陸續續變多，被梅姨委以重任的申昕全程變身成了一個旋轉的攝像頭，加上她從小記憶力就好，到後邊每次有人問哪個菜多少錢，哪個水果多少錢的時候她都能對答如流，而且記得也都很準确。

等再到中午吃飯的時間點別說買菜的人，一整條街都看不到什麽人影了。

這個拐角處已經算是很涼快了，但曹煜林還是熱的滿頭大汗，T恤也早已濕透了。

他脫掉T恤從車鬥上拿出一個裝過飲料的塑料桶，現在裏面裝的都是水，他把塑料桶遞給申昕然後低下頭說“把水倒我頭上，別倒太快”

申昕舉起塑料桶，水從瓶口緩緩落在曹煜林頭發上又從頭頂四散濺落在地上。

曹煜林用手撲打着水洗了頭和臉，他擡起頭的時候除了臉和頭發以外，肩膀、背和胸脯也都被水淋濕了。

曹煜林從她手裏接過還剩小半桶水的塑料桶說“你洗把臉，別中暑了”

“哦”申昕愣了一下才把視線從他身上收回來，聽話的伸出手。

曹煜林把水倒在她手上，她簡單的撲了撲臉，高溫下儲存的水都是熱的，沒什麽涼快的感覺，但洗了把臉皮膚倒是水潤了不少不像剛剛一樣幹的都開始刺痛了。

他們把東西又重新搬回了車上，然後開車就近去了一家小餐館。

梅姨點了三份蓋飯和一個涼菜，店裏沒什麽人，老板看他們熱的臉紅撲撲的就給他們開了電扇又倒了幾杯涼水。

梅姨和老板娘閑聊了幾句，申昕着急上廁所問身邊的曹煜林“這附近有衛生間嗎？我想去”

“旁邊的巷子，進去就能看到”曹煜林說。

申昕站起來正要走就聽到他說“我帶你去吧，那門好像鎖不上”

巷子進去以後果然和曹煜林說的一樣，就能看到一個用磚頭搭建起來的小房子，上邊沒有寫任何字樣，不知道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那是一間廁所，一扇生鏽的鐵門沒有插銷也沒有鎖之類的東西，只能輕輕把門掩上不至于被人從外面看到。

曹煜林站在離廁所五六米遠的巷子口，申昕進去前不放心的說“你要等我，不能走”

曹煜林轉過身翹着嘴說“知道了，再磨蹭就不等了”

她急忙跑進廁所，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完就跑了出來，裏面有些暗，她也沒有找到燈的開關，幸好牆上有縫隙，還能透進來一點點光。

曹煜林看着她不确定的問“好了？”

申昕點了點頭肯定的說“好了”

曹煜林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身後那個敞開門的廁所，裏面很黑，他輕笑了一聲說“你怎麽這麽怕黑”

申昕沒接話，只說了聲“走吧”

吃完飯他們在後車鬥休息，天氣很熱，梅姨不一會兒就睡着了，曹煜林也閉着眼睛，申昕熱的渾身難受睡不着，嗓子隔一會就幹的要命但也不敢動來動去怕打擾他們休息。

有蒼蠅在他們中間飛來飛去嗡嗡的叫的心煩，申昕動作很輕在空中驅趕着，可還是吵醒了曹煜林。

他睜開眼睛，眉頭還皺着“睡不着？”

申昕點了點頭，說話聲比蒼蠅聲還小“很熱，也有點渴。”

梅姨在最後面的角落裏，有蒼蠅落在她臉上，她撓了撓又睡着了。

曹煜林從身後抽出一瓶礦泉水給申昕。

她接過抿了一口，水是熱的并不解渴。

曹煜林輕聲跳下車然後沖申昕招了招手，申昕原本以為他只是讓她搭一搭他的手，可沒想到手剛放在他手上，就被他另一只胳膊夾着腰從車上抱了下來。

申昕的心砰砰直跳，原本就熱的發燙的臉現在更燙了，她問“幹嘛？”

他說“怕你跳下來聲音太大”

“我是問我們下來幹嘛？”

曹煜林臉色有些不自然，撓了撓頭才說“哦，帶你減減暑”

不遠處有一家小商店，曹煜林進去買了兩頂女生戴的草帽和幾瓶冰水，申昕看到冰箱裏有冰棍就又拿了三根冰棍吃。

出來後曹煜林讓她把買來的冰水撲在了臉上，涼水刺激着皮膚她才感覺舒服了很多，然後曹煜林又把其中一頂帽子戴在了她頭上。

申昕問他“你怎麽不給自己買個帽子？”

他說“戴着礙事”

申昕從袋子裏抽出一根冰棍，像平時跟好朋友吃冰棍一樣，将冰棍掰成兩半，她一半給曹煜林一半。

曹煜林接過咬了一口說“以後別跟來了”

申昕正吸着冰棍，聽到他這麽說突然冰棍也不想吸了問他“你嫌我麻煩嗎？”

“嗯”他說“我還要花時間照顧你，你也看到了，這不是來玩的，很熱也很累”

申昕捏着冰棍沒說話，有糖水蒸發出來在手心裏黏糊糊的，弄得申昕更煩躁。

當時年紀小聽不得這些被人嫌棄的話，只覺得委屈難過死了。

她第一次這麽不講究的把手上的糖水都擦在了衣服上，然後扭頭就走。